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第二十六章 杳冥夜谈
正在陆青沉思之际,后殿窗扉传来了轻微的叩击声。有人小声的道:“陆师弟,你在里面么?”
陆青向后看去,有人影影影绰绰的投在窗纱之上。陆青揉了揉自己已经失去知觉的膝盖,站了起来走道墙边打开了窗扉。
站在窗外的正是几日前在凌波阁昏迷过去的柳碧思。
“柳公子?”陆青奇道,“这么晚了,怎么何事来道罚峰?”
触及到陆青的视线,柳碧思的脸红了起来,微微低头道:“陆师弟太见外,叫我碧思就行。听说因为当日我的莽撞行事的原因,令映雪真人迁怒师弟。我心中很是过意不去,特来看看师弟。”
似是想起什么,柳碧思将自己的袍角展示给陆青,只见柳碧思华贵的衣袍一脚似是被什么东西咬掉了一块,再看到柳碧思胸襟前也有好几处被利器刮伤的痕迹。柳碧思红着脸道:“我原本还给师弟带了一点膳食。只是方走到山腰的时候,就被一个极其凶猛的灵宠抢走了。那个灵宠全身覆着银色毛皮,模样像是一只狼的幼崽,修为却似乎有金丹中期。不知是否是映雪真人所攒养的灵宠。”
饥肠辘辘的犭也狼闻到饭香而至,再将柳碧思扑倒抢走食盒的场景惟妙惟肖的出现在了陆青眼前。陆青强忍住笑意,恭敬道:“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碧思的心意到了,青已经很高兴了。”
柳碧思挠了挠头,神色变得郑重道:“其实这次来,主要还是想和陆师弟说一声道歉。三日前我出言不逊,冲撞了陆师弟。还望你见谅。”
陆青心中冷眼旁观,不知此人是真心结交还是另有目的前来。陆青摆手道:“也是青年少气盛,不该争一时意气。不然也不会发生后面凌波阁中种种意外。”
“说道凌波阁,”柳碧思面色阴沉了下去,“我们离去之后,道宗派刑部弟子将凌波阁从里到外彻查了一遍,发现凌波阁内有诸多魔修遗留的做法痕迹。青羽城及相邻城镇不少失踪人口也在凌波阁地下水牢中找到了踪迹。不过那些人都被抽取了魂魄制成了魔偶。没想到柳如意心肠如此险恶,害了这么多人性命。当日必是怕被我们撞破才痛下杀手。”
“这恐怕是碧思自己的想法。”陆青试探道。
“这是什么意思?”柳碧思问道。
“我们当日前去凌波阁调用水月镜花大阵纯属是一时兴起。若是我等未去凌波阁,下一次使用水月镜花大阵的将是何人?”
“水月镜花大阵是在家父和皇甫峰主监督下命道宗弟子和青羽城能工巧匠共同完成,其目的是为了半年后儒门宾客。那日儒门群首和道宗众峰主皆将前去凌波阁……”说道这里,柳碧思突然惊恐的止住了下面的话语。
两人相互对视,不知该如何往下进行话题。
远处林海中有乌雀自枝桠上惊起,扑棱棱的的闪动翅膀带着树木枝桠不住摇晃。给静谧的长夜平添了一份诡异的氛围。
柳碧思似是突然被惊醒道:“陆师弟我要回去了。现在我本还应该在屋中禁足,却背着父亲偷偷跑了出来。”
陆青观察着柳碧思面上的神情变换,道:“刚刚所说也只是我个人猜测,做不得真。我所能猜到之事,相信各峰峰主也已想到,并有所对策。望碧思心安,也勿再外传。”
“我省得。”柳碧思拱手行别礼,离去。
送走柳碧思后,陆青合上窗扉,又重新跪在了蒲团前。
长夜寂静,杳冥殿中的铜壶漏滴声音一滴滴落下。陆青有些昏昏欲睡,双目微闭,在心中默默运转起口诀心法,调动起道罚峰上雄浑的灵气一遍遍冲刷着自己的经脉。
不知过了多久,莫老的声音出现在陆青耳边:“小娃娃,快醒醒,你师父来了。老夫就先不在这儿陪你了。”
陆青猛地睁开眼来,发现仍是黑夜。屋内光线极其昏暗,高台上的蜡烛已经熄灭了七七八八。只有几只残烛立在烧尽的蜡块中,不住抖动着黄豆大小的火星。
杳冥殿的门被人从外推开,月光明快的泼洒进来,明光耀满大殿。
陆青似是不知有人到来,并未有所动作,只是沉默的低着头望向自己膝下的蒲团。
来人脚步无声,在陆青身后站了片刻。之后走至殿堂供奉三清道尊的高台前,净手点燃了一束香。来人恭谨的三拜之后,将线香插入了香炉之中。
来人也未和陆青说话,只是静默的看着焚香缭绕间的三清道尊。陆青跪在殿中的蒲团上,一语不发的低着头。
前世陆青见过东极最顶尖的杀手。那位刺客接下雇主的单后,总是爱在明月之夜前往目的地,完成自己的工作,当他的名声响彻东极,天下人皆唤这个不知真名的刺客——‘凄凉月’。陆青曾很好奇的问他,为何总在有月之夜行刺。‘凄凉月’笑着饮尽一杯酒,告诉陆青:在月光之下,人们总是回想起很多往事。当想起往事,握法器的手总是会不稳一刹那,而这一刹那对他而言足够了。
月光似梨花簌簌,轻软铺遍了玉石板砖。陆青想: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和师父之间已经生分到了此种地步。
前世在瑶光派时,自己每日功课完毕总是缠着师父,和师父讲述今日所遇到的种种琐碎事情。也会眼巴巴的求师父讲述曾经周游东极的各种见闻。即使后被逐出师门,也是月月将厚厚几乎可装订成册的信纸捎回瑶光派。从未像今时今日此番,纵使心中千言万语却与你我二人毫不相关。陆青猝然想起前世至交好友那句“当相对无言之时,便是无需再见之日。”
正在陆青胡思乱想之际,澹台明瑕转过身来缓缓开口道:“你,心中可是对我有怨?”
陆青开启双唇又缓缓的合上,停顿片刻道:“徒儿怎敢心中怨恨师父。”
月光给澹台明瑕周身镀上了一层银边,轻柔的光辉将那张姿容出尘又寂然无波的面容笼罩其中。让人感到站在高堂前的白衣真人由内而外流露出一种并非人世的高贵淡泊。澹台明瑕道:“你脑海中所思不可怨恨于我,可心中却仍是止不住觉得委屈。我所说可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