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财

  下午。

  单位，小会议室。

  这个月第二次县委常委会即将召开了。

  除了来布置会议室的县委办工作人员，董学斌是第一个来的县领导，进屋后就往自己的位子上一坐，捧着从他自己办公室拿过来的保温杯，董学斌慢条斯理地喝着茶，把心思静一静，也是润一润嗓子。

  一口……

  两口……

  三口……

  润嗓子干嘛？

  一会儿没准要开战呢，肯定要先准备好。

  董学斌现在可是姜系的主要“火力手”，姜芳芳那个性格就不用说了，很难想象她脸红脖子粗跟人吵架的画面，估计这辈子是肯定看不到了，至于蒲安和简向荣也都分管的部门有点偏，很多事情和决策他们有权投票表决，却插不上什么话，他俩也不是那种特别能说的人，至于刚被董学斌救了妻子的政法委书记楚彭，董学斌也不知道老楚什么情况呢，看样子是投靠了姜芳芳，但毕竟才两头折腾了一通，楚彭会不会真出力董学斌也不清楚，所以看似姜系现在蒸蒸日上，高层干部加入的越来越多，但常委会上炮轰和争论的角色却几乎都是董学斌一个人的。

  没办法。

  谁让这厮能说呢。

  等了一会儿，会议室渐渐进来人了。

  “哟，董县长，这么早？”蒲安先来了。

  “嗯，早过来了一会儿。”董学斌呵呵一笑。

  蒲安闻了闻。“喝什么茶呢？这么香？闻着就是好茶啊。”

  “什么好茶？”组织部部长廖海威也进了会议室，表情很轻松。

  蒲安笑了一下，对董学斌道：“老廖可是嗜茶如命，跟他面前提茶叶，你可得把存货保护好啊。”

  董学斌笑道：“毛尖儿吧，我也不知道，瞎喝。”

  廖海威鼻子动动。重重嗯了一声，“应该是西湖龙井，还是那种最上品的。好茶，好茶啊。”

  鼻子够灵的。

  这还没尝呢啊。

  蒲安乐道：“我说什么来着。”

  董学斌无所谓道：“廖部长，你要喜欢我回头让秘书给你拿半斤过去。”

  “别。半斤太多了。”廖海威也不客气，“拿一两就成，回头我也给你拿点好茶叶，可不能占你便宜。”

  虽然以前几次常委会上，董学斌和蒙系的很多干部都“骂”成了一团，几乎次次撕破脸，不过除了跟董学斌有极大冲突的副书记张万水外，跟其他蒙系干部董学斌私下里还是能说上几句话的，面儿上都能过去，开开玩笑扯扯闲天儿。甚至坐在一起吃个饭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这也是机关里的常态，不可能因为相处不同派系私底下见面就黑着脸老死不相往来。

  后面，楚彭也来了。

  “楚书记来了？”董学斌道。

  楚彭一看他，“怎么听说你现在工作地点挪到招商局去了？还跟那边前台当接线员了？有这事？”

  跟进来的宣传部部长程富光道：“呵呵。我也听说了，董县长，你这也太亲力亲为了吧？”也没电视台过去采访，你一个人政治作秀也没意义啊，程富光是搞宣传口的，自然先想到的是这些。话里也稍微有一点点带刺儿。

  董学斌道：“有这事，不过没办法啊，我们招商局人少，从上面局长到下面办事员总共就四个人，赶上市里的招商会，我不上也不行啊，程部长，我们可跟你们比不了啊，我听说你们宣传口人多，要不你临时借我几个人呗。”

  程富光赶紧摇手，“不行，我们那里也缺人呢。”

  机关里面，人脉可以借，但人显然不是随便可以借的，没这个流程。

  程富光一句话就让董学斌给撅回去了，也就坐回自己位置不跟董学斌掰嗤了，他知道说不过这厮，这句要是接了，下句还不知道有什么，下句要是还抬扛，还不知道董学斌有什么难听话等着他呢，程富光干脆跟同一阵营的廖海威说起话了，董学斌那臭名昭彰的嘴皮子大家早有领教。

  陆陆续续，人都差不多来了。

  最后进来的自然是蒙锐和姜芳芳。

  蒙锐走进后的第一句话却是对楚彭说的，走过他身后时道：“老楚，你爱人身体怎么样了？”

  楚彭道：“快拆线了，好得差不多了。”

  蒙锐微微一嗯，“那就好。”才坐到上首。

  董学斌看了蒙书记一眼，继续喝自己的茶水。

  蒙书记的秘书张枫最后一个关上门，抱着一沓子文件挨个给他们发下去，都是今天的会议内容。

  蒙书记清了清嗓子，“开会吧。”

  大家顿时坐正了一些，也提了提精神。

  一开始，会议内容都是一些平平常常的东西，主要是问一问县里年初制定的诸多方案计划的执行力度，还有宣读一下省里市里的文件和思想指示，解读一下政策，大家也没有什么分歧，一个一个地过了，足足一个多小时，大都是蒙书记和姜县长在讲话，很乏味的一个会议。董学斌都快听睡了，端着茶杯迷迷糊糊的一口口喝着，根本就没有他唇枪舌战的机会。

  大约三点不到的时候。

  一个涉及到董学斌的话题终于来了。

  “下一个，嗯，说说招商吧。”蒙书记翻开了会议文件的下一页内容，“再有四天就是市招商会了，董县长，你那边开展的怎么样了？”

  董学斌把茶杯一放，“正在抓紧准备。”

  蒙书记看看他，“这次招商会，你们有信心拉回来多少引资？”

  董学斌之前在姜芳芳那里还信誓旦旦地保证过，信心十足，可听到县委书记问，他却居然道：“我们没信心。”

  蒙书记一蹙眉，“没信心？”

  张万水开炮了，因为他儿子婚礼被董学斌搅和的事情，他算是跟董学斌干上了，“招商口子是你分管的，你都没有信心，下面人怎么干？你这不是有没有信心的问题，你这是思想态度的问题。”

  董学斌对他也不客气，盯着他道：“张书记，要是就给你部门四个人，就给你五十万，你有信心一个给我看看？那不是信心，那是盲目！我思想态度如果有问题，我今天就不会把办公地点挪到招商局了，就四个人，忙的连个东南西北都找不到了，电话也没人接，我都要去前台当接线员！该做的我都做了，能做的我也都做了，我想听听我思想态度到底哪儿出现问题了？”

  张万水差点骂人，你他妈总有的说！

  董学斌的嘴皮子不是厉害在说脏话骂人上面，厉害就厉害在不管别人怎么指责他，这厮都能给反驳回去，而且说的头头是道，还老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让人很难找出毛病来回击。

  “又没钱，又没人。”董学斌摊摊手，对着蒙锐道：“蒙书记，我现在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谁都听出来了，董学斌这是哭穷要政策呢。

  程富光说话了，“招商部门一直都没有做出过什么出色的成绩，机构肯定要精简，四个也不少啊，你们……”

  董学斌打断道：“四个人不少？程部长，也不用你们宣传部，就你们直属的电视台，给你们四个人够吗？一个台长，一个编导，一个记者，一个主播，你让那四个人给我做一期新闻我学习一下行吗？成绩？我们招商局就算往年引资数额不多，跟你们电视台抛去运营费后的广告收入也差不多吧？”

  程富光道：“工作性质根本不一样，我们电视主要是政治性质的，你们……”

  “怎么不一样？”董学斌看着他道：“都是为了老百姓服务，怎么你们宣传口的单位就比我们招商局高尚一头？”

  程富光气道：“我没说我们高尚！”

  “那怎么你们随便一个单位就比我们招商局多那么多人啊？”董学斌这丫开始胡搅蛮缠了。

  程富光作为宣传部部长，讲话水平还是有的，没有发言稿上台，让他说半个小时他都能不重样，嘴皮子也算一把好手，毕竟就是干这个的，可对上董学斌这种不讲道理混淆概念还能说得头头是道的主儿，程富光也是憋得不轻，一堆道理跟他都讲不清楚，反倒最后还能把自己给绕进去，好像弄得他程富光不占理似的。俩人吵了半天，程富光最后也没说过董学斌，累得他咕噜咕噜喝了好几口水，也是生气了，每次跟董学斌说话都得弄他一肚子火。

  连续撅回了两个人，董学斌也是气势大胜，借机对所有人道：“各位，我们招商局的情况大家都应该清楚，没有独立办公楼，没有资金也没有人，就不说跟教育局卫生局比了，我们招商部门连文化局也比不过啊，我也想有信心在这次市招商会上多拉一些投资，但客观条件摆在这里，我也没办法。”

  蒙书记道：“县里也缺钱，哪个部门都缺。”

  董学斌道：“没钱倒是小事儿，钱紧，我们就一分钱掰成两半儿花，但主要是人不够，人怎么掰成两半用？”

  钱是董学斌管的，他倒不是非得将县里榨干。

  董学斌的目的是要人要职务，这才是最主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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