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财

  下午。

  婚礼宴席结束了。

  大家陆陆续续地走出酒店，加班的加班，回家的回家，董学斌却没走，而是招手叫来了姚翠。

  “董县长。”

  “这边份子钱一般怎么给？”

  “呃，一般县领导的话都是提前给的。”

  “前几天出差，现在怎么也得给蒲书记补上吧？给多少合适？”

  “咱们县经济水平不高，一般都是给几百，您的话……给一千？”

  “好，那就一千吧，我刚回来也没买红包呢，你帮我找一个？”

  “行，我去问问，那张副书记那边呢？是不是也……我拿几个红包？”

  “拿一个就行了。”董学斌这厮还带着脾气呢，还给张万水家红包？扯淡。

  姚翠苦笑一声，一般当官儿的话，尤其是董学斌这种级别的官员，都会讲究一个做事留三分余地的处世态度，他能开的起四百万的好车，抽大几百一条的烟，显然是不在乎这一千块的份子钱的，给了也无所谓，可董学斌却似乎根本没有留余地的意思，姚翠想劝一句，但看到周围这么多人，还是没有言声，点头就去按董学斌的意思办了。即便是老同学，关系再好很多事也得注意，姚翠心里明白这点，自然也不会在别人面前劝董学斌什么，她是秘书，执行领导的决定就行了。

  红包来了。

  董学斌立刻装了一千的新票儿进去，然后看看那边正跟家里人说话的蒲涛。便走上去笑了笑。

  “嗯？董县长？”蒲涛也看见他了。

  董学斌笑着把红包给他，“祝你们俩早生贵子了。”

  蒲涛忙道：“不用了董县长，您今天已经帮我们太多了，又借我们车的……”

  董学斌不由分说地推给她，“拿着吧，没多少，算是我的一点儿心意吧。不能不要。”也不可能给多了，那样反倒会让人嚼舌头，而且蒲安可是纪委书记。估计多了也不会收的，一千正合适了。

  蒲涛看向父亲，“爸？”

  蒲安慢慢一点头。“嗯。”

  蒲涛这才收下，“那谢谢董县长了。”

  董学斌呵呵一笑，“不客气。”

  “对了，您的车钥匙。”蒲涛才想起来。

  董学斌却摇摇手，“不是还得回去吗？先用吧。”

  蒲涛道：“那怎么好意思？”

  “没事儿，晚上扔楼下就行了。”

  “那您待会儿怎么回去？”

  “这么多车呢，我搭一辆，呵呵，就这样吧。”

  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董学斌也没要车，摆摆手就转身出去了，做电梯下楼。今天休息，他准备回家属院迷瞪一会儿。

  楼下。

  酒店外。

  人大部分都走了，外面只剩了些鞭炮的残渣。

  董学斌刚一出来正要打车。就看到了路边一辆国产车摇下了玻璃，露出了姜芳芳的面容，对着董学斌招招手。

  “姜县长，您还没回去？”

  “嗯，等你呢。”

  “哟，这哪儿好意思。”

  “上车吧。也顺路儿。”

  “那行，麻烦您了。”

  董学斌也就不客气了，拉门上去，跟姜芳芳一起坐在了后座。

  开车的不是老王，而是姜县长的秘书李晓娜，她对着董学斌客气地笑了下，然后就踩下了油门。一边开着车，李晓娜一边也从后视镜里偷瞄了董学斌几眼，心说董县长可真是姜县长的福星，以前董学斌没来的时候，姜县长在县里一直都很被动，被蒙书记一脉的人压得根本没办法反击，结果董学斌刚一来，在常委会上就帮着姜县长来了个舌战群雄，愣是给几个县委常委都说的哑口无言，再来又不吭不响地也不知怎么将财政局的一把手和二把手给拉拢过来了，机缘巧合下，甚至连一直是中间派的纪委书记蒲涛也表示了要靠向姜县长的意思。

  这不是福星是什么？

  蒲安的表态跟董县长的撞车和借车都是有关系的。

  姜系实力骤增，李晓娜今天也很激动，她等这一天等很久了，她觉得姜县长应该也是高兴的，虽然没有表现在脸上，但一个县长让秘书把车停在门口等了一个副县长足足十五分钟，甚至连个电话也没有打过去催促和询问，李晓娜认为这已经说明了问题，董学斌的加入确实给了姜县长太大助力了，抛开董学斌长得跟姜县长去世的丈夫年轻时候几乎一样的关系外，姜县长肯定也对董县长很重视，至少李晓娜做了姜芳芳这么多年的秘书了，还没见过姜县长等一个下属等了这么久呢。

  路上。

  姜芳芳不是个爱说话的人，平平静静地拿着一份今天早晨的报纸看着，也没怎么跟董学斌说话。

  直到车快到家属院了，姜芳芳才微微把报纸收起来，轻轻看了董学斌一眸子，“那路虎，没事吧？”

  董学斌知道她问的什么，“肯定没事儿。”

  姜芳芳一嗯，“我也相信不会有问题，不过万一有人把事情捅到市里甚至省里，你就被动了，先做做准备。”

  董学斌笑道：“也不瞒您，以前我被纪委至少查过三次了，有传唤，有谈话，不过都没查出问题，呃，其实也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儿，我以前买彩票中过头奖，而且不止一次，所以家里还算富裕，相关的收据证明和财产状况，我早都上报过很多次了，这不刚来浈水县才没多久，所以也没来得及跟您说，也赖我。”一般的官员，被纪委查过一次估计就得落马了，不过董学斌显然是“身经百战”了，这厮在金钱方面还是很注意分寸的，他从来不怕查。

  开车的李晓娜手臂一滞，彩票？头奖？汗，这董县长运气也太好了吧？这么小概率的事儿都被他赶上了？

  姜芳芳瞅瞅他，“五百万？”

  董学斌苦笑，“几千万吧。”

  车子一晃，李晓娜差点把车开人行道上去。

  几千万？？

  彩票中了几千万？？

  姜芳芳倒是没什么特别的反应，淡笑道：“我说呢，那就不奇怪了。”

  李晓娜不动声色地从后视镜里看看董学斌，心说董县长家的财产，都够养活他们一个浈水县了啊。

  几千万什么概念？

  商人也不过如此吧？

  而且看董县长的意思，似乎还是谦虚了，他家产估计肯定不止几千万，一个亿？甚至更多？？

  李晓娜苦笑不已，上面到底给他们浈水县弄来了一个什么常务副县长啊，年龄也好，家产也好，行事风格也好，怎么都跟一般官员不一样啊！

  ……

  家属院。

  楼道门口。

  车停了，李晓娜回头道：“县长，到了。”

  姜芳芳嗯了一声，“车就放这儿，你回去休息吧。”

  李晓娜瞥瞥董学斌，“呃，好，那钥匙我也不拔了？”说完，就拿着包下了车，分别跟董学斌和姜芳芳告了辞，这才离开走远了。

  董学斌自然不可能下车上楼，听姜芳芳的意思，肯定是还有话单独跟自己说，于是道：“姜县长？”

  姜芳芳静静道：“财政局那边，可靠吗？”

  董学斌点头道：“老严和老陈绝对没问题，之前就跟我表露过要靠过来的意思了。”

  姜芳芳浅声道：“做得好，这次出差辛苦你了，还有蒲书记的事儿，也是你的功劳。”

  董学斌讪笑道：“跟我没关系，主要是事情赶巧了，谁知道蒲书记和张副书记来人儿子女儿的婚礼都赶到一块了？订酒店的时候，负责人就应该悄悄跟他们打个招呼的，否则绝对不会撞车，不过也因为他们疏忽，蒲书记这才……”如果蒲书记没有和张万水他们闹翻脸，董学斌就算借了蒲安车子，蒲书记怕也不会表现投靠的意思，蒲书记主要还是被蒙系干部的欺人太甚逼的。

  姜芳芳没言声。

  “姜县长？”董学斌眨眨眼。

  姜芳芳一侧头瞅向他，“浈水酒店负责承办婚宴厅的负责人，是我的人。”

  董学斌啊了一声，愕然道：“您的人？”

  姜芳芳慢悠悠道：“他们两家订酒店的时候，那个负责人给我打过电话询问我的意见，我让他装作不知道，给他们订的一天婚宴。”

  董学斌倒吸一口气！

  我了个靠！他说怎么会那么巧呢！怎么酒店的人也没提醒张副书记和蒲书记呢！原来是姜县长在里面起作用了！

  麻痹！

  谁说姜县长没有上进心的？

  谁说姜县长做事一直都平平淡淡的？？

  想也知道啊，能做到县长位子的哪儿会是平常人啊！谁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董学斌就苦笑了一下，一琢磨，干脆道：“我也有个事儿跟您说，其实中午撞了张万水家的迎亲车……嗯，我是故意的。”

  姜芳芳一怔，“故意的？”

  董学斌有些不好意思，“嗯。”

  然后，董学斌就看到姜芳芳的唇角绽开了一朵笑容，“呵呵呵……”笑了一会儿却也没停，姜芳芳似乎越笑越长，“呵呵呵……”

  尴尬了片刻，董学斌也被姜芳芳的笑容感染了，顿时一乐，跟着她一起笑了起来，也觉得挺有意思的。

  俩人这一笑，董学斌立即感觉跟姜芳芳的距离又被拉近了许多。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