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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随死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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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振衣飞石(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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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老大进门不到半盏茶功夫,屋内有敌国探子之嫌的凶徒就选择了束手就擒。

  同来的几个兵头有佩服的,也有惊疑的,皆啧啧赞叹张老大手段了得。兵不血刃啊!

  不管谁来问,张老大只把眼角往下一瞥,不许任何人靠近这伙“凶徒”,只让自己带来的那一队卫戍军负责押送,其余卫戍军在外围保持队列,将这一行人围了个水泄不通。

  被“束手就擒”的信王府众人则是个个哭笑不得。

  能跟在谢茂身边的侍卫,多数都是勋贵人家出身,跟了皇十一殿下后更是无人敢惹,这还是头一回众目睽睽之下,被人拿麻绳捆。可也没人敢吭声。——信王都老老实实地在手腕上套了个木枷,当下人的难道还敢比主子娇气?

  谢茂没忘了交代留在胭脂楼的赵从贵:“进宫去找淑娘娘。别忘了给我把龙姑娘赎了。”

  赵从贵愁得头发都白了:“您这要治杨家也不必亲涉险境……”

  谢茂不禁笑道:“这可是京城。”

  他敢让侍卫们尽数缴械受制,就是因为这里是谢朝的京城,是他谢家的天下。

  底下捉人的小喽啰不认识信王,进了五城兵马司升堂提审,堂上坐着的可是正经的五品京官,难道还敢不认识他这位文帝、当今都甚是宠爱的一等王爵?又有哪一家敢冒着九族尽诛的风险拿他的命开玩笑?

  赵从贵还是胆战心惊,又自知劝不得这位脾气突然变大的殿下,心中不禁嘀咕:唉,往日殿下还肯听青风嘟囔两句,如今那孩子被殿下杖毙了,可去哪儿给殿下找一个心尖子来戳?

  ——那位殿下亲口|交代要赎买的龙姑娘?赵从贵若有所思。

  ※

  信王府一行人被卫戍军好几十口子押送着,一路浩浩荡荡地往西城兵马司推进。

  这动静闹得太大,各路围观群众奔走相告,各种谣言就像是风一样吹遍了整个圣京城。

  有说是江洋大盗落网的;有说是小白脸骗婚豪门小姐、婚后又逛青楼被妻子整治下狱的;还有人记得咸宁十四年的旧事,高喊这就是当年陈朝的风流才子庆襄侯又来圣京会风尘知己,失风被捕了!……

  各种传言俱是离题千里,就没一种靠谱。

  西城兵马司指挥使钱彬这会儿正在暴跳如雷:“承恩侯府是你亲老子还是怎么的?他杨靖差人送封信来,脸都没露一个,你就上赶着给他卖命呐?你要坑死你亲老子?”

  说着就是狠狠一鞭子,抽在了……地板上。

  唬得跪在地上的钱元宝一个哆嗦,哭着认错:“阿爹我知错了,求阿爹息怒!”

  钱彬生了八个女儿才挣出钱元宝这么一个独苗,气得半死也舍不得真动一根手指,门外看守书房、互相监看西城兵马司签押的两个书吏已被杖毙,他捏着鞭子吓唬了一回,见儿子哭得可怜,又忍不住哄:“你那杨表哥不是个好东西!以后不同他玩儿了!”

  娘的,什么玩意儿!明知道打断杨竎腿的那伙人去了青梅山,杨靖他自己跑宫里去皇帝跟前给衣大将军上眼药,反手就写信哄自己儿子帮他这“表哥”吵吵嚷嚷地搜遍京城。

  ——这是找人吗?搞事呢这是!

  大热的天,钱彬气出一身的臭汗。

  他才刚从宫里回来,他那狗外甥一口咬定打断杨竎双腿的是陈朝探子,皇帝翻脸就把他弄进宫里一顿削,末了,又命他带人,即刻调查昨夜小客栈杨竎受伤一案。

  受伤一案。

  这个词用得颇堪玩味。

  不是陈朝探子行凶,也不是承恩侯之子遇劫,而是受伤。

  被人打杀了会受伤,不小心自己摔了磕了也是受伤。

  将这个案子定义为“承恩侯之子受伤”,里边代表的意思就多了去了。

  钱彬觉得皇帝态度有些暧昧,正想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猫腻呢,才回兵马司衙门,就听说他儿子钱元宝冒他的命令,传令西城兵马司下辖的卫戍军满京城地搜城捉人去了。

  这年月衙内们狐假虎威,私下动用亲爹的属役干点儿欺男霸女的勾当,只要没撞上硬茬子,谁也不会真的计较。钱元宝是个乖孩子,不是在家读书陪娘亲姐姐们,就是在书苑服侍夫子修书,是京中不少勋贵少年们眼底的“别人家孩子”,名声好得很。

  所以,杨靖差随从带了一封信,涕泪恳求钱元宝帮忙,他想着两家都是亲戚,杨靖那可是自己嫡亲姑母所出的表哥,于是就帮了这个“小忙”。

  谁都没想过,一向乖巧不闹事的钱九爷,竟然敢冒用亲爹钧令,擅自调兵搜城!

  ——他就很顺利地成功了。

  幕僚白行客匆匆进来:“司尊……”

  钱彬收起鞭子,忙问道:“人都撤回来了吗?”他回府就立刻命令撤回所有卫戍军了。

  承恩侯府要和大将军行辕别苗头,他钱府可不想跟着蹚浑水。斗不斗的,他外甥女都是皇后,他又不想送个女儿进宫当太子妃,这些破事可别掺和进去惹来一身骚。——最要紧的是,钱彬至今也想不通,他姐夫为啥要和衣大将军鸡蛋碰石头。①

  白行客脸色比较难看:“事情恐怕不好。司尊,您得亲自去大堂看看。”

  自家幕僚不是个危言耸听的性子,钱彬忙取丫鬟手里的毛巾抹了一把脸,一手执扇一边跟白行客往前头走:“怎么个说法?”

  白行客低声道:“底下人捉了个‘嫌犯’回来,年纪相貌身边带的从人,都和昨夜城外小客栈犯案的那一伙人相差无几。我瞧着吧……”

  他这欲言又止的模样,让钱彬下意识地想起了皇帝言辞间的暧昧,心里咯噔一声。

  “先生可是看出什么来了?”钱彬紧张地问。

  “看着……像这一位。”白行客先伸出两只手,各比五指,又竖起右手一根手指。

  五、五、一?……十一?钱彬打了个哆嗦,脸上肉一抖:“不、不可能!”

  “那位听说是脾气挺好。可这脾气再好……”也不可能乖乖让卫戍军几个小兵丁拿回来吧?他身边的侍卫呢?他的亲王腰牌呢?他就嚷嚷一句我姓谢,底下人也不敢轻易把他锁回来!钱彬拒绝接受这个噩耗。

  白行客也是他这么想的。可是,如今蹲在大堂上的那一位……真的很像信王殿下啊!

  西城兵马司的衙门修得不怎么气派,外边看着就是七八进的四合院,临街就是大堂,因是兵衙,大堂门口也没放登闻鼓,两个兵马司衙役守着,往里一点就是门房。大门与大堂隔着一垄照壁,勉强遮挡住街上行人张望的视线。

  钱彬跟着白行客深一脚浅一脚地穿过二堂,悄悄站在大堂西边的插屏后,远远地一望……

  一个轻衣简饰的少年郎就蹲在大堂的屋檐下,似是无聊地看着廊下的灯笼。因背着身,只能看见他形容姣好的侧颜,在兵衙大堂凶神恶煞的光影中透出一股天生的贵气,他的手腕上还戴着一只五斤重的木枷,似是有点沉,他就把木枷放在双膝间的台阶上,偶尔转动一下手腕。

  在他身边跟着一个貌若好女的侍人,手里举着一把女子用的纨扇,轻轻替他扇风。

  另有十多个被麻绳捆得结结实实的彪悍男子,此时状若随意地分散在大堂四周,目光盯住了大堂上下内外所有通道口,甚至还有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此时正目光冷冷地盯着钱彬与白行客所在的方向!就似能与他二人对视!

  “坑爹啊!”钱彬心中悲号一句,恨不得把钱元宝塞回他娘的肚子!

  这不是十一王是谁啊!这就是谢茂啊!大行皇帝最喜欢的小儿子!当今皇帝最喜欢的小弟弟!淑太妃的小心肝儿!杨皇后的小宝贝儿!谁特么胆儿这么肥!居然把这祖宗绑到我的衙门里来了!我去……还给他上手枷了!!!钱彬眼前一黑。

  “快快快!去里边把八小姐请来!”钱彬坚强地给自己找了一个救命稻草。

  他有个特别甜美可爱的小女儿,名叫钱八娘。因为经常去宫里陪杨皇后,与信王也能说得上话,据钱八娘所说,她那个“钱多多”的小名,就不是杨皇后起的,是信王给起的。

  这边去搬救星了,钱彬才清了清嗓子,假装从二堂严肃地走了出来。

  “堂下何人?”

  谢茂蹲在屋檐下都没回头,举起手里的木枷挥了挥:“你猜?”

  钱彬就装不下去了。他都没去堂上坐实,腿一软就哭丧着脸凑近谢茂身边,白行客眼疾手快递来手枷钥匙,他叹气说:“您大佛临小庙,总不是看上卑职这几只香火吧?”

  谢茂瞅他一眼,迟疑地问:“……不是陛下着你捉我?”

  钱彬不解:“陛下……”抓你干嘛?

  ——我去,昨夜搞杨竎的真是你啊?这是什么个情况?

  和混乱的衣尚予一样,谢茂突如其来的乱出牌,把钱彬也搞崩溃了。

  岂料谢茂一本正经地说起了另外一件事:“我虽然去了青楼,可我又没有睡姑娘。我是对那个龙姑娘有点兴趣,也已经把她赎了,可是,我没有睡她呀!我就在她房里睡了一觉,她在外边,我在里边睡,手都没牵一下。”

  “是嘛,我也喝了点酒,吃了点肉。嘿,我就算喝酒吃肉,你也不至于把我抓回来吧!”

  “你这个人很有意思,你就算要捉我守制期间犯了规矩,你也该送我去宗正处,送我去见陛下嘛。你把我捆到你这个破衙门里来干嘛?我看你外边挂了个兵马司的牌子,你们不就是管防火缉盗的吗?还管捉官员嫖|娼?”

  “就算你管官员嫖|娼,你也管不着我呀!你去把宗正找来!”

  “再者说了,那胭脂楼在南城,你一个西城兵马司指挥使,是不是胳膊伸太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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