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琊
第六章
唇舌相触气息交缠，人事不省的沐晞牙关紧琐，被白璃强行撬开把血灌了下去。
龙血入口痛苦反而更上一个台阶，白璃扣紧沐晞不让他自残，同时右手按上督脉平息他体内紊乱的灵力，无可发泄的沐晞指尖深深地抓进了白璃的肩膀，血顷刻涌了出来。
蓝澈恢复意识时看到的便是这样的景象：两人紧紧的拥在一起，沉默如雕塑，那股张力却像是要将整个画面撕裂。他只看了一眼便直接入定调息，既然主人能够影响到他，那么反过来也该是可行的，总比他直接上去添乱有用。
也许是有人干预的缘故，这次“发病”不过持续了半个时辰不到的时间，白璃在沐晞体内的灵力平息下来之后便让他平躺下来，擦干净染血的指尖，按摩僵硬的关节。
蓝澈在一边神情复杂，自觉很多余，又无法离开，杵在那儿假装自己是背景。
待白璃将主人安顿好，蓝澈开口：
“刚才我感到跟主人的联系变深了，说明这样的情绪爆发有用，”虽然会让他很痛苦。
“但他何时会这样却不是你能控制的。”
“也不是我能阻止的，恐怕连主人自己都阻止不了。”
沐晞醒来时看到的是大荒特有的疏朗璀璨的星空，所以他知道自己昏迷的时间没有上次那么长，不过一天晕倒两次，还真是难得的体验……他坐起来的动作一顿，因为感觉到了嘴里弥漫的血腥味，甚至能感觉到其中暴烈的能量。
目光落在白璃身上，银发男子神情淡漠，衣饰不见凌乱，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
沐晞垂眸看着自己无力的指尖：
“我这样，是正常么？”
不似刚才也不似平常，猜不透主人现在的状态，蓝澈迟疑地说：
“并未见何不妥。”
沉默，蓝澈心生不安。
“有什么办法……能加快这个过程，”沐晞阖上眼眸。
无父无母，无族无家，无来处也无归途，身处陌生之所，周围是陌生之人，最后连自己都会变成陌生的样子……
真想快点死。
怎么回事？主人当初的目的就是要感受人族的喜怒哀乐，这样的变化该是顺了主人的意，怎么反而很排斥的样子？
“你恨我么？”白璃开口。
从之前他的反应看，沐晞确实已经知道自己就是杀了沐家人的那只银龙。
“不恨。”
“为什么？”
“我问过死去的族人，他们都不恨你，我没有资格恨。”
“我只问你恨不恨我。”
沐晞睁开眼：“决定去龙域的是四家，选择留下与你一战的是我的族人，你杀他们是因为神。我恨你，就得同时恨这所有人，我不想恨我的族人。”
“……你之前还说要去龙域找我。”
沐晞像是有些疲惫：“沐家人的命运都被决定好了，那时……忽然觉得很不甘心。族人最终都骸骨归乡了，你要跟着我，我去龙域，这样你如果死在了我手上，也免得再跑一趟了。”
明明知道会是这样吧……蓝澈看着白璃，不太懂这种自虐的爱好。
听主人的意思，其实他一直都有这些情感，只是因为沐家祖传面瘫，所以谁也看不出来……不，这样没法解释为什么主人会对变化产生排斥。
主人很重视自己沐家家主的身份，那么他会下意识地表现的更像个沐家人，而沐家又是天生冷感的家族，所以主人虽然会正常的产生情感，却总是压抑下去，还觉得压抑才是正常的……对，没错，所以主人是将情感连同灵魂的觉醒一并压抑了，抒发情感对他来说是一件痛苦的事，因为这太不像沐家人了！
蓝澈自觉已经抓住了关窍，扇子摇得愈发欢快。
这样说来只要他向主人澄清之前说的谎，一切不就迎刃而解了么？！
只是……一旦澄清了主人就会知道自己骗过他，之后再说其他哪还有信誉可言？况且若真如推测的那样，主人能因为沐家人压抑灵魂的觉醒，会不会坚决不肯放弃这个身份呢？看主人现在的情况……恐怕神明的身份对他也没什么吸引力……
最重要的是自己的推断真的正确么，主人是拘泥于身份的人么？该死的……为什么越想越觉得这只是主人打发我们的借口？
蓝澈的扇子慢了下来，他看向白璃，对方一点也不像被伤到的样子，察觉到蓝澈的目光，也冷冷地回了一个眼神。
蓝澈心中一凛，扇子摇得又快了些，心道：幸好幸好，没有冲动。
天蒙蒙亮，守夜人将还在熟睡的人们都叫了起来，营地上又充满了烟火味，团长看那三人像是一夜未睡，皱了皱眉。
姑娘们见昨晚还昏迷的女孩已经醒了，而且两人都取下了风帽，远远地可以看见那英武的男子竟是一头银发，彼此嬉笑打闹了一番，又想推一个人去送饭，借机看看那两人到底是什么模样，被团长呵斥了几句，怏怏地都闭嘴了。
其实团长心里也很奇怪，这些女子是那几个商人的家眷，很少有人去灵墟还拖家带口的，而且一路上他们也实在紧张过头，让人生疑。
团长在心里暗叹一口气，他已经在后悔了，只要这一趟能顺利结束让他凑够请夜家出手的钱，他绝对再也不接这样的客人。
全队人围着篝火吃早饭，那几个商人怕也是如鲠在喉很久了，此时一对视线，便有一人闲聊一般开口问道：
“我们商人出门在外最讲究安全，闻老板一看就再稳妥不过了。”
“过奖，是兄弟们可靠，”团长四平八稳地回答。
“哎呀，您太谦虚了。”
“闻老板一看就是做大生意的人呐，您瞧这不是……”说话的人隐晦的示意了一下那边三人：“这么大的生意呢……”
果然是来打听的，商人胆小，问上一句也是应该。
“什么大生意，不过是拿钱办事罢了，”岑岚接茬道。
他是名义上唯一的灵师，这趟所有人都还要仰仗他，此时一句话说出口，他们就不好再问东问西了。
几个商人也识相：“那当然那当然，有您坐镇呢，我们当然是再放心不过了。”
“几位是要去做什么买卖，还带着女子呢？”
“哎呀一些土产罢了，不值当说。姑娘们也大了，见见世面也好，老婆子留着不放心，也就跟着了。”
“原来这样，几位真是有情有义。”
闲话说不过几句他们便要出发了，那边三人不用他们说已经上马过来了。
“哎呀，几位没赶上早饭，我这里还有些肉干，多少吃点，前面的路不是闹着玩的，”一名商人热情的凑到白璃的马跟前。
“不用了，多谢，”声音透着生人勿近的距离感，商人只能看见风帽下的阴影里，一双含着冷光的眼眸，冷酷不似常人。瞬间冷汗冒了出来，嘴里呐呐地说着“打扰”退了下去。
“这几个人不太对，希望别惹麻烦，”蓝澈今天就没往队伍里扎了，驱马走在旁边。
“他们的货有问题，不是人族的东西，”白璃淡淡的说了一句。
“什么东西？”蓝澈昨天打探半天也没问出什么，这边白璃看都没看一眼却说得如此笃定。
“龙血芝，能提高魔物等级的一种灵植。”
“听着像是你们龙域的东西。”
“龙血芝的主要产地确实在龙域，但跟龙族没什么关系。”
“能提高魔物等级啊，那西边魔族不得抢疯了？”蓝澈一边盯紧主人一边闲聊：“听说你们龙族领地意识很强，魔族没少为这个跟你们冲突吧？”
没有回应。
“说起来这几百年我怎么没见你回领地看看？”
依旧没回应。
看现在的情况，主人出状况自己也得跟着跪，白璃还真必不可少。他刚帮了主人一次，多少会显得自己不大地道——但反正他又不是人，一个器灵，要什么脸。
蓝澈瞄他一眼，带着风帽也看不清他现在什么表情，想着他总不会在主人面前跟自己翻脸，便继续装作漫不经心的闲聊：
“主人是世间唯一的神明，我只是一介器灵，可你该是有父有母、有兄弟姐妹的吧，这么久也没见他们来找你啊？”
还没打探几句呢，队伍忽然停了，打头阵的人好像发现了什么，团长和岑岚骑着马奔过去了。
“不会吧，带了龙血芝就能引来魔族？”蓝澈倒不是怕，他可是世间最强的武器，连龙族都捆过，还会怕几个魔族的散兵游勇？只是现在主人情况不明，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凑上前去看，只见几个人都下了马围着一个倒在地上的人，那人看着身量不大，一身灰扑扑的衣袍，发现他的人也是眼尖。
“这里怎么会有人，别是旁的什么东西吧？”商人挨紧了自己的货。
“看着是个孩子，怎么会在这里，”岑岚掀开那人的风帽，也疑惑道。
那是个白发的少年，模样清秀，闭着眼，看不出外伤，似乎是累晕过去了，眼下明显的青黑。
白璃忽然下马走过去，围在少年身边的人下意识让开了地方，白璃在那少年面前蹲下，扯开他胸前的衣物，只见少年的锁骨上刻着两个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