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财

  第二天早上。

  天气还不错，阳光很温和。

  董学斌开着丰田凯美瑞上班来了，可车还没进门口，就看见那地痞王少岩拉着一个中年人在大院门口唧唧喳喳地说着什么，眉头一皱，董学斌把车停在旁边，拉下车窗听了听，结果脸色一下就沉了。

  王少岩阴狠道：“你是来咨询的吧？我告诉你，千万别跟延台县投资，这伙人就是骗子，你的钱要是投到这里，保准一分钱也收不回去，赔了还好说，就怕再弄你一身欠款，就什么都没了。”

  那中年人蹙蹙眉，想躲开他往大院里走。

  王少岩却缠了上去，拉着他道：“你别不相信，我就是让他们给骗了才提醒你的，千万别上当，上哪儿投资也别来这里。”

  中年人受不了他纠缠，干脆折身走了，没再进去。

  王少岩嘿嘿冷笑一声，把夹在耳朵后面的一根烟叼在了嘴里。

  麻痹！董学斌火了，“保卫呢？把这东西给我弄走！”

  一听，王少岩侧头看到了他，冷哼一声，没等保安出来就大大咧咧地走开了，临走时还狠狠朝着招商局大院啐了口吐沫。王少岩也听过一耳朵董学斌的传闻，知道这人不好惹，但他打小就是摸爬滚打起来的，而且自觉这件事占着理，所以根本就不怕他，五万块钱不是个小数目，王少岩心说你们不是赖账不给钱吗？

  那老子就天天给你们闹一下，不给钱就恶心死你们！

  门卫姗姗来迟，“局长。”后面还跟着个保卫人员。

  董学斌看着他道：“眼睛亮一点，以后那人要是再来，直接给我轰走，不行就报警解决，搞什么！”

  “知道了。”俩人立刻点头。

  要是董学斌以前的脾气，早一脚踹过去了，但他现在可不跟公龘安局工作了，那种工作方式肯定会引入质疑。

  回到办公室，郭攀伟把下周的工作安排给他过目，“局长，王少岩又来了？”

  董学斌一嗯，“让我给轰走了，招商局许诺给非政府人员额外奖金？这事儿咱们县还没有过先例，看做是贿赂也不是不可以，这种钱谁敢给他？孟祥麟这是胡闹，看去年招商任务完不成就来了这么一手？还想用政府的钱给他买单？你任期时候解决了也就解决了，嘿，他可倒好，退下去以后倒把事儿推给咱们了！那个王少岩也是，还跟大院门口耍上无赖了？什么东西！”

  郭攀伟也顺着董学斌的话茬骂了几句王少岩不知好歹。

  铃铃铃，铃铃铃，桌上电话晌了。

  郭攀伟过去一接，“喂，招商局……噢，噢，您稍等……”把电话递给董学斌，小声儿道：“是赵县长。”

  董学斌嗯了一声接起电话。

  赵兴隆厚重的声音响起来，“董局长，你那边的工作怎么样？”

  “一切顺利，我正准备下午带着人跑跑单子呢，争取这个月到四千万。”

  “跑单子？先别去了。”赵兴隆道：“我刚收到消息，新华社的记者要来咱们县深入采访招商引资工作。”

  董学斌眉头一跳，“新华社？”

  “是临时过来的，本来预计采访咱们市几个招商业务不错的县，不过可能工作结束的比较早，行程里临时加了咱们县，这次主要是下基层采访，看看一些项目的建设情况，可能也要去招商局一趟，毕竟这些年招商引资的戏份越来越重，省里面和市里面都很重视啊，向书记和谢县长刚刚也已经给咱们下了指示，要把采访任务当政治任务来抓，务必不要出事。”

  董学斌狐疑道：“不是分社？”

  新华社北河省分社的分量很足，但也不至于让向道发和谢慧兰都这么重视啊？

  赵兴隆道：“是分社，不过听说采访组里有一个新华社总社的记者，那人好像跟分社的一个人是同学，这次回老家省亲的，就顺路跟他们一起了，不是专门为了咱们来的，但也不能忽视。”

  董学斌这才明白，怪不得上面下了政治任务呢，那可是国字辈的媒体，一个分社就够他们喝一壶的，更别说总社的人了，董学斌叹了口气，有点头疼，这些新闻工作者每次来下面视察都得弄得大家人心惶惶，没办法，人家部门太重要了，好吃好喝陪着还得给红包，不求他们往好了记录，只求别歪嘴，要真是没伺候好这帮人人家跟上面歪歪嘴或者跟报道报纸上写一些乌七八糟的话，那就够董学斌他们受的了，甚至弄不好连带县领导也得受牵连。

  “那你看咱们该……”董学斌询问道。

  赵兴隆道：“采访组明天才到，你今天好好准备准备，局里那边，下面的各个项目，都跟负责人打打招呼，千万不能出事，这次的采访主要以项目建设落实情况为主，尽量不要让新华社的同志挑出剌来。”

  董学斌应道：“那接待工作？”

  “曹书记和我也会陪同的，到时候你定几个点儿，最好是项目开展得漂亮一点的，大家走一走就行了。”

  董学斌点头道：“好，我明白了，那我现在就去布置。”

  赵兴隆是个实干派，从村书记起家，这些年是一步步脚踏实地地走过来的，可能与以往的经历有关，他个人是比较反感媒体记者的，这些人不是上级领导，但有时候分量比上级领导还重，过得去的记者还凑合，可碰见有些爱找茬儿的人要是真给你挑三拣四胡乱往上一报，你都没地方说理去。

  这头刚放下电话，那头又响了。

  是专职副书记曹旭鹏打来的，“小董，是我，新华社记者要来……知道了吧？”

  “知道了。”董学斌无奈笑道：“赵县长刚给我布置完任务。”

  曹旭鹏跟董学斌的私交还是不错的，语气也很温和，“那就行了，多余的话我也不多说了，这次县委县政府可给你们招商局下了政治任务，要重视起来，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吧，别出问题。“董学斌应了一声，表示自己会尽力。

  放下电话，董学斌看看表，立刻道：“攀伟，通知各部门领导，十点钟整到我办公室开个碰头会。”

  不一会儿，罗海婷和林萍萍他们陆陆续续过来了。

  孙树立没在，出去跑业务了，除了他其余领导全部到齐。

  董学斌开门见山，就将新华社记者要来采访的事情告诉了他们。

  一听这话，林萍萍和罗海婷就苦笑了一声，情绪显得不是很高，姜海亮也差不多，砸了下嘴巴，眉头也拧了拧。以前也有省里的报社采访过延台县的招商工作，那次就给他们忙活的够呛，连续两夭连投资商都顾不上陪了，净伺候着这些记者，陪吃陪玩陪喝，耽误了不少工夫，可最后那些省报的记者也没给他们上报，好在算是没出问题吧，这回一听是新华社的要来，比省报来头还要大许多，大家的情绪当然不好了。

  董学斌见他们这幅表情，其实也理解的很。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防偷防盗防记者啊，可见一斑。

  董学斌对接待记者的活儿也是很不喜欢的，他这个脾气压根就受不了别人挑三拣四的眼光，甚至骂人的心都有了，心说你们闲的没事改什么行程啊，这不是捣乱吗？但一想到谢慧兰的妹妹谢静也在新华社工作，董学斌就没好意思骂人。

  清清嗓子，董学斌道：“不要带着情绪嘛，新华社的同志过来，这是好事儿，也是从另一个角度检验咱们工作成绩的时候，人家要是能找出问题，咱们改正，也是有利于咱们提高嘛，对不对？”

  林萍萍和姜海亮几人都说“对”，语调还是很低。

  董学斌咳嗽了一声，也不打官腔了，“我布置一下任务，罗主任，咱们局的卫生工作归你负责，今天好好打扫打扫，给底下科员办事员也打打招呼，让大家该注意的注意，林科长，姜科长，你俩手头的单子暂时交给科里的人，今儿受累多跑跑，把明天的行程和安排都定一下，选几个项目建设得不错的地方，跟投资商也打打招呼……”

  大家都点头答应，散会后就各自张罗去了。

  董学斌最后把罗海婷留了一下，“红包的事儿，惯例是给多少？”

  罗海婷瞅瞅他，“给多少的都有，反正上次采访，咱们局里每人给了五百，应该不算少了。”

  董学斌一嗯，想想，道：“那这次一个人给一千。”

  “……会不会太多了？”罗海婷就管着局里的财政，清楚现在局里的钱不太多，花一分少一分，“咱们也不富裕，跟其他局比不了。”

  “呵，你以为我想给呐？早点把这帮人送走早踏实，省得人歪嘴。”董学斌跟罗海婷面前并没有掩饰对这些人的反感，“就按一千吧。”

  罗海婷一看，知道董局长没拿自己当外人，心里很舒服，“哎，那我去办，等明天中午饭的时候我塞给他们？”

  “行，你看着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