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帝俊
长空中，白色的身影如同流星一般划过。
所过之处，就连云层也被整齐地切开，留下的乱流不断震荡着，久久不能平息。
缓缓地闭上双目，他翻转着降低了高度，开始贴着陆地飞行。
高山、湖泊、原野、森林从他的四周一晃而过。
神识之下，他可以清楚地看见一队巡天将正在荒原之中追逐着几个逃窜的小妖。
看见燃烧的村庄内，堆积如山的村民的尸体。
看见山间，一对妖军正在与天兵生死搏杀着。
鲜血、哀嚎遍及每一个角落，滚滚浓烟冲天而起……
整个世界都变了，在他闭关的期间，整个世界都变了。陌生而又无奈。
忽然间，他猛地顿在了半空。
侧过脸，他看到了一个看上去只有十一二岁的小女孩。
遍地的尸体，有天军，有妖军，更有人类。损毁的马车一辆辆歪歪斜斜地搁着。战场之上，只剩下那穿着褴褛衣裳的小女孩静静地站立，身上沾满了血，握着匕首的手在瑟瑟发抖。
微风吹过，满是污垢的长发在风中轻轻晃动着。
一双眼睛空空的，仿佛已经丢失了灵魂一般。
缓缓地回过头，那小女孩也望见了悬在天空中的白衣男子。一瞬间，眼泪夺眶而出了。
握着匕首瑟瑟发抖地指向对方，她梗咽着问道：“你是妖怪……还是神仙？”
“妖怪。”
“那……你会杀了我吗？我可能，打不过你。”
“你的父母呢？”
“都死了。”女孩不自觉地望向了一旁的尸体。
“那你接下来怎么办？”
白衣男子缓缓降低高度，落到了女孩身前。
“我要活下去……娘亲说的。”女孩握着匕首一步步后退，不断梗咽着。
仓皇间，小女孩被那躺卧在身后的尸体一绊，整个跌坐在地。
注视着眼前这个惊恐到了极致的小女孩，许久，白衣男子缓缓绽露了一抹微笑，捋开衣袖，伸出一只手去轻声道：“你还这么小，在这乱世是活不下去的。不如……跟着我吧。”
女孩微微张口，呆呆地看着眼前的男子，看着那朝自己伸出的手。
……
“赤龙军，前来勤王——！挡我者死！”
这是惊天动地的呐喊声。
地面上，天空中，无论是禺狨王、牛魔王，还是鹏魔王的部队，都在这一刻不自觉地仰头。
一艘赤红色的战舰冲破了云层，如同蛟龙出海一般出现在了妖都的正上方。
那舰首上站着一个身穿赤色长袍，脖子上悬挂一串一百零八子佛珠，鼻梁高挺，留着长须的妖王。
此时此刻，他正挥舞着双手，施展着一个覆盖面极大的术法。与那术法形成的如同防御护盾一样的东西相比，整艘战舰都显得极为渺小。
还没等其他妖军反应过来，紧接着，第二艘，第三艘，第四艘，遮天蔽日的赤红色战舰出现在了妖都上空……
“是赤龙军……”一瞬间，站在甲板上的红孩儿汗毛都竖起来了。
收起术法，蛟魔王已经手握一柄斩马刀，化作巨蛟，身先士卒朝着妖都狂卷而去。
“全军突击——！”一只白鳞鳄鱼精挥舞着手中的长刀嘶吼道。
下一刻，不需要战鼓，更没有号角，无数的妖兵腾空而起，紧紧地跟在蛟魔王身后。就好像一道从天而降的红色河流朝着妖都灌了去。
这一幕，远处甲板上统领着枭行军的隼精都看呆了，握在手中的令牌“啪嗒”一声掉落在地。
……
“赤龙军出现了？”敖听心不由得微微睁大了眼睛。
“对，忽然出现在妖都。”蟹将有些慌乱地说道：“驻地里所谓的‘一切如常’，不过是掩人耳目而已。蛟魔王用大型术法将整支大军的气息都掩盖住了，忽然出现在妖都。”
沉默了许久，敖听心只能无奈苦笑道：“这倒……很像蛟魔王的惯用战术呀。妖都大乱，果然没有任何一个妖王会置身事外。”
如果说牛魔军是妖国公认的，最强的军队，守住了妖国最漫长的战线的话，那么蛟魔王，就是妖国公认的战神。历经大小千余仗，无败绩……
……
皇城边上，一位妖将好不容易穿越激烈的战场来到禺狨王身旁。
“殿下，蛟……蛟魔王来了。”
闻言，禺狨王已经惊得瞪大了眼睛。
“赤龙军也来了？”
“对……对。”那妖将一脸惊慌地说道：“是奇袭，已经攻破了我军外围防线。说是来……勤王。”
此时此刻，禺狨王气得连呼吸都在颤抖了，瞪圆了眼睛咆哮道：“没关系，攻下墨宇皇城，老子就谁也不怕了！”
猛烈的冲击下，墨宇皇城的护盾很快被打破。禺狨王带着自己的部下一拥而上。
那皇城之中，英招、白泽、计蒙、飞诞、飞廉、九婴、商羊、钦原、呲铁、鬼车，十武卫同样带着自己的部下很快冲了出来，双方一下交织在一起，血肉横飞。
猛烈灵力的轰击下，就连墨宇皇城的建筑也在摧枯拉朽地崩坏。
……
所有靠近他的，无论是兵是将，都会在下一刻被撕成两瓣。
部下已经被远远地甩在身后，妖都地面城邦中，蛟魔王却握着斩马刀，如入无人之境。
渐渐地，已经再没有任何人敢近他的身了。
悬在颈上的一百零八子佛珠碰撞着，发出清脆的声响。
里外三层的包围，却也只能由着他气定神闲地，一步步走向通往墨宇皇城的通道。
由始至终，一言不发。
……
山巅上猕猴王依旧眺望着远方，沉默着，许久，轻声对一旁的随从道：“可以准备回去了。”
“诺。”
……
黑漆漆一片的宫殿之内，点点微尘掉落在多目怪的肩上。
他呆呆地坐着，目光空洞，除了偶然发出的几声轻咳，就好像一尊雕像一样。
四周围着的，是他的七个师妹。
……
无数的妖兵肩并肩肘掣肘，从四面八方蜂拥而来。
斩马刀所过之处，如同绞肉机一般将一切都切碎。翻滚的肉泥中，蛟魔王踩着一地的尸体沿着坑道继续前进。
……
禺狨王还在使尽浑身解数与十武卫搏杀着，每进一步，都要付出惨痛的代价。
与此同时，妖都地面城邦中禺狨大军的旗帜已经一面面倒下，换上了早已准备好的，妖国的利爪旗。
熊熊火光中，赤龙军已经控制了妖都的地面部分。
城外，两军还在呆呆地看着。
“圣婴大王！陛下的命令来了！”一只牛精赶到红孩儿身前，双手呈上了一份折子。
快速地看了一遍，红孩儿连忙高声喊道：“全军前进！”
伴随着令旗挥舞，号角很快吹响了。
“全军前进？”那围在他周围的一众牛魔王军骨干将帅都不由得愣了一下。
“父王说了，赤龙军打着勤王的旗号，我们也打勤王的旗号！”
“诺！”
……
那远处，牛魔大军已经开拔了。
“他们也勤王？”放下千里镜，隼精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很快，一份折子被送到了隼精手中。
合上折子，隼精轻声道：“殿下说……先进城再说。我们也打勤王的旗号。这玩法，怕是去晚了，汤都喝不上呀……”
“诺！”
令旗挥舞之下，枭行军的舰队也缓缓推进了。
……
局势悄悄地，已经开始变换了。
很明显，众妖军以这种方式进城，无论多目怪的下场如何，反正禺狨王是死定了。就算帝俊真的不在宫中，就算多目怪真的矫诏，为了自己出兵的名分，他们也会先杀了禺狨王再说。
至于众妖无首、群雄逐鹿，那都是之后的事。
这是禺狨王绝没想到的结果。
当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禺狨王整个懵了。下一刻，他已经挥舞着双刀又一次加入了战局。
一柄长刀朝他砍来，他侧身躲过。转眼之间，腹部却又被长枪刺穿了，血流如注。
身上的伤一道接一道地增加，身为主帅的禺狨王自己都好像在血泊中泡过一样，十武卫组成的战阵却还死死地卡在他前进的道路上。
然而，这些都已经阻止不了禺狨王的意志了。拿下墨宇皇城，在其他部队攻进来之前证明帝俊确实不在，是他现如今唯一的出路。
渐渐地，从地面上撤退下来的禺狨军一波接一波地加入战斗。
十武卫修为极高，手下部队更是精锐中的精锐，但到底数量太少了。
终于，禺狨王找到了一个机会，也不管十武卫了，他冒着数不尽的攻击，咬紧了牙朝着墨宇皇城的大殿直冲而去。
然而，就在他踏足大殿的瞬间，却整个怔住了。手中双刀“哐”的一声掉落在地。
……
空荡荡的大殿内，那白衣男子正躬身站着，拿着一片糕点喂入女孩口中。
“吃这个，这个好吃。”
女孩惊恐地望着禺狨王，那眼中含着泪，嘴巴机械地咀嚼着糕点。
很快，十武卫、匆匆赶来的蛟魔王也都涌入了大殿之中，一个个全都怔住了。
整个世界仿佛在这一刻安静了下来，在场的，每一个妖怪都屏住了呼吸。
将手缓缓地收回来，白衣男子轻轻拍去上面的碎末，缓缓侧过脸来，轻声道：“你在找朕？”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忽然间，叱咤风云的禺狨王只觉得两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陛下——！”
十武卫、蛟魔王，乃至于其他赶到的妖兵妖将，全都齐刷刷地跪了下去。
殿外的火光斜斜地照入，照着帝俊温润的脸庞，照着女孩惊恐的目光，也照着那跪了一地的，妖族大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