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八十一章 良药爽口
冯保道:“是真名士自风流,唯大英雄能本色,只要把天家的事办好,就是你娶上百十个夷女都没关系。朝里有孙子,失心疯了与您为难,说您什么勾结夷人,还说私制军械。他们哪知道,您这些事,都跟万岁在密折里写的清楚,有万岁为您撑腰,这些事情算的了什么?”
严鸿道:“可是我那下夷洲弄掉海沧船的事,也是个麻烦,实在是我太孟浪了。还有壕境开埠,这税金广东截留,我也是有点自作主张了。”
冯保道:“小相公多虑了。要是什么事都要请示后才能做,那还要钦差督抚做甚?两广乏饷哗变只在朝夕,一旦哗变酿成,那可就不是几个钱能平息的。天家开海,图的是贸易所得,而不是单纯图这几万税金,所以这事办的没错。可是您去夷州这事,着实是太孟浪了。孟浪在您太不拿自己当回事了。那视察夷州东藩,派一精干吏员为之即可,何必亲历亲为?海沧船没什么大不了,沉了再造,可是若是人出个好歹,那可该当如何?今后您可要千万仔细,不可再次犯险,我这跟您透个底,天家可要重重的用您。”
严鸿结交中官,为的就是这个。他们身处深宫大内,得到的消息,往往比外面更早更准确,这一点,便是严嵩也比拟不了。严鸿问道:“哦?冯老先生,这话做何解?”
冯保道:“如今朝内,第一档的事,便是开海。汪直能活,固然是那一百五十万两银子的功效,可那封血书,也是大起作用。说句交底的话,万岁有意,拿他当枪使唤,去好好教训教训倭国日本。当年洪武皇爷明令。日本是永不征伐之国,朝廷不好明着对他动武。有汪直这干人儿,去敲敲闷棍,弄些金银回来。才趁天子心意。还有那朝鲜、吕宋、大小佛郎机,都要通商。估摸着明年还得委您个钦差之职,总办开海之事,到时候浙江、南直隶、福建、广东几省,都在您节制范围之内。另外若是这壕境开埠得利,到时候就要多开几个港口,大大方方的把买卖做起来,到那时候您的位置,可就是举足轻重,督抚难比。”
严鸿闻听。心中也是一阵激荡,这种钦差不是常设职务,但也正因为此,这种钦差的权柄往往非同小可。像冯保所说,自己的权柄将来可以超越督抚。总负开海之责,既能为严家日后铺好一条路,也能立下大功,说不定日后严家因此免于被清算,也未可知。
不过心中虽然激动,总不能傻逼到自卖自夸,因此他装模作样。又故作恶心苦笑道:“冯老先生,我这点才学,你是清楚的,这么重的担子,怕是把肩膀压断,也挑不起来啊。”
冯保道:“小相公不必说笑。您是钦差。不是用来抗责任的,这事办好了,功劳跑不掉,可即使办砸了,又怎样?下面那些督抚。随便砍几颗脑袋,就什么罪过都抵的上了。再说宫中有咱家在,还能让您吃亏?另外还有一桩好事,您上本表彰浙兵的战功,天家那呢,多少还有点疑心,特派咱家下来访查真伪,您放心,我回朝之后,知道怎么回奏。我估摸着,按天家的意思,这些浙兵,定是要扩军了。小相公回头也给戚继光透个信,这会儿啊,有他的担子挑呢。”
严鸿一听这话,莫非犯了忌讳,忙道:“老先生不要误会,我与戚继光经过生死不假,不过彼此之间也只是君子之交,可无什么内外勾连啊。”
冯保听完哈哈大笑道:“小相公说的好笑话。您的爱妾敢在东便门纵马舞刀,力挟户部尚书,那是何等的势派?咱家现在说起来,还为孙姨娘挑大拇指呢。您这怎么就这么胆小了?”
此前严世藩已经派心腹严兴南下,告知严鸿此事,并说万岁爷态度,你不要担心。因此上,严鸿对孙月蓉大闹东便门之事也是了然于胸,并不担忧。听冯保这样说,他也笑道:“女人家不懂事乱来,倒让冯老先生见笑了。”
冯保道:“这内外勾结云云,小相公无须见外。陆大都督和俞大猷的关系谁不知道,朝内谁敢拿这个说事?当初您祖父与那仇鸾相善,又如何了?咱是自己人,有话大可说在明处,别有那么多顾忌。您回头只管跟戚继光挑明,他的浙兵扩展多少个营头,他戚继光日后做到什么位置,就看他能拿出多少诚意来。有严阁老在,那戚继光要真能打仗,有懂来事,那一句话送他个大好前程还有何难。”
严鸿一抱拳道:“既是如此,那就有劳冯老先生,在天家面前多多美言了。”
严鸿与戚继光之间,就浙兵的扩充,也确实有互惠互利。浙兵如果能扩充,则飞虎山在胡宗宪手下那帮人,都要留一个位置。而这些人是孙月蓉过命的交情,在严鸿看来,简直是比自己的严峰严复等还要可靠的队伍。严峰严复是爷爷严嵩和爹爹严世藩的人马,飞虎山的却算得上自家的心腹。因此严鸿对于浙兵扩充的事也异常热心。
戚继光也知,如果没有朝内有力者作为靠山,自己的浙兵根本就不可能得到发展,很可能是以这六千老兵南北转战,越打越少,最终消失在边防之上。加上他自己也可以算半个山东人,那些飞虎山的人,也能算半个同乡,因此对于严鸿的提案也欣然接受。
但严鸿显然不能直接上本,请求浙兵扩充部队,于是改用迂回方式,利用锦衣卫可以密折直达天听的优势,在自己的奏折里,把浙兵的战力夸的天上少有,地下全无。又在结尾处,点出浙兵目前最大的问题就是兵力太少,两营六千人,便是单纯应付江南防卫都不够,还不能指望他们北上抗蒙。
按照他对皇帝的了解,嘉靖皇爷能够派自己下山东、招抚壕境,也是个不拘一格,敢下大手笔的明白人。过去是穷怕了,如今手里有钱,再见到这样的奏折,多半就会想到扩军,人少就招人。若是大明朝有几万这样的部队,那还有什么可怕的?当然,皇帝也不是傻大个,他老人家多了个心眼,派了太监冯保来做调查。只是皇帝自己也没想到,冯保实际上早就是严鸿的秘密盟友,二人的关系之亲厚,远超皇帝想象。
提完浙兵的事,冯保又道:“小相公,还有一件事,按说是你的家事。如今您和陆小姐的事,也不用瞒着谁,可是这里面又生了些变故,如今徐阶徐次辅,也向小阁老提亲,要把他的嫡出孙女,给您做正妻。这事儿,不知您可曾知晓?”
严鸿不禁一惊,道:“有这等事?”这事儿怎么严兴没告诉自己啊。
冯保道:“可不是么。要说这世上的人,无妻的愁,有妻的他也愁啊。一头是陆文孚,一头是徐子升,这两边,谁也不好惹啊。严小相公,你心头爱着哪个,咱老冯不能乱说。可这事情的前后,你自个惦记下吧。”
严鸿面色凝重,心乱如麻,想不到胡晚娘还在,居然又有两家权贵小姐插进来了。这事儿真他娘的麻烦。
冯保又道:“还有,严小相公,这最后一件事,按理轮不到咱老冯说,可谁叫咱老冯和您是老交情呢?今儿老冯豁出去喝多了几杯,给您点提一下。如今万岁爷面前,景王、裕王两处相争,您家小阁老,这明里暗里是支持裕王殿下的。可是啊,近来京城里,裕王殿下之子过周岁,万岁爷亲自去了。”
严鸿心头猛然一动。虽然老爹是倾向扶植景王,但从目前情形看,景王没有儿子,裕王得了个儿子。自己虽然历史不好,但是穿越后在爷爷和老爹逼迫下温习本朝历史,也知道当初永乐帝立储时,因为喜爱孙子朱瞻基而立了朱瞻基的老爹朱高炽的典故。他对于立储的事不清楚,但对于老年人疼爱第三代的心理倒是颇为了解,如今景王无嗣,那大位之争是否又会旧事重演?
如今大位之争,局势不明。自己一家在景王一方,投入的资本太多,若是有朝一日真是裕王登基,那对自己家绝对大为不利。
严鸿正自沉吟,冯保又道:“按说呢,景王殿下有小阁老为后援,应该占有先手。可是那裕王殿下的师傅,却也不可小看啊。”
严鸿道:“裕王殿下的师傅是谁?”
冯保道:“便是那高胡子高拱。当初咱家的侄儿冯孝先被冤屈,便是他与张居正把情面托到陆大都督面前,咱家才得以和小相公结识。咱家这两年得到的消息,高胡子虽然做人不知趣,现在官也不大,但手段却也厉害,小相公切莫看轻了他。”
严鸿听这话,酒都吓醒了一多半,背心汗濡濡的。我的天老爷,我还敢看轻了他啊?虽则高拱的事迹我确实不清楚,但我至少记得,高拱也是一代权臣,掌握过大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