绝对权力

  意外就在座谈会期间发生。◎ ◎

  严格来说，是在吃过中饭之后，休息时间发生的。

  今天这个座谈会，规模比较大，几十个人参加，几乎集合了目前彦华市最有权势的头头脑脑，总也要让大部分区镇一把手和局委办一把手有个发言的机会，哪怕全讲的套话。某种意义上，这也是一种政治待遇的体现。

  中午就在市委招待所餐厅聚餐，除了与会的几位市委市政府领导，另外几位市委常委也都到了。他们不分管经济建设工作，但聚餐要邀请他们，以便和下面的主要负责同志联络一下感情。

  在这些方面，宋珉都比较注意，不让班子里的同志莫名其妙的对他生出意见来。

  聚餐的气氛很热烈，丝毫也没有受到座谈会“火药味”的影响，差不多吃喝了一个多小时，才渐渐散局，下午两点钟，接着开会，餐后还有几十分钟休息时间，一些喝得比较多的干部，可以抓紧时间小憩片刻，真要是在座谈会上打瞌睡，影响就不好了。

  这不比几百几千人开大会，几个人睡觉不显山不露水。

  就在市委书记和市长的眼皮子低下鼾声如雷，却如何好意思？

  招待所开了十几个双人间，让领导们临时休息使用。枫林镇和太平区的领导，安排在一个房间，反正是临时休息，也没那么多讲究。

  谭书记喝得有点高了，满脸红光，走路都打飘，区长扶着他。

  谭书记的酒品一般，喝高了话就多，一路上高谈阔论，旁若无人。

  “高书记，我跟你说，咱们彦华。经济要搞上去，还得大力发展农业生产……就咱们这个实际情况，要钱没钱，要路没路，要技术没技术，要政策没政策，工商业哪里搞得起来？别看你们枫林现在看上去搞得红红火火，我看够悬乎……这要是搞不起来。几百万就白瞎了，多浪费啊……”

  谭书记靠在区长身上，挥舞着手臂，气喘吁吁地嚷嚷道。

  区长便朝高洁范鸿宇苦笑不已，也暗含“求情”之意——这哥们喝高了，满嘴跑火车，两位多担待，别介意啊！

  这要是在正常情形下，高书记非得马上跟谭书记翻脸不可。

  你乌鸦嘴啊！

  咱枫林的工厂刚刚搞起来，你就说这样的话？

  饶是如此。高洁的脸色也挺不好看，俏脸板着。一声不吭。

  俗话都说了，酒醉心里明！

  谭书记就是不服气，觉得枫林镇抢了太平区的风头，仗着酒劲，胡说八道，想要打压高洁和范鸿宇。原本每次开会，太平区和谭书记都是受表扬的对象。这一年枫林镇搞大改革。直接惊动了中央和省里领导，太平区就显得“寒酸”了。

  “小范，我跟你说。你呀，还是要多跟你家老子学习学习……我听说，范—县—长正准备和洪州卷烟厂合作，在宇阳搞个卷烟厂，这就对了……别的不说，光是种烟草，就是一大收入来源，多少农民可以靠这个东西发家致富？在咱们彦华地区，种地才是最根本的出路……你说是不是？”

  见高洁板起了脸，谭书记纵然酒醉，也知道厉害，万一高洁翻脸，那就没趣了，便转移目标，一口一个“小范”地叫着，开始给范镇长上“政治教育课”。

  他不怕小范翻脸，大家都是男人，他年纪比范鸿宇大了二十来岁，乃是扎扎实实的长辈，教训小字辈几句，怎么了？范鸿宇真要跟他吵架，他也不理亏。

  范鸿宇倒不生气，微笑点头称是。

  和洪州卷烟厂合作，在宇阳搞卷烟分厂，大力种植烟草，本就是他和范卫国反复商量之后定下来的大“方针”。

  根据资料显示，我国是世界上烟面积产量最大的国家，烟草也是主要经济作物之一，种植面积虽只占总耕地面积的百分之七左右，但经济价值很大。一些传统的烟草种植区，为地方发展积累了大量的资金，同时烟农的收入也相对较高，而且稳定。

  烟草对土壤和气候的适应力很强，在我国的大部分地区都适宜栽种，完全有条件建立不同类型烟草的商品基地，生产优质烟叶，不但可以满足本国卷烟工业的需要，还能适当的外贸出口。

  这是一个大项目。

  目前全国烟草种植，还处于比较基础的阶段，基本上都是烟农自行管理，没有形成真正专业化的生产基地，范鸿宇认为，可以在这个方面好好做做文章。

  这篇文章做好了，效果立竿见影，宇阳县的农副业生产，立即就能跃上一个新台阶，许多农民能够因此致富，宇阳县的财政收入也能急速增长。

  当然，目前还只是在初步阶段，许多后续工作还需要落实，尤其和洪州卷烟厂的合作，怕是没有那么顺利，还得花些功夫，找点门路。不过这难不住范鸿宇，现放着洪州市长的娇娇千金就在自己身边，焉能不好好“利用”起来？尽管洪州卷烟厂和洪州市政府并没有直接隶属关系，但厂址就在洪州，只要高兴汉肯出面，卷烟厂无论如何都要考虑市长大人的面子。

  范鸿宇很清楚，随着改革开放的持续深入，民间逐渐富裕起来，卷烟生产销售的前景亦将越来越广阔。宇阳县的卷烟分厂一旦搞起来，单单这一个工厂给宇阳县提供的税收收入，都是一个惊人的数目。

  烟草税，历来就是征收最重的税种。

  范鸿宇坚信，这个项目引进成功，毫无疑问将成为范卫国宇阳县长任上最大的政绩之一。

  进得房间，谭书记还在喋喋不休，高洁蹙着眉头，说道：“吴区长，谭书记有点醉了，让他在床上躺着吧，抓紧时间休息一会，马上就要开会了。”

  “对对，休息休息……书记，来，躺一会躺一会，养养神，开会的时候我叫你！”

  吴区长早已经忐忑不安，生怕高洁发怒，闻言连忙将谭书记放倒在一张床上，像哄小孩子似的，“柔声”安慰。

  吴区长比谭书记还要年长，是个老好人一般的性格，对谭书记十分“容忍”，或许也正因为如此，才养成了谭书记的飞扬跋扈。

  “我没醉，谁说我醉了……”

  谭书记嘴里不住嚷嚷，倒在床上，却也起不来，嘀嘀咕咕的，声音小了许多。

  范鸿宇笑着摇摇头，拿起开水瓶，为大伙泡茶水。

  便在这个时候，门口一暗。

  “柯书记？”

  高洁很讶异地叫道。

  这位出现在门口的人，竟然是市纪委副书记柯大中。

  高洁记得，刚才的聚餐，好像柯大中并未参加，怎么忽然到这里来了？

  柯大中大约四十几岁，长相非常“富有特色”，是那种典型的“倒脸型”，下圆上尖，两腮肉鼓鼓的，嘴边还有一颗大大的黑痣。年纪不是太大，却已经开始谢顶，脑门油光发亮。也幸亏如此，才不显得他的脑袋是一枚“圆锥”。

  “高书记，你好！”

  柯大中板着脸，硬声硬气的和高洁打了招呼，神情十分严肃。他的身后，还跟着两名较为年轻的男子，瞧那神态，应该是市纪委的干部。

  “柯书记，请进！”

  高洁意识到情形有些不对，当此之时，却也不好询问，依旧客客气气地相邀。

  柯大中腆着大肚子，缓缓走了进来，神态益发的威严，小眼睛径直盯在了范鸿宇的脸上，沉声说道：“范鸿宇同志，你被人检举了。有些情况，请你马上跟我们回纪委去核实一下。”

  一听到这话，原本正笑哈哈的准备给柯大中打招呼的吴区长，立时便紧紧闭上了嘴巴，紧张地望向柯大中，眼睛的余光，在范鸿宇脸上瞥来瞥去。

  已经在床上闭目小憩的谭书记，也猛地坐了起来，瞪大了眼睛。

  不待范鸿宇开口，高洁俏脸一板，沉声问道：“柯书记，这是怎么回事？我们正在参加市里召开的座谈会，马上还要开会呢！”

  什么检举？

  范鸿宇又犯了什么错？

  也不怪高洁生气，这段时间，范鸿宇几乎都和她呆在一起，有没有犯错误，高洁自认心里有数。

  柯大中对高洁还算客气，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说道：“高书记，我们纪委的工作流程，你也是清楚的，请你支持我们的工作。我们只是要请范鸿宇同志合适一下情况。”

  “核实情况？不能等我们开完会吗？”

  高洁益发不悦。

  搞什么？

  这个时候纪委来人把范鸿宇带走，还不搞得满城风雨？转眼之间，全市的所有的区镇负责人都会知道这个“爆炸性”的新闻——范鸿宇同志又惹事了！

  范鸿宇前不久才立了大功，提拔为副镇长，好不容易将“一七大案”的负面影响消除掉，在枫林镇建立起威望，这么一闹，又毁了。

  柯大中又挤出一丝笑容，像是向高洁抱歉，但神情甚是坚决。

  跟他一起来的两位纪检干部，更是虎视眈眈，径直将范鸿宇当作了“敌对分子”。

  “柯书记，没问题，我坚决配合纪委的工作。”

  高洁还要再说，范鸿宇已经开口了，微微一笑，神情镇定自若，细细看去，竟然还带着几分讥讽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