己卷 第五十八章 王世谦
老龙头山脊上的决斗传回日本激起民众一片骂声,决斗之中的犯规更显得支那人是一个卑劣种族,但山田虎夫的参谋加纳少佐却没有什么谴责之言,几十年后,他的回忆录里终于详细叙述了这场争论颇大的决斗,江大东当时扔出东西在他的描述下确实可能是一个纸质烟盒,因为它没撞到大佐就已经落地了。
当然,这是很久很久之后的故事,就在龙头山岭上战事激烈的同时,大中华国总理却不在国内,他此时正太平洋对岸的三藩市。
访问美国是杨锐一直念叨的事情,但从上任来他有太多事情走不开,更重要的是,如果在战前他只出访美国,那欧洲列强们是有意见的,但是现在,在所有的列强中,唯有美国对中国遭受侵略表示了极大的愤慨和同情,是以他只出访美国并无太多不妥。因为太平洋上有日本海军的威胁,杨锐只得先坐飞艇到菲律宾之后再改乘邮轮前往美国,期间空军还拿出一个飞艇直飞美国的计划,但想到太平洋上不测的风浪,这个危险性极高的方案还是废弃了。
邮轮在美国亚洲分舰队的护送下前往三藩市,到达港口的时候,全洛杉矶的华人乃至洋人都身着盛装来码头欢迎,看着外面的人潮杨锐除了挥手什么也不能干,只在后面面对美国记者访问时,他才能表达自己的心声。
“总理先生,请问北方的战事已经很危急,您此时出访目的何在?”新闻发布会上,记者们看着这个传奇般人物,言辞间虽然有些客气,但在场所有记者心里。都认为杨锐此处次出访美国是来请救兵的。
“二十多年前离开美国之后,我就一直想回来看一看,美国是我的第二故乡!但到了中国之后一直因为革命。这个愿望即便能实现,也是来去匆匆。不能一偿所愿。北方的战事是一场反侵略战争,中华英勇的士兵和当地无畏的民众都投入到这场战争中去,战事只是激烈,并不危急。我这次出访除了满足之前的愿望外,更多的是为了中美两国的友谊。我们中国人能自己处理好自己的事情,这只是一次正常的国事访问,并不涉及其他。”杨锐读着秘书办公室拟好的稿子,一点也不马虎。更不敢擅自发挥,他此来不为钱,不为兵,就是要拉拢美国政要以及美国民众,使其在后续的战争中因为民意不能迅速干涉中日战争。
“总理先生,您在战争时离开中国,这是不是一个好的时机?如果战争发生巨变,您将如何应对?”见杨锐回答完前一个问题,下一个记者又抛出另外一个问题,言辞里的意思让杨锐以为他是英国人。
“如果因为总理身在国外。国家大事就无法处理,那只能说明这个国家很失败。”杨锐这次没按照稿子,笑着说着自己的想法。“任何一个国家的管理都是系统性的。总理更多的任务是维系这个体系的正常运作,这是自动自发的,并不是有总理它才能运行,没总理它就停转,我想中华政府即使一两个月没有总理,整个国家管理体系也能运作良好。战争中虽然会发生各种意外,但打仗是军人的事情,也是很专业的事情,我相信前线的将军们会处理好一切……”
半个多小时的新闻发布会。在连续问了诸多国家大事之后,接下来就是杨锐的私人事务。其中他的两个妻子是最让记者感兴趣的话题,顾虑到美国人都崇尚一夫一妻。他只能把一些往事透露出来,以赢得记者们的赞同。一个多小时之后,礼送完三藩市市长史密斯先生,他再一次和洪门大佬黄三德会面。
“大佬好久不见!”看着有些不安的黄三德,杨锐笑的灿烂,根本没管他的局促。
“总理大人……”黄三德一开口就被杨锐打断了,他建议两人还是按照以往那般交往称呼。
“竟成,你这次来美是为何事?”黄三德清了清嗓子,照例问了一个被问烂了的问题。
“其实没事情,就是出来走走。”杨锐轻松说道。“打日本怎么也轮不到求美国人。”
“哦……”黄三德长长的哦了一声之后,便有没有声音了。
“大佬,现在洪门改组一事如何了?”杨锐见他不出声,只好自己开口问道。
“改组是改组了,但洪门依旧是一盘散沙。竟成,你说想……”黄三德狐疑道。洪门力量极为庞大,任何人都想将其利用,孙汶以前如此,杨锐会打这样的主意也不例外。
“我什么都不想。洪门是海外的民间组织,政府不会干涉内中事务。”杨锐说道:“我只是希望洪门不要那么散,不要堂口和堂口间私斗,这不但对保护海外华侨无异,还让洋人笑话。另外排华法案不是现在的中国能去除的,洪门非但不能保护华人,还……”
杨锐言辞到此就停住了,黄三德听的脸上一片燥热,他不安好一会儿才道:“我已经老了,这事情还是交给基赞他们吧。”
司徒美堂的安良堂已经是在美最大的堂口,洪门总堂堂主这个位置不管旁人愿不愿意,迟早都是他的。杨锐并不管洪门的内部事务,他只想和黄三德重建信任,不然将其推出去只能便宜孙汶。两人的谈话甚久,在将黄三德亲自送出门后,杨锐忽然问道:“国内该天亮了吧,四三三高地守住了吗?”
第一缕晨光照亮大地的时候,四三三高地上日军最后一次进攻已被打退,山脊上、山谷里都是蓝蓝脏脏的一片,那是日本士兵的尸体。他们有些人是想为联队长报仇,被守军找到弹药的马克沁机枪干死的,更多的是被在飞艇抛下的无线电台呼叫炮火炸死的——既然陆军过不来,可七公里外德式榴弹炮的炮弹是可以过来的,月色中虽然看不明真切情况,但明白哪里是山脊就行。一通炮下去,东面的山脊已被炸崩,西面的这边虽然不能达到如此效果。但封锁日军进攻还是很轻易就能办到的事情。是以,后半夜日军都在跟守军的机枪、以及被守军召唤的支援炮火较劲。主峰上一营最后的五十余人都幸存下来。
天亮的时刻,因为飞艇已经能看见日军的炮兵阵地,原本阻隔日军冲锋,保卫四三三高地的榴弹炮弹又一起转移至山体以下的南面,在飞艇上炮兵观测员的指挥下,一个简短的急促射,阻碍部队推进的日本炮兵就被解决了,而在炮兵弹幕的掩护下。第104军迅速占领了瑷泉村张郎寨,并重建了和四三三高地的陆上联系,新上来的113师士兵难以置信看着主峰上的一切,无法想象这几十名守军在阵地坍塌、人员缺失的情况下是怎么守住这里的。斜眼看那带队的团长一眼,江大东本想说他们来的太晚了,可看到中校手上的绷带,敬礼之后他只是自嘲的一笑。
“营长同志,我团奉命接管四三三高地,请你配合!”中校严肃认真的道,他也是血拼了一夜才上来的。
“团长同志。俺营奉命撤出四三三高地,请你接受!”江大东早在一个多小时前就收到了换防命令,他自己也被战区司令部任命为一营代营长。只是军衔还是上士。
“辛苦了,兄弟!”中校敬礼之后用他能动的左手抓住江大东道。
“不辛苦。”江大东摇着头,他一点也不觉得能守住这里是一件什么大的功劳,他反拉着中校的手,郑重交代道:“石头下面埋着不少弟兄,你的人要解手,只能在固定的那几个地方。”
想不到江大东交代的居然是这个问题,中校一愣之下重重的点头,道:“我们一定小心。绝不亵渎了烈士!”
“那俺就放心了。”江大东似乎在接防时唯一要交代的问题就是这个,他见团长很认真的答应。沉沉的心忽然放下,转身看向自己单薄队伍。喊道:“立—正!稍息,向右转,齐步走!一二一,一二一……”
除了前半夜拼刺刀的伤亡,一营在后来的战斗中又牺牲了十余人,到了此时,还能喘气的只有五十八人,这五十八个人人人带伤,能自己走的只有二十七个,剩余的三十一人都被新上来的113师担架兵抬了下去。
日本人坑道爆破之后,原本平坦的下山之路变得极为陡峭,曲曲折折间,费了一个多小时江大东等人才落到了河谷平原上。看着他们举着的685团一营营旗,沿途的将士都庄严的向这几十个人敬礼,江大东一晚上拼杀早已经力竭,举手很是艰难,但还是一路上回礼。行到瑷泉村的时候,重重叠叠日本尸体让这一行人口呆目瞪,虽然山脊各处也是日军尸体,但却远没有这里这么厚、这么密密麻麻。
“天亮的时候,日本人发动了一次反攻,他们一个大队一个大队的狂冲过来,大概是想和我们打一场白刃战,可惜……”负责护送的少校看着村外满地的日军尸首,很是不屑。残酷的日俄战争虽给了日本人诸多教训,但那只是少部分军官,在皇国体系下,上一次战争的经验并没有得到很好的总结推广。
在少校看来,日军军官只相当于军盲的水平,那就是把一支军队的战斗力很荒谬的归结于纪律和不怕死,可在真实的战争中,唯有军事科学和战争艺术才是胜利之本,纪律只是组织行为科学中的一种,至于不怕死,先不说它也属于军事心理学的范畴,即便是全军都视死如归,战略的失败、科技的代差也不是靠意志可以弥补的。
听闻少校说道可惜,江大东顿时道:“豺狼一般的东西,吃干抹尽的德行,连胡子都不如!”
一夜功夫,江大东的背景早就被调查的很清楚,只是他和复兴军的渊源唯有最上层的那几个人才知道,下面军官只知道这个复兴军的新英雄以前做过胡子。
少校的可惜是说己方没有抓住日军失败良机,反包抄突入山谷的敌人,而不是可惜这些日本人死在这里,但他没有辩解,只是笑道:“确实是死了活该。”
他在说话间。115师师长和105军军长都从瑷泉村迎了出来,再被少校提点之后,江大东跑步到军长面前敬礼道:“报告长官。685团一营代营长江大东将您汇报:我营奉命防守四三三高地,抗击敌第7师团一部。毙敌25联队联队长一名,其他官兵无数,全营除五十八人外,其他兄弟全部阵亡,无一生还……”
江大东嗓门有些沙哑,但依旧响亮,他的声音回荡在满是日军尸首的瑷泉村外,就在这时候。无风的河谷忽然吹起了风,低垂的军旗顿时迎风飘扬起来。
“你们辛苦了!”军长周维翰郑重回礼道。685团的这个营能在日军坑道爆破之后守住四三三真是奇迹,昨天晚上听到四三三被日军爆破之后他就直接往战区司令部发电,要求驻守在团甸的104军派紧急抽调两个师,突击河谷一线,不想河谷虽是平地,可日军炮兵阻截之下直到天亮才104军才推进到河谷外侧,而四三三高地上,居然还有成建制的部队在抵抗,并且还真的守住了阵地。这不由的让他大喜过望。
和南洋公学那些退学的总理门生不同,南京陆军学堂退学出来的这些人虽然也在复兴军中担任要职,并且将军也不少。但毕竟都是军校第二期毕业,和第一期比起来还是差了一截,在一期生说总理在军校如何如何时,他们这些根本就搭不上话,当然,他们在谈论日俄战争如何如何时,第七期之后的那些人也搭不上话。周维翰现在是预备役军的军长,685团一营如此战绩,那战后即便预备役解散。估计115师也还是会保留下来的,而他自己。很有可能会调至正规军任军级干部,反正师级那一关他是过了。
江大东不知道军长的脑子里有着这样的谋算。在村口报告之后,他便得知一营将休整三个月,在补充士兵的同时,上头会派参谋和军官来重建一营,而他在这三个月则将进入战时军校系统学习军官技能,如果培训成绩合格,他代营长的代字将拿掉。
人生的悲喜剧江大东没空感悟,他一入军营就倒床便睡,只等再起来的时候已经是夕阳西下了。他是被一阵机器声吵醒的,‘嘣嘣嘣嘣……’的声音很是嘈杂,好奇是什么东西的他直到打开门,才发现院子外面空地上有不少会冒烟的怪车。和军中的其他装备一样,这种方方正正的怪车也是涂着迷彩的,它们除了形状像车之外,其他都不太像车,轮子居然还被铁皮包着,一根大炮筒子竖放在车顶上,其中还有一辆车炮口高高的仰起,几个穿军服的士兵正围在那炮筒不知道在干什么。
“他娘的,这是什么家伙?拖拉机吗?”大江东终于想起黑龙江那边耕地的拖拉机,那东西也是铁做的,和这个有些像。
“管他是啥。”昨天晚上吓瘫了的伍老财在见过天上的飞艇之后,就对其他东西开始无视,他私下里已经编好了段子,准备回屯之后好好说说那大飞艇了。他的命大,下半夜没被日本的迫击炮干掉,现在摇身变成了战斗英雄,嘴上叼了两根烟,神情得意的很。
“是…什么……对,是会自己走的大炮,听那些人是这么说的。”小屁孩没说‘自走火炮’,但意思还是明白的。昨晚上他差一点就死了,白刃战之后的一次进攻,冲到跟前的日军一颗手榴弹砸在他肚子上,万幸没爆炸,他拽起那个尾巴又扔了回去。经此大难,他习性未变,对各种武器反而愈发好奇起来,白日里他稍微睡一会就起来,院子外那些大家伙他早就看见了,中午还好奇的围了上去,直到被那边的士兵劝退才作罢。
“自己能走,那不是木牛流马吗?”江大东嘀咕着,这个时代越来越让他看不懂了。
几个战斗英雄在讨论木牛流马的时候,另一侧的院子里,装甲试验1师师长,王世谦少将也看着那些木牛二型自走火炮。
在俯冲轰炸机还没影子的时候,总参为了增强战车的突击性能,就给装甲师配备了自走火炮,开始的时候只是搭载75mm野战炮的自走炮,而后和德国签订军火合同之后,又要求通化拖拉机厂设计一款能搭载两点二吨的榴弹炮,幸好两种炮虽口径相差一倍,但重量只增加了一吨,在木牛一型自走火炮的基础上,扩大车体,加固支撑,靠着八十马力柴油机,木牛二型自走火炮就是在速度上比木牛一型慢了四公里,其他并无变动。
不比75mm射速和用量,昂贵的榴弹炮虽然炮弹基数多了二十发,但一场大战下来,炮弹用的极少,唯有在关键时刻这些榴弹炮才会被拉上前线。为了机动,不光火炮自走,其炮弹以及药包也被装在两辆配套的履带装甲运输车里,这样一炮三车,一个重榴弹炮营就有四十八辆车,加上人员运输车,这几乎是一个坦克团的编制。
一个重榴弹炮营两个75野炮营,这就是装甲1师炮兵团的配置了,再配上一个战车旅、一个步兵团、一个机动工兵营、一个侦察营、一个战车修配营,和一些附属的后勤、辎重、通信部队,整个装甲师就齐全了。只是战车、火炮能够机动,步兵如果要大范围机动就不知道是坐什么好,以现在战车二十五公里的速度,骑马还好些,骑自行车就追不上了,而要在士兵脚下按上轮子,那费用实在是太大了。
装甲师在杨锐独自建议下成立,好在底下的学生都已经习惯先生的奇思妙想,开始还对装甲师只是寥寥,但等看到战车集体突击的威力,一个个又像打了鸡血那般兴奋。因为日俄战时火龙部队王世徵的牺牲,他的堂弟王世谦被任命人装甲1师师长。
王世谦也是南洋公学退学生,军校一期生,他原来是在工兵部队,在王世徵牺牲之后,调到了装甲师的前身火龙部队。堂兄就是死在日本人手上的,此次中日开战,王世谦就想把手底下那些老虎放出去冲击一把,最好是从盖州一直冲到旅顺,把日本人压的落花流水,但他的请战书被杨锐亲自批复:勒令装甲1师驻守辽阳,不得妄动。
这一次因为四三三高地被日本爆破,整个盖州防线危急,总参才调了一个坦战车营到了盖州后方待命,而自走重榴弹炮营则被命令到大清河河谷支援前线。总参的意思是先把重榴弹炮用上,如果104军不能在重炮的支援下夺回前线阵地,那战车营再上。命令虽然同意了装甲师进行初战,可却又规定战车只能到大清河一线,不得逾越大清河南岸。战车的威力王世谦是深知的,但这样限制的使用,只让他心里感到憋屈,何时才能驰骋沙场啊?
“那炮怎么了?”王世谦问向身边的副官。他正在打包行李,早上张郎寨拿下之后,他准备观察阵地的事情就泡汤了,自走重榴弹炮营也要撤退。
“好像是一辆车出了故障吧。”副官放在正在收拾的东西,看了窗子外面一眼说道。
“被日军炮兵击中了?哎,不对,这不可能。”王世谦再次问道,不过他自己觉得这也不可能。没有飞机观测,要想知道炮兵阵地,即便有最先进的侦测系统,那也要三天以上才能确定阵地位置执行反炮兵任务,这还要求炮兵不会更换炮位,且装备最新听侧系统才能做到。日本人要是能把炮弹打到榴弹炮营阵地上,那一定是天照大神降临。
“应该是机械故障吧。”副官看着那根竖起的大炮管子缓缓的落了下去,如此说道。“自走炮做的太仓促了,不如战车稳定性高。”(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