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九十四章 屁滚尿流
这时节正是夏末天气,扬州闷杀个人,张永富那体格,跑这一路,只觉得眼前发黑,两耳轰鸣,离晕倒也就差一步了。可是也顾不得擦一下那一头的汗水,连问几个人,都没人理他,忽地看到一个衣衫褴褛,好象是袍服被撕扯坏了的人,也没看面貌,劈胸抓起来问道:“钦差哪里去了?”
那人被这一抓,好象恢复了点精神,两只眼睛已经都被打青,睁都有些睁不开,勉强眯缝着看了半天,才道:“尔是何人,胆敢无礼?须知……须知我是朝廷命官,四品黄堂。”
一说话,撒气漏风,原来门牙也被人打掉了一个。张永富仔细端详,才认出来,这人竟是扬州知府魏志节。急忙道:“草民见过老父母,怎么您成了这副模样?”
此时又听远处铜锣开道之声,两支道队小跑着赶来,却正是两淮都转运使陆鸿渐、巡盐御史林缙芳。二人下了轿子,撩袍过来道:“张员外,这是怎么回事?”
张永富哭丧着脸道:“草民也是刚刚才到,哪知道啊。”
他们这些人自是不知,方才在这莫家外面,热闹非凡。要说荀思这一回也是下了重注,带着手下的公人和宁威的人马到富贵坊后,正赶上张家家丁和一些灶勇中的兵士,正要攻打富贵坊莫家。那些化装保护严鸿的护卫,见他们来的人多,也纷纷抽出军械迎战上去,两方便是一场好战。那五十名浙兵虽然不可能如同对付倭寇一样,用长短兵器结成鸳鸯阵抗敌。然而仗着训练精熟。手足一心。结队往来碾压,打的这干乌合之众狼奔豕突,完全无有还手之力。至于其他人,也仗着装备之利,占尽上风。
本来荀思临事又有点担心,想要观望观望,看看这些到底是不是钦差的人马。宁威却道:“别看了,再看就没咱什么事了!这干人里有浙兵!不是钦差的人。还是谁?您要不上,我们万寿巡检司的人,可要独吞大功了!这笔出兵钱,不要也罢。”
荀思一听,连忙道:“那可不成,咱说好的事,哪能说了不算?这功劳你别想吃独食,衙役们,与我冲啊。”说着抄起一根棒子就杀了上去。
开始,浙兵还以为这些衙役弓兵是来给张家帮忙的。可后来看这些人专门逮捕张家家丁及灶勇殴打,便放了心。
扬州府呢。本来也在这派了眼线,观望情形。魏志节存了借刀杀人之心。想借着富贵坊的悍匪,干掉荀思,哪怕他不死,回头再参他个畏敌不前,怠惰公务,想办法把他的官职撸掉,再逼着师妹来求自己,一偿心愿。哪知手下长随来报,荀思不知吃错了什么药,竟然联合了万寿巡检司的一干兵痞,出手对付张家的家丁。魏志节闻报大喜,这回便是天皇老子也救不了你了。张大户那是何等样人,居然与他为敌,真是自己嫌命长啊。
因此他带着早已埋伏好的公人,扛着仪仗,鸣锣前往富贵坊,想要先痛骂荀思一番,再办他个通匪,将他的官印缴了再说。哪知这回荀思一反常态,不但见了这师兄兼上级丝毫没有惧意,反倒先行破口大骂,更指挥那些巡检司的兵痞,殴打扬州府的公人。魏知府是来观战的,不是来打架的,哪里料得到居然会被卷入战斗。他手下那些公人数量少,怎敌得巡检司弓手剽悍,顿时被打的鸡飞狗跳,哭爹喊妈。魏志节身边那个到了县衙门颐指气使的长随,更是被荀思亲自上阵,一砖头砸昏了过去。
魏志节气的顿足大骂,只当荀思是要造反时。恰好胡三少爷胡柏奇带领标兵赶到。魏志节立时就如看到了救星一样,求胡三公子发兵剿贼。可就在这时,严鸿走了出来,胡柏奇纳头便拜。魏志节这才知道,自己这一遭到底闯下了多大的祸来。张家家丁的行为,可以被上升到行刺钦差的高度,而偏生有那作死的,怕打不赢,叫来了半哨灶勇,这便成了兵变!荀思这个混蛋,一定是从哪得到了消息,知道这是钦差,才如此行为,自己却像个傻子一样,一头冲进了这个圈套里。严鸿不但是严阁老长孙,天子驾前宠臣,且他曾收拾白莲教,最近又灭了倭寇,前者还大破过蒙古兵,南倭北虏中白莲,全都能算他的仇人,这几家,自己跟哪家挨上关系,都是不死也残的事啊!
该死该死,这可怎么办?魏知府有心讪着脸过去与钦差套套交情,结果荀思就如恶虎下山般冲了过来,对着魏志节一通拳打脚踢,边打边骂:“叫你行刺钦差!叫你仗势欺人!叫你勒逼良善!叫你想霸占我老婆!”
过足了打人的瘾头后,宁威那边早就向钦差施了庭参,不知与钦差说了什么,只见钦差招呼人马就走,荀思气不过又补了一砖头,这才雄赳赳、气昂昂的带队离开。如今至于钦差去了哪,可是没人知道。
张永富听了此事,也是眼前发黑,手足无措。恰好,与他颇有矫情的御史林缙芳等人也匆匆闻讯赶来。大家见莫家院门敞开,便进去寻找,结果是一个人都没有。这干人等,又摆驾江都县衙门,结果被门首公人挡驾道:“老爷不在,刚才来了乘轿子,把夫人都接走了,您几位进去找谁?”
钦差失踪了?大家你看我,我看你,一时都没了主张。半晌之后,那位御史林缙芳道:“大胆严门竖子,安敢殴辱朝廷命官!他虽是钦差,但只担着开埠及视察东南兵备之责,地方庶政,可轮不到他插手。这事不能算完,魏太守被打的这般模样,简直是践踏斯文!还擅自捉拿百姓,这还有王法没有?我定要上本,狠狠参劾于他!要在知他这般行为,可是在扰乱地方,干扰民政,若是今年盐商不肯支盐,这责任谁来负?”
他这话也算是给张永富指路,张永富闻听,肥脸一绷道:“林翁所言极是,那莫清儿是我家犬子的未过门媳妇,有婚书为证,居然被钦差强掳了去。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这还有王法没有?我张某虽是一介草民,但也是大明百姓,岂能受此奇耻大辱?我定要讨一个公道,若是钦差执意妄为,我今年只能发动一众同仁罢支。”
魏志节道:“不错!本官也是吴老宗伯的门生,这事不能算完,我要写信给我的座师,让他老人家,为我讨一个公道。”
马自勉看着这群人的嘴脸,却不说话,心里只想着:你们这事胡作非为,得罪了太岁爷,还想反咬一口,真是做的好梦,不知是哪个抽风的老妖道给你们洗脑,一个个国朝进士,地方豪绅,我看智谋连三岁蒙童也比不上。只是钦差如今到哪去了?这偌大队伍,总不可能凭空消失吧。
“钦差,您尝尝西瓜,甜着呢。”堂堂县太爷荀思,仿佛个小脚丫鬟般,谄媚地举着半个西瓜,送到树下。
“且慢!这西瓜不知究竟,岂能随便进钦差大老爷的金口!”不等他靠近,早有大侠曾石方伸手把瓜接过来,取了银针就要试毒。
严鸿道:“罢了!你这扎完了,我还怎么吃?拿过来吧,荀大令疯了也不会害我的。”曾石方这才把西瓜送过去,莫清儿取了银刀,将西瓜切成小块,捏着放入严鸿口中。
树荫之下,间有阵阵凉风拂过,说不出的舒爽,严鸿伸了个懒腰,问道:“怎么样,截了几艘了?”
云初起道:“三艘。确实缴了不少盐,但是都是有引的啊,再说只怕那些人听到风声,掉头回去,就不好办。”
荀思笑道:“没事,这几艘船咱抓的时候准备的很是充分,未曾叫走了一个,扬州城里的乌龟王八们,绝对听不到消息。至于有引没引,这个他们说了不算,钦差说了算。这三艘船光罚银,就能补回我这二年做官的亏空了。”
原来那日在莫家大打一通之后,宁威向严鸿建议,移节于万寿镇。那里是自己经营的地盘,保证走不了消息,还有上百浙兵为接应。更重要的是,那是外出盐船的必经之路,控制住了那里,就能抓到盐船。
所谓官字两张口,咋说咋都有。到时候钦差金口一张,官盐一样说成私盐。有引票?抢过来,揣怀里,这回没了吧,这就是私盐!然后再把私盐扣到张大户头上,还不认自己拿捏?再者,那些被拿的张家家丁,只要拷打出几份张大户意图谋反,勾结白莲的口供出来,那张大户灭门破家,也只在须臾。
严鸿也不由佩服宁威是个人才,这么短的时间,就想了这么好的办法,当下点头称是,因此大队人马直接开到了万寿镇。莫家几口人自然都随军过去,连荀县令的夫人也接走了。荀县令这回也是玩的就是心跳,堂堂七品父母官,陪着钦差玩失踪,真是好生刺激。
至于城内的一干官员、富商,问了半天,也只知道钦差出城,至于去了哪,又打听不到。后来听说有几艘大船,开向杭州,只当钦差回了杭州,有的准备上本弹劾,有的则到杭州去找关系,任谁也没探听出来,钦差其实驻在万寿,干那无法无天的勾当。(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