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探
第三章
根据目前已探明的地区，世界的格局可以用两句童谣来描述：
南有四家北有皇，南北之间是灵墟。
东有双族西有魔，东西之外是大荒。
南方是四家经营了数百年的人族势力栖阳，北方是由风家建立不足百年的人族帝国雪国，在此二者之间有一个同神无一般存在于另一个空间，却比神无容易进出得多的三不管地带，名为灵墟。
东方双族指精灵族和龙族，精灵一族与世无争自成体系，精灵之森更是有许多独特的产物，四家一直试图建立起与精灵族稳定的贸易往来。至于龙族，光从人族最强的沐家只剩沐晞一人便可看出其强大暴戾，族群数量稀少，但谁也惹不起。
西方魔族则属于另一个体系的生灵，在栖阳基本上见不到，龙蛇混杂的灵墟比较常见，再有就是雪坊里。雪国和魔族建立了贸易往来，其交易地点名为雪坊，目前已成为一个固定的坊市，且有渐渐做大的迹象。
雪坊的存在也是四家急于跟精灵一族建立贸易关系的原因之一。
在这几个势力之外是人类无法生存的荒地，生机隔绝。
也就是说，沐晞想要从栖阳去灵墟和雪国只需要一路往北的就行了，这三者几乎在一条直线上。
只不过……
在空中飞掠的蓝澈计算了一下他们行进的距离，几步上前越过白璃：
“主人，且等等……您打算一路就这么过去么？不需要休息么？”
施展身法并不影响沐晞说话，虽然他不太想理这个事多的器灵：“至少现在不需要。”
“可之后您总是需要的，外界不比神无，到时咱们身处大荒，无水无食，不说灵力回复得慢，总归不会舒坦的您说是不是？况且您也不是有什么要紧事要办，这两个地方又不会跑掉。”
见沐晞速度放缓，蓝澈再接再厉：
“栖阳有很多往返这几处的佣兵商队，怎么都是去，跟着他们也好见见这世间的风土人物，也算不虚此行了不是？”
沐晞停了下来，他们此时已快到栖阳的边界了。
见他是答应了，蓝澈的扇子在手中“啪”得敲了一记：
“您稍等，我这就去办。”
沐晞下意识便寻了个僻静之处落下，他们在此处等候也最大限度的免了两人相貌带来的麻烦。
白璃兀自静立一旁，看着沐晞寻了一块平坦的石头，跪坐其上，脊背挺直姿态优雅，长发逶迤于地。
这是他在神无静坐修行时的姿势，是他这一世作为人养成的习惯。
白璃默默注视着，沐晞一定能感觉到他的视线，却似乎浑不在意。
他抿了抿没什么血色的薄唇，几乎忍不住想去问他：
你到底记得多少？
还……记得我么？
但思及沐弦尸首回来的那三日里，蓝澈谋算了颇多才跟沐晞说的那番话，他们的努力已有成效，决不能在此功亏一篑！
可是这样分明近在咫尺却遥远的近乎两个世界的感觉他太熟悉了，熟悉的让他难以忍受！
白璃垂下目光，兀自压抑着。
如此两方静默，仿佛两个陌生人。
蓝澈看着不甚靠谱，做事倒利落，很快便回来了，手里还提着个大包袱：
“我找了个评价挺高的镖师团，大概五日后就能到灵墟，”他将包袱里的两件衣物拿出：“你俩的长相太惹眼了，披上这个好歹遮一遮。”
白狮镖师团在旅人和商队中的评价甚高，在近二十年的受雇佣经历里，他们受人之托忠人之事，除非遇到不可抗力，否则雇主和货物绝对安全。能做到几乎零差评他们在雇主的选择上自然也有讲究，那些身上背着麻烦的或者本身看起来就像是会惹麻烦的人给再多钱他们也不会接。
所以其实一开始团长并不想接蓝澈这一单，那看上去像个风流公子的年轻人嘴里也不知道有几句真话，团里的大姑娘小媳妇看到他眼都直了，别说他会不会带来麻烦，这小子存在本身就是个麻烦！更别提他还有两个神神秘秘的同伴，怎么看怎么可疑！
但最后这一单还是谈妥了，因为蓝澈说他的同伴里有一个中级灵师。
在这片大陆上，灵师属于入门容易精通难的职业。比如一般作为学徒的初级灵师，跟普通人相比也强不到哪去；而能够使用体内灵力达到攻击和防御等效果的中级灵师就已经可以坐镇一个家族了，也是有实力的镖师团的标配；至于高阶灵师，那更是够资格成为四家的客卿，整个栖阳也没几个。
白狮镖师团一直是有两个中级灵师坐镇的，但其中一个灵师家中遭遇变故，忽然少了一个灵师，别说雇主不乐意，就是他们自己也不放心。
所以要不是蓝澈带了一个中级灵师来，佣兵团都考虑要不这一趟不走了等那个灵师回来再说。
蓝澈把人带来的时候老团长还特意跑去看了，俩披着斗篷脸几乎被风帽遮了一半的人背后灵似的跟在蓝澈后面，面对团长一言难尽的脸，那小子还乐呵呵地打着招呼假装自己什么也不知道。
得知开团时间定在第二日平旦，蓝澈也有些错愕，白天黑夜对他们三人来说都没什么区别，他还以为马上就能出发了呢，默默拿扇子遮着脸不敢看主人。
深夜，沐晞身下铺着狼皮褥子盖着狐皮，看上去很暖和的样子，温暖的火光让他白瓷一样的肌肤看上去柔和许多。
未免惊扰，白璃待他真的睡着后才侧头看过去，冰蓝色的眼瞳和银白柔软的眼睫被火光染上一层温暖的橘色，温柔如斯。见他睡得不安稳，他探手过去，修长的手指聚起一团淡淡的灵力，他看着自己指节慢慢靠近那人颤抖的眼睫和微蹙的眉尖，忍不住屏住呼吸……
“啪！”惊醒的沐晞条件反射地扣住了白璃的手腕，接着眼眸才重新聚焦，真正醒了过来。
他的目光落在白璃伸过来的手上，白皙有力的一只手，因手腕被扣住而浮起了青黛色的血管，指尖那一团柔和的灵力竟还没散。
“我不习惯别人接近，不要有下次，”沐晞松开他的手，直视白璃的眼眸：“我会保护好这具身体，这点你们不用担心。”
见白璃收回手并垂下目光，沐晞躺了回去，灵力催动，很快让自己睡着了……虽然依旧不怎么安稳。
冷眼旁观的蓝澈合上了扇子，摇了摇，示意白璃借一步说话。
两人站在树旁远远的能看到那一堆火和火旁安睡的人，看着白璃的表情蓝澈却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晃了晃扇子：
“说起来本以为主人长大了会英武一些，没想到还是这么漂亮哈哈哈……”
“……”
“……”
沉默，尴尬。
“你若一直这样就回神无去，他身边有我足矣，”白璃略抬起下颌看着他，逆着光，狭长眼眶泄出的眼神冰冷近乎审视。
蓝澈收起吊儿郎当的姿态，目光瞬间冰冷起来：“你倒先说起我来了。”
“他现在的样子，跟你当初预计的可还有一点相似？”
“我的意识力量皆系于主人，难不成你比我更了解主人现在的状态？”
白璃冷笑一声：“他额上的血痕是什么你都弄不清楚。”
“我不知道那血痕是什么却能随时感知主人魂体的变化，倒是你这一天的所作所为，像是生怕主人不起疑。”
白璃手指蓦然一颤。
蓝澈逼近一步：“你跟主人有什么过往我不清楚，只是看你这几百年默默守护也算用心我才信你三分，要是你怀着别的目的……”蓝澈眼眸流转着分明是金兵才有的锐气，整张脸都森冷起来，杀意纵横：“最好别让我知道。”
下一刹那，白璃钳住他的脖子，手上青筋毕现。
好快！蓝澈瞳孔骤缩。
白璃锋利的眉骨打下冷酷的阴影：
“看来这几百年你已认不清自己的身份了，不过一介器灵，我要如何还轮不到你做主。”
若是一个普通人在这怕是颈椎已被生生捏碎了，蓝澈却还可以出声。
他扯出一个冷笑：
“别忘了你和你的兄长都败于我手下。”
“若非你的主人是他，你根本什么都不是。”
“噼啪！”远处火堆爆了一根树枝。
忽然传来的细微声响却让两人同时一惊，幸好他们离得还算远，沐晞并未受到惊扰。
白璃收回手，蓝澈捂着脖子退后一步，两人各自平了平情绪，不多时，蓝澈再开口时听起来已与往日无异：
“主人离开的消息很快就会传到风家耳朵里，听闻雪国因王后灵魂受损一直在大肆寻求高阶灵师，他们怕是不会放过这世间唯一的通灵师。”
“不过区区人类……”
“你确定对主人来说也只是区区人类？别告诉我你不知道主人如此煞费苦心的原因。”
蓝澈打断他，转身走回火堆，路过白璃身边时冷冷地道：
“不论是何种形态，你跟主人差别都有如天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