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居心不良
阿史那思摩真的很绝望。
冬天才是行军之大忌尤其是对于草原民族来说意味着无数的牛羊将成为军粮都被消耗掉。而长城一线的唐军防御就算不是固若金汤亦绝非是天寒地冻之下可以被薛延陀人攻陷的。
打仗是为了什么?
汉人与胡人的目的截然不同。
汉人总是能够吃得饱饭他们打仗更多时候是为了那些所谓的壮志、理想、雄心。汉人的对于大一统有着深切的执念但凡一位欲有作为的枭雄都会将大一统作为自己最崇高的目标伏尸百万、血流漂杵只为青史彪炳、名留史册。
胡人则不然。
可以说胡人绝大部分的战争其目的都是为了活下去。
或是自己活下去或是部族活下去。
草原的环境着实太过恶劣一场暴风雪就有可能使得一个部族尽皆被毁灭壮大自己的部族、获得足够的粮食就成为每一个部族首领必须去做的事情。
胡人不在乎土地不在乎城池甚至不在乎财富只在乎人口与粮食。
所以掠夺便成为胡人骨子里的习性……
薛延陀冒着冬日行军的大忌舍弃了无数的牛羊穿越漠南辽阔的沙原抵达白道川陈兵定襄城下绝对不肯轻易的撤兵空手而还。
阿史那思摩明白他们不仅仅是意欲与大唐和亲更是看中了白道川这一块肥沃的土地比起荒凉的漠北这里的水草实在太过丰美每到春日到来正片大地就好似一块巨大的绿毯草甸子一直绵延到天边暴涨的河水滋润着每一寸土地牛羊可以肆无忌惮的追逐着水草各个肥美健硕……
然而这里是突厥人最后的领地。
想要占领这里就必须驱逐突厥人而突厥人却退无可退退后一步便是长城长城之后便是汉人的家园哪怕长城守军全部死光汉人也绝对不会容许突厥人踏入他们的家园半步。
突厥人没有选择想要保住自己的土地唯有死战。
可眼下虚弱的突厥人那里是兵强马壮的薛延陀对手?
所以这是真的死战至死方休的战斗……
在阿史那思摩看来这是死局。
既然赵德言说能够指给突厥人一条活路阿史那思摩还有什么可以犹豫的?
左右也不过是个死而已……
“还请先生赐教!”
“呵呵老朽一生皆为复仇而活立志定要突厥亡国灭族却不曾想临死之前却要为了残余的突厥人能够活下来不惜千里迢迢的从郁督军山赶来定襄当真是命数无常……”赵德言颇为感慨摇着头叹息着喃喃说道。
阿史那思摩眼角跳了跳不得不说道:“晚辈确定现在对突厥并无恶意起码已然放下了仇恨再不似与突厥人不死不休之心意。但晚辈也知道您绝对不会好心好意的为突厥人筹划纵然放下了仇恨但突厥人若是死光了您依旧乐见其成……晚辈不去深究您究竟在谋算着什么哪怕是利用突厥人晚辈亦是心甘情愿只求您看在晚辈父子两辈的交情上给指出一条活路。”
“哎!”
赵德言瞪起眼睛颇为不悦的看着阿史那思摩叱责道:“你这小子年轻的时候很是机灵怎地越大越是笨得可以?聪明人看透不说透一切尽在默契之中那才是最高的境界。”
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失望。
阿史那思摩抓抓胡子苦笑道:“小子几斤几两敢在您面前揣度您的心思?您就别卖关子了晚辈现在六神无主还请先生指点迷津!”
赵德言摇摇头斟酌一番问道:“老朽直言突厥人眼下已是死局妄想死中求活哪有那般容易?老朽非是神仙主意倒是有一个却不敢保证突厥人能够毫发无伤全身而退。损失总归是会有的却不知汝能否承受?”
阿史那思摩眼皮子越跳越厉害权衡一番反问道:“大多数可以活下来?”
赵德言傲然道:“那是自然否则汝以为老朽顶风冒雪千里而来只是为了给突厥人收尸?”
心中权衡一番实际上也没什么好权衡的要么死绝要么死一部分但还有一部分能够活下来还需要权衡什么?
阿史那思摩断然道:“请先生指教!”
而后坐直了身子匍匐在赵德言面前五体投地大声道:“若是突厥人得以保存血脉往后突厥世世代代之子孙皆视先生为恩人赴汤蹈火两肋插刀甘之如饴!”
赵德言却将他的誓言置若罔闻乐呵呵道:“谁稀罕你们突厥人的感恩?若仅只是为了突厥人老朽才不会赶来此地……感恩就不必了你们还是记着老朽覆亡突厥汗国的大仇吧成为突厥人的仇人那才是一件比较令人愉快的事情……”
*****
一队骑兵在关道上冒雪前行。
雪势颇大关道上铺满积雪骑兵尽皆下马步行百步九折左右峭壁如削形势险峻直至关隘之前方才止步。
为首的骑士掀起脸上的面罩凝起一双浓眉仰首看着满天大雪之中矗立于面前的关隘。
“天下九塞雁门为首。”
这就是雁门关!
雄关依山傍险高踞山岭之间。东西两翼的山峦起伏绵延山脊上的长城蜿蜒雄壮即便覆盖了皑皑白雪亦可见凌云之势。关上有东、西二门皆以巨砖叠砌过雁穿云气度轩昂。
门上建有城楼巍然凌空俯瞰天下。
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城楼上早有人见到了这队不下于千人的骑兵只因是由南而来胡人绝不可能绕过长城天堑转到雁门关的身后故而并未燃起烽火但关楼上依旧有兵卒刀出鞘箭上弦严阵以待。
一个头顶红缨盔的校尉俯身在堞口上居高临下大声喝问:“来者何人?”
为首骑士并未言语身边已然有一位身材壮硕的将领大声回道:“乃是华亭侯、右屯卫大将军兵部左侍郎房俊!”
关上校尉微微一滞。
北边薛延陀大军直逼定襄朔州告急朝廷派遣房俊率右屯卫前来朔州的战报自然早已抵达。
“请侯爷出示令牌!”
即便明知道关下必然是房俊无疑但军法严苛手续一丝一毫都不可懈怠。
关下房俊自怀中掏出半边虎符递给高侃。
高侃接过握在手里而后奋力振臂将护符掷向关上他力气极大铜质虎符精准的朝着堞口飞去正冲着那校尉的脸。
那校尉倒是不慌不忙劈手将飞向自己脸面的虎符接住拿到眼前细细一看便大声吩咐左右:“速速打开关门迎接!”
“诺!”
兵卒连忙应诺接着飞步沿着一侧的石阶下到关下奋力推开厚重的关门。
“吱吱呀呀”
一阵令人牙酸的声响关门大开。
那校尉快步走出门洞单膝跪地施礼道:“未将见过侯爷!”
房俊将马缰丢给身后的亲兵微微颔首嗯了一声问道:“朔州守将宇文法何在?”
那校尉恭谨答道:“回侯爷宇文将军正坐镇朔州严防薛延陀人南下。”
“阿史那思摩可否抵达定襄?右武卫大将军薛万彻现在何处?”
“二位大将军皆与五日前出关薛大将军率领右武卫驻守朔州阿史那将军则在两日前抵达定襄。”
房俊颔首道:“起来吧准备热水食物草料稍作休整之后本帅即刻前往朔州。”
那校尉微微一愣未敢起身而是奓着胆子说道:“回侯爷宇文将军有令侯爷抵达雁门关之后可就地驻扎。朔州城小已然有了右武卫大军进驻怕是住不下右屯卫数万兵马……”
“放肆!侯爷乃奉旨出关身负御赐宝剑虎符驻守北疆防备蛮夷而是吃了豹子胆不成胆敢阻挠侯爷出关?”
高侃怒目圆瞪厉声呵斥!
校尉忙道:“非是末将僭越实在是宇文将军军令如此末将不敢违也!”
房俊面无表情负手而立一言不发。
风声呼啸鹅毛一般的雪花在关门前的空地上盘旋飞舞使人目眩神迷愈发显得两侧的勾注山巍峨雄壮、群峰挺拔!
寒冷刺骨的天气里那校尉低着头不敢抬使劲儿咽了口唾沫身上已然出了一层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