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骨

  我给你贫穷的街道、绝望的日落，破败郊区的月亮。

  我给你一个久久地望着孤月的人的悲哀。

  我给你我已死去的先辈，人们用大理石纪念他们的幽灵：在梅里城阵亡的的我的父亲，地穴恶魔切碎了他的身体，绪着胡子的他死去了，士兵们最后只找到了他半张脸皮；我的祖父——时年二十四岁——在戈塔斯荒漠率领三百名士兵冲锋，成了死亡之虫那布满獠牙的口器中孤独的幽灵。

  我给你我写的诗中所包含的一切悟力、我生活中所能有的男子气概或幽默。

  我给你一个从未有过信仰的人的忠诚。

  我给你我设法保全的我自己的核心——不营字造句，不和梦想交易，不被时间、欢乐和逆境触动的核心。

  我给你，早在你出生前多年的一个傍晚看到的一朵黄玫瑰的记忆。

  我给你你对自己的解释，关于你自己的理论，你自己的真实而惊人的消息。

  我给你我的寂寞、我的黑暗、我心的恐惧。

  我用困惑、危险、失败来打动你，来劝慰你。

  ——摘录自《破败郊区的独白》作者匿名

  生命在时空中的痕迹像一道光留下的轨迹，多数的就如同夜色中密密麻麻铺满天空的星辰，闪着清冷的光。

  然而，今夜没有星光。

  熊熊燃烧的火焰将天空染成了橘黄色，云一层层积压着，那层叠的质地仿佛厚厚的裹尸布，闷热的空气四处散发着灼人的血腥热气。

  不知多少人会在此刻仰望着天，才发现自己的生命中晦涩多于快乐，很多人生前急于站队，不幸的是更多人生前没有太多选择。

  死亡大多不会给你告别的时间。

  挥舞着刀锋一般锋利前臂的地穴恶魔失去了控制，疯狂切割着眼前遇到的一切，破碎的锁子甲包裹着肉体卡在一块倒刺上，顺势流淌的鲜血还冒着热气。

  一名年轻的双手剑战士跌倒在地上，坚毅的脸庞上透出绝望的目光，地穴恶魔的死亡之镰就在眼前，那光秃秃满是脓包的脸似乎露着邪恶的笑容，热呼呼的血浆能让它冰冷的身体得到最大的满足。

  突然一道耀白的光芒划过，那是像个小太阳一样的雷电球，在地穴恶魔巨大的蜘蛛一般的前肢上炸开，强大的力量直接炸碎了坚硬的外壳，爆射出一团恶心的绿色液体，带起一股腥臭的青烟。

  那道光芒太过突然，太过耀眼，以至于那名战士不得不伸出手臂挡在前面，溅射而出的液体落在了护臂上，“兹兹”作响，战士快速脱下护臂，向一侧翻身，继而挥舞着双手剑斩向那一个啷呛倒地的地穴恶魔。

  “嗤”伴随着骨骼摩擦的声音，地穴恶魔丑陋的脑袋滚落在地上，那纯黑色的瞳孔瞪着橙红色的天穹，泛着毫无生气的光泽。

  战士扶着双手剑，望向那道美丽的身影，一名光系中级魔法师，银白的法师袍沾染了许多血，但那俏丽的身影犹如废墟中的玫瑰一般美丽，于他而言，就是他的天使。

  法师露出了笑容，垂落在耳畔的头发因汗水黏在一起，她伸出手拢向耳畔，而后一道血线从法师瘦削的左肩贯穿直到右肋划出。

  战士瞪大了眼，他显然还没反应来，那个美丽的身影突然就分成了两半，淋漓的热血高高喷射而出，法师身侧的碎石柱上到处是血。

  “不！！！”战士绝望地怒吼着，眼睛瞬间充血，额头血管膨胀而出。

  而后，大地颤抖起来，如同末日般剧烈地抖动着，许多人连身子都站不住了，已经脆弱的建筑纷纷坍塌，一时间尘埃飞扬，落石四射。

  异变凸起，恐怖的力量在空间肆意暴虐每个人的心灵。

  那是无法抗衡的主宰之力。

  所有厮杀的阵营不同的人们，不约而同的停了下了，甚至为数不多的邪恶召唤生物都目光发愣，他们共同看向了远方。

  夜穹下，一个巨大的身影正缓缓从地面爬出。

  那身影之上还有一个瘦小的，不起眼的身影，华丽的袍子早已变成了破烂的布条，从窟窿里露出遍布伤痕的躯体。

  正是诺亚，他冷冷俯视着下方，如君临天下睥睨苍生，西斯的身影就像蝼蚁一样渺小。

  那两名黑暗战士被巨大的力量远远弹开，不知落在哪里。

  艾薇儿站在西斯后面，面带悲戚，她不明白那个叫诺亚的家伙怎么会拥有这么强大的力量，刚才诺亚更是点名道姓的要杀死她，看着那巨大的恍如天神一般恐怖的身影，她知道一切都是徒劳的抵抗，她开始有些后悔，明明可以不用招惹他。

  总也逃不了死亡的命运，自然有些悲伤。

  她看着那黑色的身影，巨大的恶魔之角刺破了夜空，那双猩红的目光就犹如整个世界唯一的色彩，那是来自魔界的恶魔领主，巨大的黑色肉翼煽动起令人色变的气流。

  她微微抬头，看到了迎风鼓胀的黑袍。

  只有她知道那黑袍下的身躯瘦削的有多可怕，然而西斯如同扎了根，挡在艾薇儿身前，没有任何动作，也没有任何语言，只是站在她前面，替她抵挡住这整个世界的风雨，乃至死亡。

  力量对比实在是太巨大了，恐怕连神圣巨龙都没有这样的气息。

  毁灭，无尽的毁灭，不可阻挡的毁灭。

  这世上没有谁能面对这样恐怖的存在，或许神圣大祭司梦海伦可以？

  然而只是猜测，无数纷杂的想法从她心底一一掠过，她忽然就想这样结束算了，也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怎么也驱散不走，于是她想绕开西斯迎向前去。

  一只枯瘦的泛青的手紧紧抓住了她，她看着那双手，顷刻泪流满面。

  在这不算长也不算短的时间中，西斯没有动，诺亚也没有动，他知晓恶魔契约的后果，灵魂会被恶魔摄走，自此成为恶魔行走时间的一具傀儡。

  强大的生命印记以及复仇的欲望可以召唤强大的恶魔，恶魔出现的瞬间就已经与他的意识在交流，此刻之所以都没有动，只是二人在交流罢了。

  显然恶魔立刻就诺亚灵魂的特殊，他不能或者没有能力收走诺亚的灵魂，于是向提出了另一个契约。

  如果靠的足够近，你会发现原本圆润白皙的诺亚此时瘦成了骷髅，脸上的皮肤紧巴巴的，像一张透明的皮贴在头骨上，下面的血管清晰可见，眼窝以及嘴巴深深凹陷，颧骨凸出，活活像个濒死的干巴老头。

  这番摸样诺亚早有准备，召唤恶魔会汲取他的生命之力，但在他看来能获得死亡之刃就足够了，然而恶魔提出的契约却让他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