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的魔鬼

  帝都的清晨开始于黎明到来之前，商贩们会推着自制的运送小车，在不惹人注意的小巷或角落摆开自己的摊位，静待顾客上门。

  早些年的帝都是没有所谓的“晨会”的，一些没有店铺的商贩也没落魄到这种程度，可自从帝都的第二次革新以来，破旧的平民区被拆除，游荡在街市上的商贩被驱赶。

  旧屋被拆除的平民还能得到一所新居，虽然为此他们每年都要向政务厅缴纳不菲的税金，但总算还活的下去。

  而没有了谋生手段的商贩，只能选择在宵禁过后的第一时间出摊，一边躲过城卫兵的追捕，一边向遇到的每一个人推销自己手中那廉价且劣质的商品。

  久而久之，就连城卫兵对他们也视而不见了。

  抓住了也很难把他们怎么样，毕竟帝都的法案上并没有规定“夜间不允许兜售货物”，只是禁止他们在大道两旁出摊而已。

  更何况，凡是这样做的商贩，都是家里快过不下去了，本身却没有旁的谋生手段的可怜人。

  真要是逼迫过甚，为了收拢信仰的神殿祭祀们绝对不介意让这些没有贵族身份的城卫兵明白，什么叫“慈悲”。

  最后，还是晨曦神殿向王室提议，给了这些可怜人一个黎明前摆摊的许可，免去了他们四处逃窜的苦困。

  正是基于这样的原因，这个逐渐延续下来的集会才会被称为“晨会”。

  所有的事物在出现之初都是为了一个美好的目标，但随着时间的发展，它们演变的方向大都会偏离最初的航道。

  “晨会”本来是为了给一些可怜的人添点生活的资本，但随着许多神秘者的入住，“晨会”的“业务范围”开始了长足的发展。

  如今，它已经成为了帝都最大的黑市之一，由于贩卖的东西虽然稀奇和来历成迷，但大都不违禁，所以这里无论是安全性还是旁的什么，都远超其他几处，生意自然非常的火爆。

  每天都有形形色色的人来到“晨会”，期望能从各色杂物中挑出令自己满意的商品……

  “借过，让一让。”

  巴赫从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挤出来，隐藏在帽兜下的面孔上满是油腻腻的汗水。

  帝都已经进入了初夏，哪怕黎明时分的气温清冷，穿着这身厚实的连身斗篷也会觉得气闷，就更别提还要和数以百计的人挤来挤去了。

  或许激发了斗气的骑士们能对这种程度的闷热混不在意，但作为一个刚刚摆脱了学徒身份、却没几个强力法术傍身的落魄法师，已经足够他大汗淋漓了。

  “人真多啊，比起热闹的商业街也不差什么了。”

  买到了自己心仪新品的巴赫心情颇为愉悦。

  他觉得今天是自己的幸运日：一个有着细微魔法波动的书本只花了十二个银币就落到了他的手里。

  虽然失去了这十二个银币会让他最近的生活更加窘迫，但那又有什么关系？

  “知识才是法师最大的财富！”

  巴赫一边默诵着已经忘记从哪听来的名言警句，一边加快了回家的脚步。

  “晨会”外面可没有里头那般安全，虽然四处都有着城卫兵的巡逻，但万一遇上了铤而走险的亡命徒也是麻烦。

  尤其是在巴赫口袋中仅剩的钱币不能使其满意，脑海中记忆的魔法也不怎么强力的时候，遇上劫路者绝对不可能轻易脱身。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晨曦神殿的缘故，“晨会”上别说是闹事者了，就是连个“手艺人”都没有，那友好的氛围让人不禁怀疑：是不是连抱着一堆拳头大小金块的孩童，都能安然的从“晨会”上离去。

  “说不准是有神殿的大主教在镇守哩！”

  巴赫腹疑着，已然把传奇阶位的红衣大主教和某些帮派人士蓄养的打手给关联到了一起。

  事实上，再怎么落魄的神殿也不会和帮派或是黑市勾结的，那是对自身信仰神祇的羞辱，当然，某些偏爱血祭和杀戮的邪神除外。

  这些邪神的祭祀与主教也只有依托帮派和黑市，才能从各大神殿的围剿中获得足够的人口来进行祭祀。

  巴赫也知道自己的想法是无稽之谈，但他却乐此不疲的在心里为晨曦神殿编撰着各色留言，仿佛这样就能给他们造成实质性的影响一样。

  没错，年轻的法师不怎么喜欢晨曦神殿，或者说，非常讨厌。

  原因很简单，他是一个平民法师，一个来自于“法师世家”的平民法师。

  数百年前，微弱神力的知识之神放弃了大多数不能引起质变的知识推广，将重心放在了推行与法师相关的知识上。

  从那时开始，魔法师不再是贵族的专属，平民也有了触及这神秘领域的资格，而知识之神也借此机会晋升到了中等神力，引起了星界诸神的猜忌。

  为了魔法知识能在平民中广泛流传，知识神殿曾斥巨资修建了众多魔法学院，虽然因为底蕴的问题和各方的阻力，这些零零散散的学院都非常简陋，但因为收费低廉、招生众多，其间也培养出了不少上进的平民法师。

  有上进的自然就有不上进的，巴赫的先祖就是没资格被学院提及的其中一位。

  这位来自商户之家的青年似乎并没有被魔法的瑰丽所吸引，直到学院被关闭，他都没能学出什么名堂，留给后辈的也不过就是一套粗浅的冥想法，几个勉强能被称之为戏法的法术，以及被写在了祖训上的对晨曦神殿的隐晦埋怨。

  按照巴赫先祖的说法，他刚加入学院的下半年，知识神殿就迫于晨曦神殿和其他神殿的联合施压，关闭了所有学院，并承诺再不开启。

  所以，像他那超绝的天资，到最后却也不过是勉强摸到了青铜的门槛。

  按照巴赫父亲对这一说法的理解和讲述，要是没有晨曦神殿多事，自家先租最次也得是个黄金阶位的魔法师，他们家族也不会落魄到去街边给孩子表演来勉强糊口的地步。

  没办法，乡野小户是不明白这些事件背后的算计与博弈的，只会关注眼前那些与自己切齿相关的利益。

  至于这么多神殿为何偏偏只记住了晨曦，没办法，谁让他是领头的呢！

  和自己的父亲相比，巴赫无疑要强出不少，因为他已经脱离了学徒称谓的泥沼，成功进阶为了青铜阶位的正式法师。

  尽管是一个只掌握了三个戏法的法师，但也要比他那至死都困在学徒阶的父亲强。

  不过，巴赫的父亲在街头表演戏法时给自己变回来了个媳妇，而这一点，是至今单身的巴赫所远远不及的。

  “一切都会有的，一定会有的！”

  死死抱住怀里的书籍，巴赫在心里给自己打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