壬卷 家与国 第六章 短板 下
质询完毕,从稽疑院回到银安殿,总参的贝寿同上将、国有造船厂以及海军设计局的人已经等着了;另外这一次沪上求新造船厂的朱志尧也在场,此人早在欧战时就想转到军舰建造上来,战后趁低价买了不少设备,一直在找寻机会。这一次海军要造十八艘巡洋舰,为了在英美出声开第二次海军裁军会议前把这些重巡都造完,民资造船厂中实力最雄厚的求新也纳入体系。
“大家坐吧。”杨锐客气道,“稽疑院会批准六国条约和五国条约,战列舰我们就不必造了。”
杨锐这般说,大家都是笑,稽疑院基本被复兴会包圆了,只要不是太过分的条约或议案,他们没有不签的理由;而且杨锐的威望和品行受所有人敬重,他如果出面没有完不成的事情。贝寿同道:“先生,建造船厂初步定的是南京郑和、沪上江南还有求新……”听闻贝寿同提到自己,朱志尧忙起身鞠躬,“……沪上求新三家船厂。之前造的两艘巡洋舰本月就能下水,而南京之前铺下的航母龙骨将拆毁,以空出船坞……”
海军设计局之前拿出两个设计方案,标准排水量都在一万吨以内,动力为四轴十万马,最大航速在三十四到三十五节之间,舷侧装甲75mm、炮塔25mm。甲方案除了六门由日本提供技术的五十倍径主炮外,另有十二门高射炮、二十四门25mm高射炮以及八具鱼雷发射管;乙方案则增加了两门主炮高射炮削减了四门,但增加了八门双联装高射机枪,其他基本没有变动。
以杨锐的测算,十八艘重巡洋舰刚好每艘航母配三艘。四十八艘驱逐舰每艘航母配六艘,余下十二艘执行其他任务,因此重巡是不是携带水上侦察机。不是那么重要,以此定义的重巡要的是防空火力强大。所以才会有如此密集的防空火炮设计。
“这一次英法没限制巡洋舰、驱逐舰碍于英法潜水艇吨位争执不下,但我们这种重巡洋舰一出来,相信很快英国又要说开会裁军了。”杨锐点头回应贝寿同的汇报,朱履和自杀后总后的事情一直是他在代管。“这种重巡洋舰即便只装六门主炮,也能像无畏舰横扫前战列舰一样,让英国皇家海军绝大多数巡洋舰立即过时,所以我们的问题是怎么才能在英国人提议开会之前将十八艘重巡洋舰都造出来;
还有驱逐舰的问题也是如此,但驱逐舰任务除了防空。还着重防潜,主炮是不是一定要要并不是太重要,只要有一部分驱逐舰主炮达到即可。”
杨锐强调着时间,贝寿同闻言道:“先生,我们现在一共有六个万吨船坞,以重巡一年半至两年的工期看,减去即将完成的两艘,剩于十六艘六年时间即可造完,但顾及到设计改进、人员配属、以及友邦特别是英美两国的态度,这样大规模的造舰可能不太合适。是否可延长至八年时间?”
“不行,宁愿像航母一样,船等人也不要人等船。如果再来一次华盛顿会议。说要限制重巡和驱逐舰,那我们又当如何?可如果我们提前造了出来,总不可能都拆了。与其拆掉不如让英美多花些钱也造重巡,重巡和航母对我们来说是必须品,绝对不能削减。”杨锐强调道,“改进问题……,之前选择甲方案就是因为这个设计冗余较大,以后好改。我就独断一会吧,六年内务必把剩下的十六艘重巡造出来!”
杨锐执意要尽快造。贝寿同、船厂、海军设计局也只有点头。
“明白了,先生。”贝寿同知道自己只能优化方案。但何时实施则由对国际形势判断极为准确的杨锐定夺,现在杨锐说要快些造。他是没有反对意见的。
“而且一定要注意保密。”杨锐再道,“船坞都给我围起来,对外就说在造油轮,我们在西北挖了那么多油,自然要将石油运出去卖掉。还有第一批、第二批造出来的重巡,不要露脸,没哪里藏着就开到日本去,反正那里海岛多。”
“明白了,先生。”贝寿同笑,他随即拿出一份具体的报告,上面有重巡的名称选择、造价以及建造计划。
战舰命名是一个比较麻烦的事情,主要是要吉利,这一次为了给这十八艘重巡命名,海军办公室一共拿出了两组名字:其一是雄打头,为雄盛、雄武、雄骏、雄威之类;另一组就有意思了,是前清八大远的增补,除了‘定远、镇远、致远……’这八大远外,还有‘宏远、烛远、驱远、骏远、澄远、穆远、春远、雄远、明远、腾远’十远。
杨锐看向贝寿同和海军办公室的谢刚哲,笑道:“你们说选哪组好?”
杨锐对北洋水师好感不多,也正因为此,他绝不能让闵系独占海军。而从前年和杨增新讨论军队战斗力以来,他就一直在想是什么原因使得汉人战斗力下降,杨增新说是因为皇权太重,听起来有理,但杨锐看来却是百姓受教化太重。
关外的胡子不受教化、所以有战斗力;今日有将军县之称的嵊县,自古就有‘嵊县强盗’之语,所以有战斗力;再思及洪秀全的粤兵、曾国藩的湘兵、戚继光的浙兵、秦良玉的白杆兵,乃至满清八旗、蒙古骑兵,以及八旗、蒙古入关后战斗力的下降,其只揭示一条真理:野蛮就是战斗力,教化就是软皮蛋。
这种战斗力的削弱不是武器、战术不行,也不是火力不行,而是作战意志不行。德国陆军选择军官要的就是有强烈进攻**之人,梅克尔考试设计那个问题,就是要把那些不顾敌情,直接回答:‘包围起来、消灭他们’的学生任命为部队主官;至于瞻前顾后之徒,他既然不敢进攻。那就很有可能不敢防守——因为战场上他无法知道敌军到底有多少人进攻,这一点日俄战争时俄军统帅库罗帕金特上将做出了最好的诠释。
北洋水师的管带们大多自小读书、家学渊源,入马尾学堂不是去打仗的。而是去当官的;不但没有**打仗,日常训练也是得过且过。一切都是应付而已。是以从官兵的素质、从人的材质论,甲午未战就已经输了;至于其他炮弹之类、经费之类,无非是一个教化至腐烂之社会的综合症。
而今,海军办公室属意将之前的‘八大远’重新拿出来命名,杨锐就很担心前清海军的*风气接踵而至,特别是现在,*已渗入总后勤部以及复兴会出身的文官了。
“先生,各国都有以之前舰名命名新舰之传统。这一次既然是重巡洋舰,那以‘远’来命名并无不妥。”贝寿同道。
贝寿同说完,杨锐却把玩着手中的铅笔,在手上绕了好几圈之后才道:“好吧,那就以‘远’命名吧。”杨锐的点头让贝寿同、谢刚哲、还有沪上江南厂老总办魏瀚、南京厂总办陈藻蕃、以及海军设计局的王平轩、叶在馥都松了一口气,这些人除了贝寿同外,其他或多或少都和闵系海军有关系,现在杨锐同意以‘远’命名,自然是不再厌恶北洋水师的表现。但在这些人松口气后,杨锐却道:“不过济远、定远、镇远这三个名字需排除在外。”
济远管带是方伯谦。此人照说是个逃兵,虽然新朝开国后,他的家属正积极翻案。但暂时未拿出有利证据;可定镇二舰可是战斗到最后的,贝寿同等人想不通为何要舍弃定镇二舰之名,他不得不问道:“先生,济远不说,可定远和镇远为何……”
“你们熟悉北洋的,是否知道这北洋舰队内可备有吗啡?”杨锐问道。他以前与人在网上争吵,气急就说吞生鴉片自杀那就说明刘步蟾等人会吸鴉片,而对方的回答往往是北洋那会还没吗啡,需要用鴉片止痛。丁汝昌、刘步蟾、林泰曾是从医务官那里得到鴉片,并不等于自己会抽。
杨锐问这么奇怪的问题。贝寿同显然无法回答,海军办公室的谢刚哲道:“回总理:北洋水师当时有吗啡[注119]。”
“真的。你能确定?”杨锐再问,以前无聊的争吵今天终于有了答案,看来穿越也是有福利的,可惜却再也回不到过去。
“是,总理。”谢刚哲隐隐觉察到了杨锐的意思。
果然,杨锐笑问:“既然有吗啡,那为何刘步蟾和林泰曾能弄到鴉片?”
杨锐此问让银安殿顿时静了下来,没人敢回答这个问题。复兴军不禁嫖,但禁毒、禁赌。虽然在有吗啡存在的前提下,刘步蟾、林泰曾能弄得鴉片自杀只能说明有人在吸鸦鴉片,但不能说吸的人就是刘步蟾和林泰曾,万一是他们缴获其他*军官,一直放在柜子里的呢?万一是忠心耿耿水兵孝敬的呢?万一是岸上的黑心商人见大人们要自裁,好心赠予的呢?再说‘我大清’自有国情在此,谁不吸鴉片啊?
没人敢回答杨锐的问题,更不敢反击这个问题隐含的推定,好一会而贝寿同才道,“先生,若是不命名定远、镇远、济远三舰,恐怕对当时舰上那些拼死作战的其他官兵不公。”
贝寿同的提醒又让杨锐觉得有些理,鴉片不鴉片还先放一边。他点头道:“那就再改一下吧。致远就不要叫致远了,改为邓世昌号;经远也不要叫经远了,改为林永升号;另外还有超勇的黄建勋、扬威的林履中,这两人也是……”说道这里他忽然道,“看来还是战死殉节的多啊。”
“是,先生。”贝寿同低头。他低头,而他身后的沪上江南厂老总办、闽人魏瀚却老泪纵横。新朝恶满清,杨锐之前对闵系也不客气,现在却忽然温言相对,他忍不住落下泪来。
“就这样吧。”杨锐道,他再问:“造价多少?三家船厂怎么分配?”
“造价三家的报价各有差异,但大致在一千一百万华元左右。”贝寿同道。“三家都各有两个万吨船坞,所以计划是沪上六艘、南京六艘、求新四艘。”
“谁最便宜?”杨锐忽然问。航速这么快,锅炉为航母的三分之二,这个造价并不贵,但三家的具体报价他却不知道。
“是……”贝寿同翻开记事本,道:“求新厂最便宜,为一千零三十四万华元,只是我们担心求新之前没有建过军舰,所以……”
贝寿同说到这里,杨锐看着朱志尧笑问:“朱总办,你的报价为何更便宜?”
杨锐、贝寿同没问,朱志尧是不敢开口的,虽然他因为求新造船质量被质疑很着急。现在杨锐一问,他马上道:“回总理大人:求新厂另有农机厂,且大型设备没国有厂多,所以固定成本摊销少,人力也较为低廉,报价就稍微便宜些。求新去年通过皇家质量体系认证,证书编号为甲字33号,质量断断可以放心。”
“那你就先造吧。”杨锐笑。此人因为发辫短小,被人称之朱小辫子,同时他还是个天主教徒,极为虔诚,此时国内虽佛教大倡,可矛头更多针对基督教而并非天主教。“如果质量合格、工期也合格,那求新就造六艘。”
杨锐的话让朱志尧大喜,作为一间民营造船厂求新能有今天是很难得的,特别是给海军造重巡洋舰,这是极为难得的机遇。
再做一番询问叮嘱后,船厂总办和海军设计局等人都出去了,唯有贝寿同留了下来。杨锐问道:“如果这次华盛顿会议没有退让,我们与英美等敌对甚至开战,军事上最大的困难是什么?”
“先生,军事物资上看,我们最大的困难是缺少镍和铬以及其他金属;从防守上看,西藏、云南、以及沿海各省,容易被英美海军入侵。”贝寿同道。
镍是战略物资,对日战争时就头疼过这个问题,杨锐拍拍脑袋道,“是这样吗?”
“是的,先生。全世界的镍基本由加拿大的阿德伯里露天镍矿所出,再就是南太平洋上的法属殖民地新咯里多尼亚岛上有镍矿,因为当地不好建冶炼厂,所以当地的镍矿由法国海运至本土冶炼。”贝寿同道。“我国只在云南会理有此矿,但铁路不通,不好建厂。工部之前有计划在南京或武汉设厂,可原料只能求助法国,风险太大。
铬矿暂时没有探查到;钼矿在辽宁锦西杨家杖子有,现在正在建厂;锰矿江西乐平、贵州遵义有,遵义储量大,有开采价值,但也受限于铁路,需铁路修通后才能开采;钒和钛主要在攀枝花,一样要等铁路修通才能开采冶炼;铜矿本来也缺,但现在有了北庭铜矿,虽然是中日合办,但最少以后不缺铜了。”
“镍的问题你和华封先生商议一下吧,外交上不会有大变动了,看看能不能从法国进口镍矿,在武汉还是哪里冶炼;其他的就等探矿了。”杨锐道。他说罢有叹了口气,按照后世的印象,中国除了钨、锡、锑、稀土充足外,还真缺少战争金属,就不知能不能像铜一样,在哈萨克斯坦补足短板。(未完待续)
ps:注119:《中国近代史/复印报刊资料》,1981年,第九期,p85。此为刘步蟾所写其参加丁汝昌在威海卫战时会议的原文,节选如下:‘战时会议,议决战时众舰前后分段纵列……,予未被召赴此会,殊觉失望,然予固无期望被召之权位也。予亟欲备一救生背心,顾不可得,唯得一注射器及吗啡一、二管。’书中注释此文引至丛刊:《中日战争》第六册,p43。显然,北洋水师1当时备有止痛吗啡,并不需要医务室另备鴉片止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