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对权力

  尚为政似乎也察觉到了司机的为难，笑着说道：“司机同志，就在这停车吧，我们下去走路，反正也不远，就几十米距离。一个冲锋就到了。”

  这些经历过残酷战争年代考验的老干部，总是时不时会回忆起当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的峥嵘岁月。

  “是，首长！”

  司机连忙答应一声，小心翼翼地想要靠边停车，随即便发现这是徒劳的，人流如织，向任何一个方向移动都困难重重，只得原地将车停了下来。

  “待会大家都记住，别叫首长，叫我的名字就行了。”

  下车之前，尚为政特意吩咐了一句。

  “好的，尚老。”

  大家一齐答应。

  叫“尚老”依旧有点与众不同，但也只能如此了，绝对无人敢于真正叫他的名字。

  谢文健，范鸿宇和秘书率先下车，张局长跟在尚为政身后，做出一个搀扶的架势。尚为政笑着摆了摆手，示意不必。

  “呵呵，人流量很大嘛……”

  一下车，尚为政不急着走，站在那里左顾右盼，饶有兴趣地说道，似乎他就是一个来旅游的普通老人，丝毫也不像是来“找茬”的。

  谢文健连忙答道：“是的，尚老。百货公司经过改制之后，商品种类，数量，质量和以前相比都有很大的变化，服务态度也有不小的转变，吸引了很多群众过来买东西……”

  尽管范鸿宇对彦华百货公司情况的了解丝毫也不比他少。但此时此刻，他才是彦华地区真正的陪同干部，范鸿宇要算是调查组的编外成员，理所当然要由他向尚为政介绍这些情况。

  尚为政略略颔首，不置可否。

  张局长淡然说道：“任何事物都有一个发展的规律，彦华百货公司成立了几十年，群众早已经非常习惯了，见怪不怪。突然出现一点改变，不管这个改变是好是坏，都会短期内给人眼前一亮的感觉……凡事还是要经得住时间的考验才行。”

  套用后世的话语来说。张局长说的就是“审美疲劳”。

  谢文健不由微微一愣。

  张局长这话里“否定”的意思如此明显。

  对于调查组此番前来，彦华大部分有一定地位的干部，俱皆十分清楚不是什么“好事”，都已经摆明是调查组而不是调研组。但想来级别这样高的调查组。必定会站在公平公正的立场上。不料尚未踏足百货公司，张局长便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貌似谢文健刚才也仅仅只是做了简单的汇报，描述相当客观，并未刻意美化百货公司的现状。

  “是啊，张局长……”

  愣怔过后，谢文健才闷闷地答了一声，纯粹是出于礼貌。

  尚为政举步向前。

  走到近前，发现百货公司不但外墙重新做过粉刷，大门外也搞了新的装修，一水的黑色大理石台阶。光可鉴人。虽然台阶不高，颇显档次。台阶之上，则是两扇厚重的玻璃门，很有气势。纵算是在白天，楼里也亮着灯光。莹白的日光灯将整个楼层都照得十分明亮。店堂之内，铺设着米黄色的地板砖，擦得干干净净，和门外的大理石台阶一样光洁耀眼。

  整个百货公司门市部一楼的室内面积。约莫有七八百个平方。这样面积的卖场，和后世的超市比较起来，当然是小儿科。但从门外狭窄的街道骤然走进这样宽敞明亮的店堂之内，对比异常强烈，让人不由自主的精神振奋，生出要一探究竟的强烈。

  做大卖场，室内室外的装修布局，都是非常有讲究的。

  店堂内的布局，也和普通的百货公司迥异，一排排崭新的玻璃柜台，将七八百平方米的店堂分隔成好几个大小不一的小方块，布置得像是个“迷宫”一样，柜台里的商品琳琅满目，墙壁上也是一排排的货架，摆放着各种商品，看上去都新崭崭的，不沾染半点灰尘。

  和外边拥挤的街道比起来，百货公司店堂内更加人流汹涌，每个柜台之前都围着不少顾客。许多顾客并不急着买东西，而是在每个柜台前走走看看，似乎是在欣赏那些精致的商品。

  彦华城小，没有公园。

  事实上改制之后的彦华百货公司已经成为整座城市最大的一个休闲场所，不但城市居民经常会到百货公司来转悠，附近乡镇的农民朋友也有不少慕名而来，见识一下彦华的“香港”。回家之后，自然就不乏谈资了。

  一些衣着打扮很土气的农民，和这明亮整洁的店堂形成了十分鲜明的反差。

  尚为政背着双手，慢慢朝最近的一个日用小商品柜台走去。

  “老先生，你要买点什么？我们这里，有最新的电动剃须刀，你看看吧……”

  尚为政刚一走到柜台前，年轻的女售货员立即便笑脸相迎，向尚为政推销商品。她看得出来，这几位明显不是普通顾客。尽管尚为政穿得很朴素，并不比店堂里那些城里老人更“高档”，但那气势却绝非一般人可比的。再看看他身边，跟着一长溜的“跟班”，前呼后拥的，就更加不会是普通人了。

  只可惜她说的是彦华方言，尽自热情，尚为政却一句话都听不明白。

  范鸿宇笑着说道：“小姑娘，请讲普通话好吗？”

  这位女售货员虽然年轻，看上去也有二十三四岁的模样，不比范鸿宇年纪小。范处长开口就叫人家“小姑娘”，未免有楞充“大爷”的嫌疑。只不过这世界上，就没有不喜欢“装嫩”的女人。范处长再是榆木疙瘩，不懂女人，这点常识还是有的。果然一句“小姑娘”叫得女售货员眉花眼笑，望向范处长的双眼变得水汪汪的，好不诱惑。

  “老先生……”

  女售货员嫣然一笑，马上又用还算比较标准的普通话再说了一遍，略略带一点“港式腔调”，想必是香港老板亲自培训的“副产品”。搞不好还是特意加上去的，似乎如此一来，百货公司的香港味道就更加浓郁了。

  女售货员边说边从柜台里取出了一个小巧的电动剃须刀，递到尚为政面前，神情益发热切。

  真是大有来头的人物啊！

  这种“古董”级的电动剃须刀，在范处长眼里，自然土得掉渣，但在当时，却绝对是最新潮的产品。须知那会，大部分男士还在用单层刀片刮胡须呢。那是真正的技术活，纵算是范警官那样的高手，也经常会很熟练地在自己脸上拉几道口子。

  “老先生？”

  尚为政却微微一怔，似乎对这个称呼有点不大习惯。实在这么多年来，尚为政真的很少听到这样的称呼，尤其是用在他自己身上。

  “是啊，老先生，你看，我们这个电动剃须刀很好用的，刮胡子又快又好，非常方便，比刀片好用多了，绝不会刮伤脸的。你买一个吧，我保证你会喜欢的，这可是香港进口的电子产品……”

  女售货员说着，拿起电动剃须刀在自己面上比划。可惜她和所有其他女人一样，“面皮太厚”，厚到胡子都长不出来，也就只能徒具形式，不能真正的示范给尚为政看。

  尚为政笑着接了过来，在手里把玩着，随口问道：“你们这里，香港进口的产品多不多？”

  “多！太多了！”

  女售货员立即肯定地大力点头。

  “你看看，我这柜台里，绝大部分都是最新的电子产品，都是从香港进口的。我们这个百货公司，现在是香港企业了，到处都是香港进口的东西……老先生，一看你就是大人物，见过大世面的。你肯定知道，香港进口的产品，就是比国产的好用。外形美观，质量可靠，经久耐用……”

  女售货员看来特别敬业，又是个外向型的性格，一提到香港产品，便即兴奋莫名，絮絮不止。

  “那价钱呢，价钱应该也很贵吧？”

  站在尚为政身边的张局长开口询问道。

  “嘿嘿，不瞒你说，价钱是比国产的要贵一点，一分钱一分货嘛。人家的东西做得好，价格贵一点也是应该的。”

  女服务员倒也并不撒谎，实话实说。

  尚为政将剃须刀放回柜台，笑着说道：“小同志，谢谢你啊，我们再到其他柜台看看……”

  女售货员顿时大为失望，连忙说道：“老先生，你买一个吧，要不，我再给你算便宜一点，打九折？这已经是最优惠的价格了，一般人我不会给他优惠的。”

  见了女售货员失望的神情，尚为政心中一动，停住脚步，扭头问道：“小同志，你们是拿固定工资还是有……有提成的？”

  显然对于尚为政而言，“提成”是个新概念。

  “是啊，我们都是算提成的，多劳多得。谁卖的东西越多，工资就越高。”

  尚为政的兴趣更浓厚了，问道：“那，要是卖不出多少东西的售货员又怎么办呢？公司给不给发工资？”

  “真要是卖不出东西，那就活该倒霉喽，谁叫自己不努力的？工资就不用想了，最多发点生活费。要是连续三个月成绩都不好，就要下岗了。公司会另外安排人来接手。”

  尚为政的眉头，微微蹙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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