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财

  午前。

  十一点了。

  来中巴车应该早就到焦邻县了，不过高速上董学斌那么一折腾，车子自然没有按原定的时间，晚了足足半个多小时。前面下了高速，已经是焦邻县的地界了，指示牌上写得很清楚。

  “到了。”

  “小伙子，你……”

  “你先下车避一避吧？”

  “是啊，这样最好，别到时候出麻烦。”

  苏岩和其他几个乘客又都劝了董学斌几句。

  然而董学斌还是没听，“谢谢大家惦记了，不用，有句话叫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还不信他们能翻了天了。”

  那老头道：“你不了解情况，他们可能真……”

  “翻天？那正好儿啊。”董学斌混不吝道：“我还真想见识见识呢，也算我没白来这边一趟啊。”

  苏岩看看他，“你这是斗气，没意义。”

  董学斌心里一乐，却没有告诉他，他这人就是好斗，从进了体制开始董学斌就是在跟人斗，跟同事斗，跟领导斗，跟其他部门的干部斗，从来就没有停止过，这是董学斌的爱好，虽然他不太想承认，但也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是个好斗的主儿，有时候只有这样才能让董学斌找到一些乐趣和精神上的兴奋，听起来可能有点变扭，有点变态，但董学斌偏生还就是这种人，与人斗其乐无穷——他就喜欢这个。

  不服气？

  不服我？

  那哥们儿就给你斗服了！多简单啊！

  唯一让董学斌顾忌的就是，虽然还没上任，但他现在好歹也是个县委书记了，是一把手儿，有些影响肯定得适当注意一下，固然这不是董学斌的行事作风，可多少还要考虑到的。董学斌现在就是从中找一个相对的平衡，既让自己痛快了也不能让事情闹得太大的一个平衡。

  前面儿。

  远远看去，有几辆警车停在路边。

  “嗯？警车？”

  “怎么了前面？”

  “是不是出事故了？封路了？”

  “不是吧？我看前面有辆小轿车过去了啊？”

  大家都看了几眼，议论了起来。

  他们中巴车前面还有一辆家用轿车，警察并没有拦住，直接放行了过去，可是当他们的中巴车开过去的时候，几个警察却都下了车，板着脸打了个手势，把他们的车子给拦了下来。

  中巴车停了。

  司机下一秒钟就急忙拉开车门跳下了车。对着几个警察大喊道：“民警同志！有人劫车打人！”

  为首的一个民警道：“我们已经接到报警了，人在哪里？”

  “就在车上，那里呢！”司机立即指了指董学斌的方向。这会儿也松了口气，这一路上他真是开的提心吊胆的，生怕一个不好就糟了同伴一样的下场，被那小年轻给扔下车去，这下终于见到警察了。

  他们的话声音不大。不过也足够让车上的人听见了。

  苏岩砸了一下嘴，黑着脸皱了眉头，不知道这是那之前被打下车的大汉通过正常程序报警的还是他的私人关系，如果是正常程序的话那还没什么，毕竟这是黑车，而且车上这么多老百姓都能够作证那俩人乱收费。应该没什么事情，可如果是那大汉的私人关系，这就有点麻烦了。苏岩是真的一点都没有实权的那种人。而且跟秘书科也不太得志，不是那么受人欣赏的，所以他现在就是想帮董学斌也帮不上什么。

  “我就说吧！”苏岩看向董学斌。

  董学斌还是那般不以为然，稳若泰山。

  警车有两辆，大约四五个人。也不算少了。

  这时，那司机就急哄哄地带着民警上了中巴车。他之前是害怕董学斌跟他动手，现在有了民警在身旁，司机底气也足了，恶狠狠地对着民警指着车子最后一排，“就是靠窗户的那个人！”

  民警一看，“你确定？”

  “就是他！打了人把人扔下车！还威胁我开车！”司机愤然道。

  民警见到董学斌是个这么瘦弱的其貌不扬的小伙子，也是有点意外，一般这种打人的冲突上，动手的一方八成都是脾气比较臭的人啊，可这人看上去一脸淡然，甚至还有点斯斯的劲儿，怎么看也不像能把人踹飞的主儿啊？不过已经有人指证了，他们也没说什么。

  带头的民警刘星走上来，“就是你？”

  董学斌看看他，“什么就是我？”

  “是不是你把人打了？”刘星问道。

  董学斌很实诚道：“是啊，我打的。”

  刘星瞥了他一眼，心说你还真痛快，于是一招手，“那跟我们走一趟吧！跟我们回派出所处理！”

  董学斌笑道：“你也不问问我为什么打人？”

  刘星冷冰冰道：“你已经对人造成了人身伤害，还用问什么？”

  董学斌指了指这辆车，“这是辆黑车吧？不应该先了解一下情况吗？怎么就直奔着我来了？”

  刘星平静道：“这个不归我们管，就算是黑车，就算是非法运营，那谁规定你就可以打人了啊？”

  黑车不管？

  打人就管了？

  董学斌乐了，“你还真逗啊，因果关系你还没搞清楚就给我定性了是吧？”

  这个时候，董学斌和苏岩他们也都看出来了，这几个人绝对是那被打的大汉找来的，上来不分三七二十一就要带人，连情况都不了解一下，没有这么办案的，于是董学斌也没有了好态度。

  董学斌不说话还好，整个人还是挺斯的，但这一开口，就流露出了这厮很是混蛋的气质，刘星和几个民警一看，才真的相信确实是这小年轻动手打人的了，他们民警和警车都来了还不服软？

  那边，有人给董学斌说话了。

  一个妇女道：“是他们先乱收费的！”

  老头也道：“没错，几乎是抢钱了，你们是没看到他们那个态度，太过分了，不给钱就要把人赶下车，还是高速上，有这么办事的吗？我们可全都给车票了，而且在座的大家都能证明，不是这小伙子先要动手的，而是那个之前的人先要抓那小伙子衣服，小兄弟这才动手的。”

  “对，我也看见了！”

  “是那人先耍混蛋的！”

  “打了他也活该！明明是威胁人！还我们不给钱就让我们滚蛋？这是敲诈勒索！太可气了！”

  “民警同志，你们抓错人了！”

  “抓也应该抓那个司机！”

  “这破黑车，下次再也不坐了！”

  大家都唧唧喳喳地说了起来，很向着董学斌。

  苏岩一看，也是个热心肠，把他的证件拿了出来给带头的民警看了一眼。

  刘星一瞅，“苏……科长？”

  “都是机关的同事，这事确实不怪他，我也一直看着的。”苏岩道。

  刘星把工作证还给了他，却还是没给面子，道：“我们已经接案了，这个肯定要处理的，这事你就别管了。”话的意思其实已经很明白了，刘星就是告诉苏岩，这事你想管也管不了的。这次来办案的民警心里其实都有数儿，那可是所长交代下来的任务，不管事情怎么样，他们肯定要把人带走的。

  刘星再次看向董学斌，“跟我们走吧！”

  董学斌道：“那黑车和乱收费的事情怎么说？”

  “这个不用你操心，我们现在调查的就是你打人的事情！”刘星也烦了，这人太不知好歹了。

  董学斌笑了笑，“在你们眼前的违法行为你们就视而不见？合着今天就是来抓我的？其他的犯罪违法情况你们都可以通融？”顿了顿，“我还真纳闷了，那人给你们派出所谁打电话了？你们所长？”有些话是不能说的，但董学斌却毫无顾忌，直接说了出来，让几个民警脸色更沉了。

  “刘哥，别跟他废话了！”一个民警道。

  另个年轻民警也说道：“是啊，直接抓走吧！”

  董学斌看看他们，“现在这么多人帮我作证，证明我打人是有原因的，证明这辆车是违法车辆，你们不但连笔录也不做，不但连涉嫌人员也不处理，就跟我干上了是吧？哈，行啊！”

  刘星直接道：“你打人还有理了？”

  董学斌顶了他一句，“他们开黑车敲诈威胁还有理了？噢，这中巴车是你们护着的是吧？我这么理解可以吧？”

  刘星也懒得废话了，一挥手道：“拿人！”

  到了这会儿，董学斌也是笑呵呵道：“你确定要抓我走？”

  “废什么话！”刘星喝道。

  董学斌一耸肩膀，“好啊，那我就跟你们走，不过别怪我现在没提醒过你们，我想在确认一次，你们确定？”

  刘星冷着脸道：“很确定！”

  谁都不知道董学斌为什么说这番话。

  董学斌一下就站起来了，“好，那走吧。”

  来董学斌之前还是不想弄出什么事的，毕竟他身份在那里摆着，跟几个小民警较真儿反而落了面子，但仔细一想，董学斌又改了主意，他这次上任想变一个出场方式了，因为他这次是一把手，与其以后被人知道他是什么脾气，还不如现在就告诉告诉所有人，他董学斌是什么人呢！

  抓我？

  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