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5 创伤后遗症
她的样子让他觉得自己使了个大力气打出去一拳，却打在了棉花上，尹正铎气闷不已，收回手坐在那儿，感觉手上有些粘，低头，赫然发现指尖上有血丝烟。
拽过她的手腕，才发现刚刚是碰到了她的伤口，纱布上有丝丝点点的红色。
他急忙坐起来，拆开她的纱布来看，所幸伤口没有崩开，只是裂了一道小口子，血也没有流多少。
拿了药膏给她擦了一遍，又重新缠上纱布，他也不碰她了，去洗了把脸回来，酒气已经散了大半。
台灯光线柔和暗淡，他坐在一旁，黎叶躺在那儿，要么闭眼，要么侧身，总之是不要看着他。
她手腕上的伤口很深，将来也是要留疤的，尹正铎伸手拽了拽被子盖住她和自己，被子里面有一点她的体温，热度流窜到他身上，叫他心里燃烧着的邪火一点点熄灭诽。
她连流血了也没什么反应，就算是抢救回来一条命，可还是这样颓废，好像被拔断了根的花草，虽然还活着，可是却正在一点点枯萎。
看着她寂寥的样子，好一会儿，他忽然道，“你想回校园念书的话，我可以安排你读研究生。”
黎叶不理。
他看着她的后背，“你想工作，也可以进电视台。”
黎叶握着枕头——她还没毕业就和电视台签了合同，他们精心安排了新节目给她做，可是后来出了事，她一声不吭就消失无踪，如今自己这副样子，也不可能再踏入那个圈子。
“想做幕后也好，我认识HTV的老板，给你谋个合适的职位不难。”
黎叶仍旧一动不动，完全不感兴趣的样子。
尹正铎有些恼，他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她却置之不理，伸手，他拽着她的肩膀把她扳过来。
纤瘦的女人直直的盯着他，一片冷清疏远。
他咬了咬牙，按捺着，“你别给我弄出半死不活的样子，有本事一辈子别开口说话！”
黎叶别过脸去——对着他，对着这样的自己，她还有什么话可说。
尹正铎有些懊恼，他知道她心里想什么，“在做新闻早八点的关卿卿是你同学吧？”
黎叶终于有了反应——关卿卿是她念书时候的同班同学，还是她最好的朋友，她们是一起签入电视台的，如今她已经成绩斐然，成了金牌节目的主播。
“当初你的成绩不是一直拿第一名吗，她前不久已经拿到金话筒奖。”他一点点刺激她麻痹的心脏，“你呢，是不是就打算这么安心当个废人了。”
黎叶握着手掌，仍旧不语。
“电视台那头有几个大型节目扩版，空缺很多职位——你最好找点差事，我不想养闲人。”他一脸厌弃。
黎叶也不知道听进去了没有，一直看着别处愣神。
好一会儿也不见她有反应，他有些恼火，“你接着装聋作哑，往后就是死在这屋里你也别想出去！”
抬手关了台灯，他扯过被子兀自倒头躺下。
黎叶仍旧默默无语，在黑暗里坐了好久，一双眼珠浮着迷蒙的光芒，处在这间陌生的卧室里，总叫她恍惚如梦。
黑暗里传来他窝火的声音，“半夜直挺挺的坐那想吓死我？”
说着将她拽倒，粗壮的手臂压在她胸前，“怎么躺下，明早就怎么给我起来——别给我出幺蛾子，我的忍耐有限度。”
黎叶也没有反抗，她现在就像认命了一样，只要他不太过分，她也没力气挣扎了。
一时间，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声，尹正铎呼出的酒气还是让她觉得难闻，却也只能转开一点脸，剩下的，只有忍受。
夜渐渐深了，敌不过困意，黎叶慢慢睡了过去。
酒醉的男人拢了拢手臂，充实而温暖。
他的处事原则永远极端——想要一个花瓶，最后得到的哪怕是碎片，他也不会放手。
抚了抚她的发，他合上眼，沉入梦里。
************************************
经过几天的休养，黎叶身体基本已经恢复如常，家里的厨师补
汤不断，每天都有新花样。
她吃的还是不多，但是脸色已经红润了不少。
尹正铎提出可以上学或者工作的事情，她没有听进去一样，每天除了发呆还是发呆，在家里像个行尸走肉一样。
医院检查的结果已经出来，医生打电话过来请尹正铎过去拿报告。
坐在办公室里，医生看着对面坐着的男人，神情严肃，“尹先生，报告已经出来了——黎小姐的左小腿曾经发生过骨折，看形态，应该是外力碰撞造成的，可能是车祸之类。虽然伤的不轻，不过看样子，现在腿骨恢复的还可以。”
尹正铎皱眉，“你说恢复的还可以？”
医生点头，“是的，按理说，恢复到她现在这样，正常走路是没有问题的。”
尹正铎看着医生，他说可以正常走路，可是那个女人连站立都不行，根本离不开轮椅。
“我想尹先生也有跟我一样的疑惑——既然伤势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为什么还站不起来。”医生说出自己的猜测，“当人在遭受某些巨大的伤害、威胁之后，可能会导致精神方面出现一些障碍，这会直接影响到生理方面。”
“你说，创伤后遗症？”尹正铎问道。
“我是这样猜测的。”医生点头，“不过要确定的话，还是要去咨询心理专家。”
从医院出来，尹正铎驱车回家。
这两天她倒是老老实实的什么祸也没惹，只是有点老实的过分了，没有一点生气。
车子停在门口，他下了车，这会儿是下午，阳光不太晒，金婶推着黎叶在楼下花园散散步。
站在不远处，尹正铎盯着她，创伤后遗症？
她难道就那点胆子，出了车祸就吓得从此站不起来？
或者是还有别的内情？
他走过去，从金婶手里接过轮椅，他不喜欢猜测，更不喜欢事情不在自己的掌握之内。
推着她走了一段路，高级公寓区环境上佳，人造的湖泊碧波荡漾，停在一旁，尹正铎侧身坐在了长椅上。
黎叶没反应，盯着湖水出神。
尹正铎看了眼她的腿，“你想好没有，如果你要出去工作，我准许。”
黎叶没吭声，也没有理会他。
尹正铎将手搭在轮椅上，盯着她，“我再问你最后一次，如果你不说，就当你不想，不出去也省的给我惹麻烦，你喜欢在家里当尹太太，我也不差给你这一口饭。”
黎叶手指蜷曲起来，她是有反应的，可是她不想和他说话。
尹正铎凑近了，热气喷在她后颈，“不过，尹太太，也不是那么好当的。”
黎叶一僵，躲开他，平息了一会儿，终于开口，“我不要你的安排。”
她好几天没和他说话了，嗓子有点哑，但是天生的声线动听，大概这就是人常说的祖师爷给饭吃。
他抱臂，“你想自己找？”
黎叶别过脸，又不肯再说话。
知道她在别扭什么，他断然拒绝，“你想靠你自己去找工作，我明白告诉你，不行，你必须去我给你选的地方。”
黎叶咬着牙瞪他。
他低头瞧着她的怒意，“你要么去，要么就在家里呆着，马上给我个答案，过时就永远也别再提这件事。”
她不甘心，拳头捏得紧紧的，他看在眼里，目色不变，端起手臂看着手表，“三十秒，不说话就当放弃——”
黎叶将脸扭开，听着他的倒计时，心里充满了怨怒，她不要听他的摆布和安排，如果那样，出去也只是进了另一个牢笼。
“十五，十四。”他盯着表。
黎叶嘴唇抿得紧紧，仍旧一言不发。
“九，八……”他念着，“七，六，五，四，三……”
当他就要数完的时候，黎叶忽然伸出手按住了他，他挑眉，她又将手收了回去。
“所以？”他看着她。
黎叶深深沉了口气，别开脸，咕哝了一声。
<
“什么，没听清。”他不耐烦。
黎叶看着他，恨他操控一切。
“去，还是不去？”他明知道她所想，却非要她亲口说出来。
黎叶满腹纠结，好一会儿，终于说，“去。”
他嘴角扬起来，俊颜染上光彩，对她的所想他心里清楚，她怎么可能不向往出去工作。
他俯身，将她额角的发丝掖过去，“你老同学的节目缺个配音，你去看看，不行再换其他的岗位。”
黎叶有些不解的看着他，他的举动让她看不透目的，他会为她好？怎么想也不可能。
见她怀疑的盯着自己，尹正铎伸手搭在她肩膀上，“没错，我就想看你做不来工作被人排挤嘲笑的落魄样子——我安排你去的地方，没有人会照顾你，你做的不好，就会被臭骂一顿赶出去，我料着你也挨不了几天，我等着你灰溜溜回来，我叫厨师多做几个菜，开红酒替你庆祝。”
黎叶瞪着他，不服气写了满脸。
拍了拍她的脸蛋，他眯起眼睛，“我说错你了吗？难道你不是废物？”
黎叶挥开他的手，“那就等着看好了——”
他笑起来，“好，我等着看你能坚持几天。”
黎叶瞥他一眼，转头摇着轮椅往回走，人渣，变态。
看她细细的胳膊转着轮椅，他忍不住皱眉头，走过去，一把将她横抱起来。
黎叶挣了挣，瞪着他。
抱着她走了几步，他忽然低头问，“你腿，怎么伤的。”
黎叶看着远处，“车祸。”
瞧着她，她看起来很平静，可眼睛里却藏着些别的。
“当时只有你自己？”
黎叶不再说话，身体却僵硬起来。
抱着她进了大门，尹正铎看了眼手臂上轻飘飘的女人，她什么也没透露，他却猜了个大概。
车祸让她受了伤，但当时的情况却给她留下了阴影，时至今日也没法摆脱，所以才会没法站立。
跨入屋子，饭菜飘香，尹正铎结束这一话题，带着她往饭厅走去，“吃饭——”
黎叶没再说话，饭吃了，睡觉也正常，一切看起来很平静，可是她的恍惚，却被身旁的男人看的一清二楚。
*********************************************
星期一，电视台。
会议室里，所有职员全员到齐，主任很正式的介绍说，“今天咱们组新来一位同事，负责背景配音这一块，她情况有点特殊，大家都照顾一点。”
底下人立刻窃窃私语，“好大的面子，主任亲自交代，来头不小啊。”
“情况特殊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不会每天早上露个脸就下班了吧？”
坐在主任旁边的关卿卿也有些吃惊，在栏目组里她是组长，哪个岗位进新人她都要把关的，这次竟然完全没有经过她。
“说来——卿卿，她还是你同届校友。”主任笑笑，“没准你们还认识。”
关卿卿并不意外，她们学校出的都是专业人才，现在这一行里是校友的不要太多。
“我看看她到了没有。”主任亲自往门口走去，惹得大家更议论纷纷，新人第一天来不早早在门口等着，还要领导出去接，就算见惯了关系户，可是这样的做派也实在讨人厌。
门口，主任开门就看见坐在轮椅上的黎叶，往后看了眼，就她自己，虽然坐轮椅，可是精神还不错，穿了一套黑白套装，不算正式，也不算随意。
“来了啊？”主任笑眯眯，“来，我带你进去跟同事们打个招呼，咱们这个组都是年轻人，气氛很好。”
说着，推着黎叶进了门，大家都在交头接耳，一看见她，都吃了不小的惊——
就算主任说了她情况特殊，可是谁也没想到，居然是这么个特殊法——
关卿卿最为惊骇，好半天才站起来，“黎叶？是你？你怎么……”
两年不见，关卿卿一身干练气魄
，全然职业女性，想起念书时候两人亲密的种种，黎叶心里一阵触动，点头，“卿卿，是我。”
*********************************************************
录音室里，听了黎叶配的一段新闻短片，主任一边夸赞一边松了口气——
关系户是让他最头疼的，进来连完整句子都写不明白的大有人在，这次以为又要安排个养老差事，没想到效果竟然出乎意料的满意。
关卿卿在旁边也颇为骄傲，“我们学校出来的没有草包吧，黎叶当年可是门门功课第一名的学霸。”
主任高兴不已，“很好很好，等下就让黎叶把明早用的片子都配出来，省的人手不够用总从外面借。”
关卿卿起身，倒了杯热水走进录音室，递给黎叶，一脸赞赏，“还是那么棒啊，掌握的一点偏差也没有。”
黎叶接过热水，嘴角动了动，“哪里，卿卿，你才是真棒，我看过你的节目，真好。”
“好啦，我们俩还客套什么啊。”关卿卿坐在她旁边，视线总难免落在她轮椅上，“叶儿，你这两年，去哪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