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家法
行过三拜九叩大礼,司徒凝冰的名字就被加进了李氏族谱,这认亲就算完成了一半。回到外间,安国公夫妇再次在上首坐定,司徒凝冰与李嘉懿双双行了叩拜之礼。从齐嬷嬷手中接过茶盏,司徒凝冰先转向安国公一丝不苟的奉上茶盏,“媳妇敬父亲茶。”简单的一个动作由她做出来竟平添了几分端庄优雅,虽然跪在地上却是不卑不亢叫人不敢轻视。
安国公望着她有些神思恍惚,口中喃喃道:“像!真是像!”直到李嘉懿轻咳一下,唤了声“父亲”他才回过神来,有些尴尬的从司徒凝冰手中接过茶盏抿了一口。
轮到王氏的时候,她虽然脸色不太好看,不过毕竟知道顾全大局这个时候倒没有为难司徒凝冰,接过茶盏也微微抿了一口,又从旁边丫鬟手中接过一个紫檀木匣递给司徒凝冰。
“谢谢母亲。”司徒凝冰双手接过匣子瞧也不瞧就塞给了身后的青衣丫鬟。
王氏瞧得直冒火却又不好发作,一张脸憋的通红。齐嬷嬷见势不忙在一旁笑着提醒道:“夫人是不是叫少夫人见见几位公子小姐?”
王氏横了司徒凝冰一眼,揉了揉额角强压下怒气道:“我有些乏了,嬷嬷替我给她引荐罢。”
齐嬷嬷正巴不得连声答应着就将司徒凝冰带到了一个高大的男子面前,行了一礼之后笑着向司徒凝冰介绍道:“这位是我们府上的大公子,少夫人按理该叫声大哥的。”
司徒凝冰瞧了男子一眼,论相貌他虽远不及李嘉懿不过也算得上英挺端正,只是神色间有几分冷冽倨傲之气,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安国公府的世子。王氏的命也不知是好还是不好,嫁过来时便已有了这样一个庶长子,之后生下的李嘉懿天生残疾却又出类拔萃,生生将前头的庶长子给压了下去。
司徒凝冰微微屈膝朝男子行了一礼并未说话,随后便径自瞧向他身旁浓妆艳抹的少妇,只听齐嬷嬷已在一旁介绍道:“这是大奶奶。”
司徒凝冰略一颔首淡淡叫了声:“大嫂”就算打过招呼了。她身量高挑,大奶奶又生的娇小,加上发髻也不过只到她下颔左右,身高配上语气便有了一种居高临下的味道。
大奶奶生的小娇脾气可不小,当下就变了脸色斜眼瞪着司徒凝冰,阴阳怪气道:“弟妹好大架子,旁人家的新媳妇见了长兄长嫂不说下跪行礼最起码也该道一声万福,弟妹倒会躲懒连声万福都省了,真真是眼睛生在了头顶上把咱们都当成了透明的!”她嗓子尖,这几句话又是拿腔作调听起来异常的刺耳。
再怎么讨厌也是自己媳妇,王氏脑子终究是清楚的,知道谁才是真正的敌人,刚想开口斥责大奶奶,那边司徒凝冰已嗤笑一声道:“长兄长嫂?大嫂少说了一个嫡字罢?”
“弟妹这话说得过了罢?”大奶奶还未说话大公子已铁青着一张脸冰冷冷的说道:“都是自家兄弟谈什么嫡庶!也不怕伤了情分!”
“就是!”大奶奶尖声附和着,“你才刚进门一天知道什么?!二弟腿脚不方便他大哥为了这个家忙里忙外没一刻消停,”嘴里说着话手上还不停拿出帕子揩着眼角,目光时不时瞄向安国公,哭道:“人家不领情也就罢了,都是亲骨肉我跟大爷还能跟自己弟弟计较?可再怎么样弟妹也不该说出如此诛心的话呀!”说着便掩着脸呜呜痛哭起来。
“爹!”那边大公子也趁势跪了下来,哽着声音道:“儿子自知身份不如人,所以从不敢争什么,只盼着兄友弟恭咱们一家人和和睦睦也就知足了,谁知……”他话没说下去眼睛却有意无意的瞟向李嘉懿。
安国公望着垂头跪在地上的长子心中动容,再抬眼看司徒凝冰的目光就变得有些不那么和蔼了。
司徒凝冰静静的瞧着这夫妇二人唱戏,待他们唱完她才慢慢走到安国公面前端端正正的行了一礼,然后从袖袋中掏出一封火漆封口的书信递给安国公。“这是我离家时家父要我交给父亲的书信,原本是想过些日子再呈给父亲过目的,”说话间目光淡淡的扫过大公子夫妇,最后垂下双眸似乎有些无奈,“如今看来是等不得了。”
安国公不明所以的接过书信,本能的撕开封口拿出一叠厚厚的信纸一目十行的瞧了起来,越瞧他脸色越难看,到最后双手竟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了起来,显然是气急了。
“你做的好事!”看到最后安国公已是怒不可谒甩手就将一叠信纸扔到了大儿子脸上,指着他高声骂道:“我还真当你是一心为了这个家不求回报受了天大的委屈呢!哼!感情都是做给我瞧的!这几年你借着办差的名义拿了府里上万两银子我竟分毫不知,你本事不小啊!”说到激动处伸手抓过司徒凝冰方才奉上的茶盏就朝大公子摔了过去。听着瓷片碎裂的声音,安国公顺了口气,接着骂道:“你拿自己家里的银子也就罢了,竟然还敢在外头放印子钱闹出了人命!仗着安国公府的势在外头胡作非为,还结交一些狐朋狗友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我李家的脸都被你给丢尽了!”光骂还不解气,最后一句话说出口安国公上前一步抬起一只脚就狠狠的踹在大公子身上。
李氏虽比不得司徒氏重武,可当年也是马背上争出来的功名爵位,真要追究起来安国公也算的上是武将,尽管没上过战场不过功夫还是不错的,这又是在气头上一脚下去便用了十足的力道,大公子高大的身躯竟被他踹的向后滑了三四尺。
“大爷!”大奶奶怪叫一声扑到丈夫身上,仰着早已哭花了瞧着有些渗人的脸冲着安国公哭道:“爹!再怎么说大爷也是您的亲生儿子,您不能听外人无中生有的挑唆几句就这样糟践他呀!”自己丈夫做的那些事,大奶奶隐约知道一些,甚至有几件还是她经手的,从安国公的话里她也猜出来了,这些见不得光的事情怕是叫司徒家给挖了出来,为今之计只能矢口否认咬死了是司徒家栽赃陷害,于是她又转脸望向司徒凝冰哀声道:“弟妹,大嫂一向心直口快不是有心要针对你,若是方才有得罪的地方你大人有大量别跟我计较。”说着又可怜巴巴的瞧了安国公一眼,凄然道:“你若是嫌我跟大爷碍了你的眼,咱们搬出去就是了,你放心我们绝不会拿府里一分银钱的只要保住条命也就知足了!”她说得可怜眼泪掉的也到位,不知道的还真以为司徒凝冰仗着娘家的势进门就欺凌庶兄嫂。
安国公以为大儿媳妇这番话说出来二儿媳妇必定要跟她打一番口水仗,毕竟司徒信这封书信上所写的事,桩桩件件都有理有据,而且还有人证,最重要的是这些人证还都不是平头百姓,大多数都出自陇西的名门望族,司徒家就是有再大的权势也不可能在陇西,他安国公的地头胁迫这么多大户人家一起冤枉他的大儿子罢?!
哪知二儿媳妇一句辩驳都没有只是平静的望着自己,淡然无波的说道:“家父还有一句话叫我转告父亲,今日我便一起说了罢。”说着又蹲身行了一礼,然后才一字一句的道:“家父说,此乃李府家事原不该多言,然安国公府爵位承袭不易,忠武将军的血不该白流。”
提到“忠武将军”四个字的时候安国公身子猛地一颤,眼眶不由得红了。“来人!”安国公闭着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待睁眼时已是满目坚定,对着闻声而来的管事吩咐道:“请家法!”
管事闻言一愣,踌躇着该不该动,安国公瞪了他一眼拔高了声音,“还不快去!”
“是!”管事不敢再迟疑,应声去了。没过一会儿就捧着一根黝黑的长鞭回来了,众人朝那长鞭瞧过去,都不由自主的倒吸了一口凉气,大奶奶更是瞪大了眼睛张着嘴连哭都忘记了。
这条鞭子也是有来历的,当年李氏先祖用来整肃军纪的东西,据说葬身在这条鞭下的兵士有一百七十四人之多,自从被当做李氏家法之后便被供奉在祠堂内,作为象征存在的物件几百年来都没再使用过,不想今日竟被请了出来。
安国公从管家手里接过长鞭盯着被他踹倒在地上的大儿子却对管事吩咐道:“将这个孽障给我绑起来,今日我就要执行李氏的家法!”
这一次管事不敢再耽搁,咬牙应了声:“是”便要带人将大公子拖了出去。大奶奶这下彻底傻眼了,瞧公公这架势是要打死自己丈夫呀!当下挡在大公子身前就哭喊道:“爹您不能这样!大爷也是您的儿子,您不能因为弟妹几句话就要了他的命呀!”
安国公原先心里还有些不忍的,被她这一喊,这一点不忍便被怒火给冲散了,扯着嗓子就吼道:“住口!人家都说娶妻娶贤,若不是你在旁挑唆老大也不敢这么胆大妄为,我还没找你算账你倒先攀扯起老二媳妇来了?!她跟你们夫妇无冤无仇做什么凭白无故的诬陷你们?怕你们分家产?”安国公冷笑几声,对大奶奶之前装可怜说的那番话表示毫不掩饰的轻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