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沈阳
老实说,虽然平步青云,一跃成为了朝廷的三品大员,可是宣度的心情依然不怎么好。因为他心里面,有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
赶苍蝇一般地赶走了陈继盛,宣度蹙着眉问曹文诏道:“咱们的军械铠甲粮草,还剩下多少?”
曹文诏挠了挠头,“我也不是太清楚,反正有很多就是了。”
宣度苦笑着摇了摇头,这本就在他的意料之中。曹文诏虽是个勇冠三军的猛将,指挥作战也有自己的一套想法,也是琐碎繁重的后勤事务,却绝不是他所擅长的。
看起来,只能自己亲自出马了。
长长地伸了个懒腰,宣度问何可纲,“你真愿意为我做事?”
何可纲连忙躬身行礼,“大人但有所令,刀山火海,末将也绝不皱一下眉头。”
“行了行了。”
宣度摆了摆手,“那你就去招兵吧。”
“招兵?”
何可纲皱了皱眉,问道:“末将愚钝,大人能否说明白些?”
宣度点点头道:“如今城内两千多兵马,包括陈继盛麾下的那六七百人,绝大多数都是来自其他各城塞的。之前还没什么,可现在咱们头顶上一下子来了三个要伺候的大爷,这些人怕是要留不住了。所以呢,眼下的当务之急,就是招募咱们自己的人马。”
何可纲恍然道:“大人高见,末将明白了。”
宣度继续道:“眼下咱们抚顺不缺钱不缺粮,就缺能打仗敢拼命的。所以,你也不用到处去跑,就在这抚顺城里面招募就行。因为建奴做的孽,咱这城里面家破人亡的可怜人可不在少数,这些人,对建奴仇深似海,又没了家眷牵绊,所以稍加训练,就会是一支铁血之师。”
何可纲道:“大人放心,末将全都记下了,一定按照大人的指示去办。”
宣度想了想,又吩咐道:“另外,银子给的足一些。解决了他们的后顾之忧,他们才肯为咱们卖命,懂吗?还有就是,不许任何人吃空额,朝廷给了多少编制,都要给我全部用上,记住了没?”
说到最后,宣度已是声色俱厉,吓的何可纲不自觉打了个哆嗦,慌忙应道:“大人放心,末将也最痛恨那些喝兵血的事!”
宣度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但旋即又叹了一口气,“但愿,历史是可以改变的。”
宣度前世,不是历史学家,所以对发生在这一段时间的人和事,都没有什么太深的印象。这个时候的人,除了万历皇帝之外,他也就记得一个魏忠贤了。可是这会儿,九千岁大人在皇宫里怕还只是个扫地擦桌子的普通太监呢。
但是,有一件事,宣度还是知道的,那就是动摇了大明国本的“萨尔浒之战”。
萨尔浒之战,太具体的他也记不清,但却记住了十个字,那就是努尔哈赤的作战方针——任你几路来,我只一路去。
这是因为,后世太祖在反围剿时,曾经也用到过这个战术,宣度因此才印象深刻。
所以,宣度最担心的就是,这个辽东经略杨镐大人,会像他印象中一样四路合围,然后被努尔哈赤各个击破。
但是,他虽然晋升了抚顺参将,但恐怕在杨经略面前,依然只是一个没有太多话语权的小人物。
人微言轻,他又怎么改变历史,挽狂澜于既倒呢?
宣度很头疼。
可不管有多难,总要试上一试的。
站在堆积如山的仓库门口,只看了一眼,宣度就感觉到头皮一阵发麻。
但没办法,他手里面没有萧何荀彧一样的干才,清点库存这种琐碎但又极重要的事就只能自己来了。
棉甲,皮甲,锁子甲……
火铳,鸟铳,三眼铳……
金子,银子,铜钱……
稻麦粟米,甚至牛羊猪狗,努尔哈赤的胃口很大,但却一点都不挑食,就算是废铜烂铁,甚至好看一点的城砖,他都一概打包,准备带回赫图阿拉去。
他不嫌麻烦,可却累坏了宣度。清点了整整七天,一天只睡两个时辰,宣度总算理出了个头绪来。
虽然累的像条狗,但心里却还是很高兴的。
只是洗劫了清河与马根丹两个堡城,就有这么大的收获,也就难怪努尔哈赤在抚顺吃了个闷亏之后,还敢举兵攻打清河了。
战争,是很烧钱的,但对于半开化的女真人而言,却比这世上任何赚钱的行业,都要暴力的多。
无本万利的买卖,也就难怪那些女真人前赴后继了。
想到这里,宣度不由得长叹了一声,突然失去了再清点下去的心情,有些心灰意冷地挥了挥手,走了出去。
宣度本打算着,回家去好好睡一觉,可另外一件烦心事又找上了他。
郭铁耙气喘吁吁地禀告道:“经略大人派人来传令,命大人您即刻动身,务必在明日落日之前,赶到沈阳。”
宣度点点头,深吸了一口气。
这一天,终于要来了么?
叫上张猛子与张大猛这两猛,宣度不顾疲累,轻骑简从,飞驰向沈阳而去。
抚顺到沈阳,只有百多里地,又都是平坦大路,因此宣度其实原本不必这么赶。
但是没办法,宣度对这个杨大人的脾性一如所知,如今在人家底下当差,就只能陪着小心,努力做到不给他挑鼻子挑眼的机会。
沈阳,古名侯城,战国时燕将秦开率军大胜东胡后,攻取了辽东五郡之地,平土建城,命名侯城。
大明建国以前,沈阳都只是辽东大地上一座普普通通的小城,并没有太大的名气。
明太祖定鼎中原之后,于洪武八年设置辽东都司,后又在沈水以北设立沈阳卫,侯城也就此更名为沈阳。
如同清河一样,沈阳在辽东的地位,也随着女真的日益强大,而变得越来越重要。
因此,成化年间,沈阳的土城墙,全部被推倒重建为砖,并且加高加厚,让沈阳一跃成为了辽东地区首屈一指的坚城。
沈阳城高三丈五尺,厚一丈八尺,全都是石灰秫浆搭建而成,用的全都是和当年兴建应天城一样的法子,固若金汤一般。
宣度是第一次来沈阳,所以免不得在勒马停在城下多看了一会,却没想到,因此就闹出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麻烦来。
努尔哈赤闹腾出来的动静,搞得辽东人心惶惶,杨镐到任之后,更是三令五申,要对过往行人格外留意。
所以,还没等宣度反应过来,他的身边,就已经围上了一大群全副武装的门卒。
宣度苦笑一声,抱了抱拳,“兄弟们怕是误会了,在下抚顺参将宣度,奉命来见杨大人。”
“放屁!”
那门卒首领冷哼一声,“编瞎话也不先打听一下,抚顺那边,最大的官不过是个游击,什么时候蹦出你这么个毛都没长全的参将来了?识相的,速速下马受降,要不然,爷爷们的刀枪可不长眼!”
也不怪这些们卒误会,宣度年纪轻轻,又没架子,完全没有个朝廷三品大员应有的派头。
“放肆!”
张猛子大喝一声,拔刀在手,愣头愣脑地吼道:“你们都不怕死么?”
宣度无奈地摊了摊手,瞪了他一眼,心里后悔把这个夯货给带出来了。
果然,张猛子的动作与他说的话,顿时激怒了这些门卒,手里的长枪大刀,朝着宣度三人便招呼了上来。
好人不吃眼前亏,宣度连忙举着手跳下马,“各位兄弟,有话好说,莫要动刀动枪伤了和气。”
张猛子却是不肯干休,抡刀便迎了上去,嘴里还不忘嚷嚷着,“大人,莫要害怕,有俺老张在,他们伤不了你!”
“你们这些人,都在嚷嚷什么?”
远远的,响起一声炸雷般的咆哮声。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停住了手,抬头看了过去。
只见那人顶盔掼甲,骑一匹高头大马,满脸杀气,大摇大摆地问道,“怎么回事?是抓到建奴奸细了吗?”
宣度苦笑着辩解道:“末将抚顺参将宣度,因是头一次来沈阳,不免就多瞧了两眼,这才引来了这场误会。”
“抚顺,宣度?”
那将军满脸狂喜,翻身下马,大步走到宣度面前,双手抓住了他的肩膀,似乎还是不太相信地问道:“你果真是那个打的努尔哈赤丢盔弃甲的宣度?”
宣度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末将是宣度,敢问将军高姓大名。”
那将军哈哈笑道:“我是义州副总兵贺世贤,久仰宣兄弟你的大名了,今日一见,果真是一表人才啊!”
义州参将贺世贤,在清河之战时率兵出援,因为清河丢的太快,他一路急赶也没能赶上。
换做旁人,或许也就算了,率兵回军也就是了,朝廷也怪不到自己的头上。可是贺世贤却不肯干休,追着女真兵杀了一通,斩敌两百多才从容退兵。
因此,贺世贤立功受赏,官升一级,由义州参将晋升为副总兵。
宣度对于这个人,没什么太大的印象,只是听何可纲提了一嘴,说是个不怕死的陕西汉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