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嘶马狼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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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争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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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镐瞪了瞪眼,满脸的不高兴,“刘大刀,我已经跟你说过很多次了,丛川桂调兵,路途遥远不说,那些苗兵又向来极难管束,视军纪军规于无物。因此我虽数次向朝廷申请,却全都被驳了回来。”

  刘大刀,名刘綎,南昌人,嘉靖朝抗倭名将都督刘显的长子。自万历初年跟着其父征讨九丝蛮开始,南征北战四十多年,抗缅甸,打倭寇,征播州,大小数百战,立功无数,威震海内。因为马上擅使一柄重逾百斤的镔铁大刀,因此得名刘大刀。

  已经年过六旬的刘綎,脾气却仍如年少时那般火爆,以及古怪。

  闷哼一声,刘綎直愣愣地瞪着杨镐,“那你还问我这仗怎么打,要我说,打个屁,就靠这些臭鱼烂虾,还不够建奴塞牙缝的呢!”

  “老刘,你这话,有点过分了吧?”

  杨镐气得牙疼浑身发抖,其余人也是很火大,但碍于刘綎的威名,也不敢站出来跟他顶撞,因此所有人的目光都同时望向了一个人。

  而那个人,也不负众望地站了出来,而且他的脾气,同样也不太好,满脸不善地瞪着刘綎,“难不成这全天下的雄兵,就你的川军苗兵能打是不?”

  刘綎阴着脸,瞪着眼道:“杜黑子,别逞嘴上的本事,不服的话,咱俩出去单练!”

  杜黑子,名杜松,陕西榆林人,现任山海关总兵。因其两臂乌黑如漆,因此得名杜黑子。但杜松,还有一个更加响亮的外号,叫做“杜太师”。

  太师,三公之一,正一品。有明一朝,官至太师者有很多,但除了张居正外,其他人都是躺进了棺材以后才得到追封的。而杜松,一介武夫,莫说生前,便是死后,也绝无可能位列太师。因此杜太师这个外号,乃是他镇守延绥之时,那些被他杀破了胆的塞外民族给他起的。

  刘大刀碰上了杜太师,两个人就在厅堂之上,吵吵嚷嚷挽起了袖子,堂堂朝廷柱石,竟像是市井之徒一般,一言不合就准备动手了。

  “你们两个,想要去东厂胡同做客么?”

  眼看着局面又一次要失控,郭真再一次开口了。

  如同一股阴风入耳,两个人同时打了个寒战,很乖觉地停下了手。

  脾气再不好的人,在东厂的威慑之下,都得老实三分。

  杨镐心烦意燥地甩了甩手,恨恨骂道:“莽夫,蠢货!不足以成大事!”

  这话,刘綎与杜松自然是不爱听的,可是慑于郭真的威胁,只能是恨恨地瞅了经略大人一眼,强忍着怒火没有搭腔。

  “末将以为,如今辽东大军云集,旌旗遮天,杀气蔽日,攻伐建州当以泰山压顶之势,四面合击,八面围堵,效法昔日韩信十面埋伏,定能全歼建奴,一举平定辽东,永绝后患!”

  “此人,该杀!”

  宣度咬了咬牙,抬头望去。

  这一眼看过去,宣度不由得愣住了。因为献计的人,他认识。

  副总兵贺世贤,满面春风,侃侃而谈,“抚顺,清河两战之后,建奴虽有小胜,但其自身损伤也颇为惨重。末将窃以为,此战我天兵所到之处,定能如犁耙耕地一般,所向披靡!”

  宣度定定地看着志得意满贺世贤,两拳紧握,满脸狰狞。

  杨镐却是满意地点了点头,和煦道,“说的不错,你先坐吧。”

  “此计大妙!”

  贺世贤刚坐下,坐在刘綎下首的一个中年人满脸欢喜地赞叹道:“如此一来,则建奴必然顾此失彼,而我军则可齐头并进,四面开花,会师赫图阿拉城下之时,便是我军大捷之日!妙哉,妙哉!”

  宣度咬着牙,忍了又忍,强迫着自己等一等,再等一等。

  如果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反对,那么就算他这个小小的参将以死相谏,恐怕杨镐也不会多看自己一眼的。

  终于,让宣读等了很久的那个人出现了,也是宣度认识的人,辽东巡抚周永春。

  周永春眯着眼,捻着须,不疾不徐地问了一句,“那马总兵就没想过建奴四处开花而我军四处碰壁的可能?”

  马总兵脸色一变,冷哼一声,“建奴此时,已如丧家之犬一般惶惶不可终日,而我军军心士气正旺,一涨一落,又怎可能会败?”

  稍微停顿了一下,马总兵不再去看周永春,而是对着杨镐抱拳请命道:“末将愿领一路兵马,联合叶赫骑兵,丛开原出兵,直扑建奴老巢!若不能胜,甘领军法!”

  杨镐哈哈笑道:“马将军果真不愧为名门之后,有胆有谋,国之大幸!好!我允了!”

  杨镐这句话,倒是没有夸张,因为单论家世的话,在场这些人包括刘綎在内,都比不上这位马总兵。

  盖因为这位马总兵,有一个名动天下,就连嘉靖皇帝都亲口称颂“勇不过马芳”的父亲。

  威名万里马将军,白发丹心天下闻。

  马林,名将马芳次子,但比起他那个农夫出身一路拼杀成为朝廷栋梁的父亲,将二代马林的起点就要高得多了。

  而且与他父亲的粗鄙不同,自小生活优越的马林,对刀兵行伍向来是没什么兴趣的。喜欢结交的,也都是那些满腹经纶的才子名士。

  喜欢是一回事,但要真让他埋头苦读,进京去考个进士,又太难为他了。所以,顺风顺水的,马林还是借着他爹的荫庇,成为了一名光荣的大明武官。

  一路顺风顺水,马林坐上了开原总兵的位子。虽然位居高位,但马林却并不喜欢苦寒的辽东,因此他无数次动过想要调任去江南或者湖广的打算。但是没办法,他父亲已经去世了,另外一个能帮上他的人,他的大哥都督马栋也不在了,所以马林就只能继续枯坐开原,苦苦等待着调任的机会。

  终于,立功的机会来了。

  马林很兴奋,这个时候的他,满脑子想的都是提着努尔哈赤的脑袋,向皇帝陛下献捷庆功的画面了。

  周永春冷着脸,瞥了杨镐一眼,淡淡道:“经略大人,还是再仔细筹划好了,再做决定吧!”

  有了马林的支持,杨镐感觉自己的腰杆子,一下子硬起了许多,狠狠的一拍桌子,吼道:“你可以等,我也可以等,朝廷等得起吗?首辅大人三天一封书函催促进兵,敢情没有催你是不?”

  周永春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将胸中的怒气压了回去,沉声道:“兵者,国之大事,不可轻率!”

  杨镐冷笑一声,“万历十八年时,我便曾跟随大帅董一元雪夜突袭炒花,大获全胜。论及兵事,并非是我狂悖,实在是在周抚台你之上。所以……”

  “那敢问大人,蔚山之战又是怎么一回事?”

  周永春终于再也控制不住,反唇相讥,“任人唯亲,虚报战功又是怎么一回事?难不成,这就是你多年行伍比我强的地方么?”

  一直闭着眼一言不发的李如柏,终于坐不住了,开口劝道:“抚台大人,还请就事论事。辽东这一战,干系重大,还请你大局为重!”

  大局为重这四个字,李如柏曾经对杨镐说过,今天又拿出来对周永春说了一遍。他也是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做这个和事老。

  李如柏还是很有面子的,周永春咬了咬牙,闷哼一声,气呼呼地坐下了。

  杨镐也不痛快,有些埋怨地看了李如柏一眼,冷哼一声,“传我将令……”

  “大人,末将还有话讲。”

  眼看着周永春似乎也放弃了,宣度终于再也坐不住了,一咬牙站起身朗声道:“末将以为,四路合围之法,断不可行!”

  “大将议事,哪有你这个小小参将开口的份,念在你年少无知,姑且饶了你这一回。再敢多嘴,军法处置!”

  杨镐心里正窝着火呢,看到本就不顺眼的宣度打断他的话站起来反对他的想法,他又怎么可能给宣度好脸色。

  宣度咬了咬牙,“末将自问,在场诸位当中,末将与建奴打交道的次数是最多的,如何就不能开口发言了?”

  杨镐彻底火了,使劲一拍桌子,“小兔崽子,既然给你脸你不要,那就休怪本督无情了!”

  看着站立如松的宣度,杨镐大声喊道,“来人啊,给我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混蛋拖出去,军法从事!”

  “我看谁敢!”

  宣度还没出声,周永春就已经再度站了起来,满脸阴寒地看着杨镐:“我敬你是辽东经略,才会对你一忍再忍,可你要是执意拿我侄子开刀,那我就算是豁出这条性命去,也一定要和你拼个高低死活不成!”

  周永春那毒蛇一般的目光投过来,让杨镐不自觉地打了个寒战,这才想起眼前这个人,在朝堂上可是有着大能量的。至少,比起他这个重新起复,无根无蒂的经略人脉要广的太多了。

  而且,最重要的是,如果周永春不配合,那么他这个辽东经略不说一定会成为光杆司令,至少很多事情操作起来,都会麻烦上无数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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