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立威
“找死!”
满脸凶狠的辛大光,只感觉眼前白光一闪,咽喉处便被一个尖锐的硬物盯住了。
傻眼了一般地看着暴起的宣度,辛大光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
宣度的森冷的眼神,如狼一般,恶狠狠地瞪着辛大光,冰冷的声音好似来自九幽深处一般,“跪下,道歉!”
短暂的茫然之后,辛大光终于回过了神来,宣度杀人一般的目光,却也激起了他的凶性,不闪不避,更没有听话的跪下,而是回瞪着宣度扯着嗓子吼道:“有本事,你就杀了老子!”
事发突然,其他人顿时也都慌了神,围在两人身边不停地劝着,但却没人敢乱动,生恐惹出更大的乱子来。
短暂的对峙之后,宣度让人失望,似乎又在情理之中地收回了长枪。
郭铁耙暗啐了一口,摇头叹息不止。
张大猛生怕宣度再改变主意,慌忙上前抱住了他。
胜利者辛大光高昂着头,拿余光扫着宣度,不轻不重的冷哼了一声。
宣度却缓缓开口了,“殴打上官,罪该处斩。我不与你一般见识,如山军法却饶不了你!”
辛大光高昂着的头,终于低了下去,也终于感觉到了恐惧。
刘三连忙站出来和稀泥道:“自家兄弟,开个玩笑,大人莫要当真才是。”
宣度表情淡漠地摇了摇头,“军中无戏言。不遵军令,不守军法者,今日我不杀他,早晚也必死于战阵之上。”
辛大光冷哼一声,强作镇定地吼道:“兄弟莫要求他,脑袋大了碗大个疤,俺便是死了,也会化作厉鬼纠缠他一辈子!”
“呵呵。”
宣度只是平静地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
辛大光的两条腿,不受控制地颤抖着,呼吸也越发的沉重了起来,双目紧盯着宣度,牙齿紧紧地咬在了一起。
郭铁耙轻轻叹了一口气,绕到了辛大光身背后,出腿如电,狠狠地踹在了辛大光的后膝弯。
辛大光惊叫一声,猝不及防,两个膝盖重重地磕在了冰冷的城砖上。
刘三也回过神来,猛的上前死死地按住了辛大光的肩膀。
辛大光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后脑勺上却又挨了郭铁耙狠狠的一巴掌。
一股冷风吹来,辛大光的脑子清醒了许多,自然也想明白了,郭铁耙和刘三是在救自己。
读书人死脑筋,自己要是死撑到底,说不得他真能跑到军法官那里告自己的黑状。
这混蛋刚一入伍就做了小旗,肯定是有靠山的。自己和他硬顶着来,怕是落不到什么好下场。
想明白这一点,辛大光也只能强忍着屈辱,咬着牙开口服软,“俺错了!”
宣度缓缓转过身来,冷漠问道:“错在何处?”
辛大光心里在骂娘,很想要硬顶一句“杀人不过头点地”,可一咬牙还是老老实实地低着头赔罪道:“小的鲁莽,冲撞了大人,以后绝不敢了。”
宣度淡淡道:“若是真心,自打十个耳光。”
“你不要欺人太甚!”
眼看着辛大光瞪圆了牛眼,火气又冲了上来。刘三顾不上多想,慌忙抬起手来,抡圆了就是一个大耳刮子扇在了辛大光的脸上。
辛大光虎吼一声,刚攥紧了双拳要反抗,那边郭铁耙也是一巴掌扇了过来。
左一刀,右一刀,终于扇懵了犯浑的辛大光。
莫说宣度是他的顶头上司,便只是宣度身上的秀才功名,就是他一个粗鄙的军汉无论如何也惹不起的。
见辛大光终于老实了,刘三和郭铁耙也总算放下了心来。两个人左右开弓,很快将辛大光扇成了猪头一般。
宣度冷哼了一声,不耐烦地摆了摆手,“罢了,别在我面前演戏了,没意思。”
辛大光如蒙大赦般的长出了一口气,看向宣度的目光,充满了忌惮与畏惧,而全没了之前的轻视与不屑。
风,似乎更加冷冽了。空气中,弥漫着肃杀的味道。
终于,挨到了下值的时辰,刘三小心翼翼地看了宣度一眼,张了张嘴却没敢说话。
宣度保持着一个姿势,在冷风里站了足有三个多时辰。饶是再好的体格,也会受不了的。更何况他这具读书人的体魄,更是早就吃不消了。
装酷,是要付出代价的。
宣度咧了咧嘴,试探着活动了一下手脚,却只觉得四肢百骸好像冻住了一般,动哪里都感觉到钻心蚀骨的疼痛。
“少爷,你这是何苦呢?”
好容易树立起来的的威信,让宣度不能开口向手下求救。好在这个时候,他父亲给他留下的忠仆三福捧着件大氅,急冲冲地跑了过来,满脸心疼地为他披上了衣服。
宣度苦笑着咧了咧嘴,在三福的帮助下,轻轻活动开了手脚,这才感觉到了一丝暖意。
“明夜丑时三刻当值,迟到者,军法处置!”
宣度扔下了这句硬邦邦冷冰冰的命令,便头也不回,在三福的搀扶下,缓缓走下了城墙。
“娘希匹!老子早晚要剁了你!”
估摸着宣度已走远了,听不到他的话了,两颊高高肿起像是猪头一般的辛大光,紧攥着双拳,两眼喷火的一脸与宣度不共戴天的样子。
郭铁耙却是摇着头轻叹了一口气,背着手缓缓踱了下去。
王贵和张大猛对视了一眼,很有默契的同时后退了一步。
官大一级压死人,更何况是在军法森严的行伍中。辛大光脑子不清楚,不怕死的和小旗对着干,他们俩可是还没活够呢。
刘三犹豫了片刻,只是轻轻拍了拍辛大光的肩膀,叹口气走下城去。
旅顺城西,是蒙古喀尔喀部,由漠北南迁而来,对大明向来恭顺,以藩属自居。旅顺城东,则是比喀尔喀部更恭顺的叶赫部女真。因此,旅顺城虽处边塞,但却鲜少有烽火燃起,城内居民的人数,自然也就比铁岭,开原等兵镇要多很多。
傍晚时分,万家炊烟,走在大街上,宣度一阵恍惚,想到眼前这一片安乐祥和的乐土,很快就会在女真人的铁蹄下,沦为一片焦土,变成人间地狱,心里面就忍不住生出了一丝不忍,与恐惧。
残暴的女真人,就要杀过来了,可放眼全天下,怕也是只有他这个穿越众能够洞察先机。
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感觉,其实并不好受。
唐把总送他的宅子,并不算大。典型的北方建筑,整齐方正,平淡质朴,很典型的东北民居。
宣家四仆,一寿二喜三福四禄,多少都会些拳脚功夫。否则的话,也不可能在凶神恶煞的女真人手底下救出宣度的性命来。只是,他们的能力也仅止于此了。
一寿与二喜,陪着宣老爷子,死战力竭,命丧荒郊。三福与四禄,身上也都带了伤。否则的话,就算宣度是主子,他们也会拼了命将他平安送回登州老家,而不是任由着他胡闹。
三福肩胛骨中了一箭,到现在一只胳膊还抬不起来。四禄的伤,则是在大腿上,想要下地行走,还需要将养些日子。
世道不靖,盗匪横生,两人伤势痊愈之前,带着宣度上路,反而只会拖累他。
“贤侄,今日是你第一天当值,感受如何?”
宣度两脚刚一迈进门,迎面就大步走来了一个黑漆漆的大汉。
宣度愣了一下,连忙躬身施礼,“学生正打算收拾之后,上门求见,拜谢唐把总的收容提携之恩。却没想到唐把总竟亲临寒舍,这真令学生惶恐汗颜又羞愧。”
唐钥顺满不在乎的一挥手,“你我一见如故,莫要说扯那些虚的。这天寒风冷的,你那身体,扛得住么?”
宣度躬身将唐钥顺请进了屋内上座后,这才笑着开口道:“多谢唐把总关心,学生扛得住。”
唐钥顺哈哈笑道:“要我说,你还是别逞强了。你是读书人,考取功名,才是正途。我找了个明白人打听过了,明年乡试后年大比,吃了十年寒窗苦,这个时候放弃了,岂不可惜?”
见宣度沉吟不语,似有意动,唐钥顺又继续劝道:“吃穿用度,一切都放在我身上,诸事都不需你操心,只管安心读书便可。”
宣度抬起头来,淡淡问道:“然后呢?”
唐钥顺愣了一下,然后一脸理所当然地道:“贤侄天赋过人,若肯用功苦读,金榜题名必然不在话下。到那时候,不管是入翰林院深造还是下到州县牧守一方,我相信贤侄都能够上报皇恩,下安黎民,一展胸中抱负,岂不比投身行伍做个没出息的大头兵强上千倍万倍?”
宣度拱手道:“唐把总关切爱护之心,学生铭感五内,此生绝不敢忘。只是,唐把总方才之言,请恕学生不敢苟同。”
唐钥顺愣了一下,不解地看着宣度,“有话直说,无需顾虑。”
宣度应了一声,道:“文武虽看似殊途天差地别,但也并非不可同归。牧守一方捕盗安民可报国,戍守边塞抵御外侮,也可报国。似唐把总这种扎根边塞,不畏寒霜刀剑的猛士,才是真正的国之屏障,世之豪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