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6章 躲清净
吉卜力工作室总部位于东京近郊的小金井市，距离艾瑞克下榻的柏悦酒店只有十多公里距离。
从外表看，这只是一栋五六层高的普通小楼。
已经入夏，不知名的绿色藤蔓爬满了小楼外的墙壁，让这栋白色建筑多了几分盎然的生机。
下午两点多钟，三楼的开放式工作间内，卡洛琳礼貌地向再次给自己送来一杯咖啡的员工道了声谢，虽然知道周围的动画师都在暗暗打量自己，这次她却没有害羞，只是目光专注地望向不远处隔间里正和那个名叫宫崎骏的导演聊天的身影。
心中却有些怜惜。
他有着那种一分钟之内就能和陌生人熟络起来的人格魅力和交际手段，但她却知道，他从来都不是一个喜欢交际的人。
只是因为个人所处的位置，他才不得不形成这种犹如人格分裂一般的个性。
如果可能的话，她知道他更愿意一个人安静地呆在空旷的大房子里，坐在摆满文件画稿书籍的零乱办公桌旁沉默地消磨一整天。
或许，身边最好能够再有一个猫一样安静的女人，长腿，赤着脚，穿白衬衫，精致的脸蛋。
无关欲望，只是点缀。
她有一次周末去尖角庄园给他送文件时恰好看到过这种情形，那个时候的他明显比平日里要轻松太多。
现在。
很想抱抱他。
或者，让他抱抱自己。
还有些淡淡的遗憾，如果自己会日语好了，这样现在就能像公司邀请来的那个翻译一样，坐在他旁边，离他更近一些。
这段时间，卡洛琳能够明显感受到艾瑞克身上那种越来越强烈的不安全感。其实，自从和他相识之后，她就逐渐明白，他骨子里一直都是个缺乏安全感的人，他似乎对整个世界的走向都了如指掌，却唯独无法看清自己的未来。
史蒂夫·米特尼克在飞机上说起的事情，肯定会让他更加困扰吧。
那些人真是太可恶了。
原本，听到艾瑞克·威廉姆斯突然要来拜访工作室，宫崎骏还是非常抗拒的，他不希望自己的工作被打扰，但也知道这种事情拒绝不了。于是只希望如同以往很多次那样，客客气气地接待一番，然后把这位大人物打发走。
不过，短暂的相处之后，宫崎骏就发现，艾瑞克·威廉姆斯完全不同于以往那些出于好奇或者敬仰或者其他目的而跑来参观的人。
这个身份特别的年轻人，更像是跑来躲清净的。
虽然艾瑞克·威廉姆斯把他隔壁的动画师打发走占据了对方办公桌的举动还是让人有些不爽，不过，只要没有折腾到让整个工作室都无法工作，这些细节，还算可以忍耐。
然后就客气地通过坐在两人中间的那位漂亮女翻译和对方聊了几句。
然后就发现和这个年轻人聊天的感觉其实还不错。
“其实，我只是想做一个追寻生活的理由和力量的故事。这个社会越来越浮躁了，人们也越来越麻木，完全不知道自己该追求什么，该怎么生活。不过，最终能做成什么样，我自己都不敢肯定，我只能按照自己的目标尽可能地做下去。”
办公桌旁，马上就要六十岁的动画大师专注地绘制着面前的画稿，一边语气温和地解释着自己正在制作的这部作品。
艾瑞克同样低着头，比照着刚刚那位动画师留下的底稿，握着一支铅笔细心地描绘着千寻在锅炉房里的一副场景，同时如同和一个老朋友聊天一样，随意道：“我倒是觉得，大部分人只可能看到一个光怪陆离的冒险故事，你不能期待他们理解太多。”
“这也已经足够了，观众是不喜欢说教的。深刻地去理解一些事情的含义，只是我们电影人需要做的事情，我们把这些东西融汇到自己的作品里，如果观众愿意去解读，自然更好。如果不愿，他们也同样能看到一个很好的故事。”
“我现在倒是更愿意直接给他们一个简单的故事。”
“艾瑞克，你太悲观了。”
“或许吧，如果在电影里，我很可能是那种认为人类不值得拯救而选择毁灭世界的大反派。”
宫崎骏笑起来：“幸好你活在现实里，这可真是大家的幸运。”
艾瑞克也笑着，将自己刚刚画好的一页草稿递过去，道：“呐，宫崎，看看我画的怎么样？”
宫崎骏接过画稿，原本没什么期待，但看过之后脸上却露出惊讶的表情：“很棒，艾瑞克，只是有些写实了。如果你能够在工作室实习三个月，绝对会成为最顶级的动画师。”
“不如我们现在就讨论一下我的薪水问题？”
“算了，这更像是要把这栋房子里所有人都卖掉的问题。”
隔间里的三个人都笑了起来，引得工作室其他人纷纷望向这边。
意识到自己三个影响到了工作室其他人，宫崎骏连忙收住表情，低头在面前画稿上描绘了几笔，才又开口试探着问道：“怎么会想着要来我这里？”
“我是你的影迷。”
“你不是，艾瑞克，你已经失去童心了。”
“是啊，科伊尔和我说公司投资了你的新电影时，我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这次能赚多少钱？”
“我不得不遗憾地告诉你，艾瑞克，我的电影很少赚钱。”
“但它们肯定是很多年后依然值得回味的好电影，这就足够了，我其实还算是个有点艺术追求的资本家，”艾瑞克笑着，抬头看了旁边一眼，道：“听说你打算退休？”
“原本就打算退休了，只是，后来觉得，或许还可以再做一部，《千与千寻》完成之后，我可就真的要退休了。”
“呵，那你退休之后打算做什么？”
宫崎骏沉默了片刻，才道：“当然是像个普通老人那样。”
“那还不如继续做下去。”
“我已经老了，艾瑞克，不再是三四十岁那么精力充沛了。我甚至担心如果继续的话，做到一半就可能死掉。”
“这么看来，你也是个悲观的人。不过，我还是建议你继续做下去，放弃工作的人才会更快老去，而且是完全没有意义的老去。其实，好莱坞就有两个老家伙，都比你要老，估计有六七十岁了，但他们依旧坚持工作，野心勃勃。每次看到他们，我都觉得他们还能再干二十年。”
宫崎骏显然对艾瑞克提起的两个老家伙有些好奇，坐在中间的女翻译主动解释了几句，她显然是知道雷石东和默多克的。
听完女翻译的解释，宫崎骏还是摇摇头：“这不一样啊，实在是精力不济了。我一辈子都在努力做到最好，万一最后做到一半做不下去，那可就太糟糕了。一辈子的名声。”
“你完全不必有这种担心。说得严重一些，就算你真的做到一半死掉了，作为一部艺术家的遗作，这还是很有卖点的，他们肯定会帮你做完。”
“我当然知道这些，我只是担心他们不够用心。”
“那到时候我帮你看着。”
“嗯？”
“我是说，如果真的发生了那种不幸的意外，我帮你看着，让他们用心做完。”艾瑞克说着，瞟了眼坐在两人中间的女翻译，笑道：“呐，左田小姐可以作证。”
宫崎骏终于放下手中的画笔，转头看过来，又看了眼坐在旁边目光明亮的女翻译，道：“艾瑞克，你是认真的吗？”
“当然，”艾瑞克点点头，道：“我可是不会轻易对人许诺的。”
“这没道理，”宫崎骏摇着头，表情意动，却又很是迟疑，双手习惯性地在裤子上摩挲着，道：“我们才刚刚认识。”
艾瑞克笑起来，道：“我可是大人物，自然要偶尔做一些没有道理的事情，显示一下自己的特立独行。
宫崎骏也笑了笑，又坐了回去，却是再次拿起艾瑞克刚刚递过来的那张画稿，仔细审视了一番，才拾起自己的铅笔，犹豫了下，说道：“艾瑞克，以后来曰本，你可以再来坐坐。”
“一定。”
在吉卜力工作室呆了一下午，下班之后，被宫崎骏挽留着在附近一家餐厅吃过晚餐，艾瑞克才坐上返回市中心的车子。
夜幕降临，街道上已经是霓虹闪烁。
东京城的建筑非常密集，却并没有太多高楼大厦，黑色的SUV在街道间穿行，更像是穿梭在一座小县城。直到进入新宿区，才偶尔能够在稠密的建筑缝隙里看到亮着灯光的摩天大楼。
卡洛琳坐在艾瑞克身边，上车之后，女孩就小猫似的偎了过来，抱着艾瑞克的一条手臂，脑袋搁在他肩膀上。
艾瑞克出神地打量了一会儿车窗外的灯火霓虹，侧头在卡洛琳软软的金发上蹭了蹭，笑道：“真遗憾，通常这种姿势，男人都是能够感觉到软软的一团的。”
“艾瑞克，你可真坏，”卡洛琳轻嗔着，却是微微挪动了下身子，小声道：“现在呢？”
“嗯，给你个及格分好了。”
艾瑞克一副很勉强的样子，卡洛琳却是弯起嘴角，满足地再次把脑袋枕在艾瑞克肩头。
短暂的逃离之后，总是还要面对汹涌而来的现实。
第二天一觉醒来，众人便开始为《钢铁侠》的东京首映礼做准备，如此一直忙碌到晚上十点钟，这边的工作才算结束。
东京首映礼只是《钢铁侠》曰本宣传计划的一部分，影片这次将再次与北美同步上档。首映礼之后，接下来的工作由博伟曰本分公司继续推动，艾瑞克带着剧组马不停蹄地登上飞往伦敦飞机。
波音747前舱的书房。
“艾瑞克，CACI的团队已经赶到伦敦了，这是加州的一家老牌安保公司，主营业务便是信息安全。巴里摩尔小姐和默多克小姐的飞机检测工作已经开始，我们到达之后，他们可以立刻为这架飞机进行全面的排查，不过，详细的检测结果大概需要一星期时间。”
相对于简单的曰本之行，除了26号的伦敦首映礼，艾瑞克到英国还有其他很多事情要做，差不多也需要待一个星期。
于是点点头，继续翻看着手中的《谍影重重》候选演员名单。
梅耶尔停顿了片刻，见艾瑞克没有异议，继续道：“还有，关于安全手机，诺基亚实验室有着类似的商务安全手机计划，只是并没有进入产品线。凯莉那边找到了加拿大一家公司的产品，对方主打的便是安全手机，我把资料传给诺基亚那边的工程师看过，他们认可了这家公司的技术，其中一个工程师还建议如果可能的话，诺基亚最好能够收购这家公司。”
艾瑞克这次抬起头：“加拿大的手机公司？”
梅耶尔将一份资料递过来，道：“是的，这是资料。”
艾瑞克接过来翻开看了眼。
Blackberry，黑莓。
笑了笑，艾瑞克简单地将文件浏览了一遍，道：“你让诺基亚那边详细做一份评估报告吧，如果可能的话，就把这家公司买下来。另外，如果真能确保安全的话，不只是公司高层，我们可以在整个公司推广这款手机。”
“好的。”
梅耶尔点着头，开始将事情记在备忘录里。
艾瑞克又扬了扬刚刚的《谍影重重》候选演员名单，转向卡洛琳道：“其他人还行，不过，那个联络员妮基的角色，我不喜欢凯蒂·霍尔姆斯，这女孩太平庸了，完全没有可以让观众记住的特质，让他们另外找人。此外，还有女主角，几个候选人都不错，不过，让他们把娜奥米·沃茨也加进来，看看试镜结果怎么样。”
卡洛琳有些疑惑：“娜奥米·沃茨？”
“妮可的那个闺蜜，”艾瑞克笑笑，道：“妮可给我打过电话，就让她试试吧，我也觉得她其实挺合适的。”
正聊着，视频通话的提示音响起，艾瑞克随手接通，墙壁上的屏幕亮起来，丫头娇嫩的脸蛋出现在视频里。
刚刚接通，这妮子就晃着手中的一个黑色烟灰缸：“艾瑞克，你猜猜这是什么？”
“窃听器？”
“唔，这么好猜吗？”
“你还是直接跟我说说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吧？”
“好吧，”这么说着，丫头又拿过一个盒子在艾瑞克面前晃了晃，发出哗哗的声音，道：“看，这些都是最近搜罗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