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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随死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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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9.两界共主(7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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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灵灵地灵灵月半出鬼门  谢茂傻白甜了十六年, 和善到下人都不忍责罚,以至于淑太妃前几世憋到死都不敢擅动,惟恐酿出吕后惠帝之悲剧①。现在他倒是敢杀人了, 淑太妃欢欣之余,却也不敢真的把大事托付给他。——胆子是有了,办事也未必靠谱啊。还是本宫自己来。

  谢茂又不能强行说, 儿子我重生几世不仅不是傻白甜, 我还是个老流氓,只得答应:“若有差遣,阿娘尽管吩咐。”

  淑太妃忍不住又笑,轻咳两声, 谢茂服侍她饮下热汤,她看着谢茂满眼欣慰慈爱:“久未见衣将军家二公子,也不知是怎样的风流人物,竟让我儿辟易脾性, 悍勇若此。”

  谢茂也没傻到真在淑太妃跟前狠夸衣飞石, 天底下哪个母亲愿意儿子真爱一个男人?就算是儿子深爱一妇人, 当婆婆的还要狠狠喝一口醋呢。

  他含笑道:“他还小呢。”不欲多谈衣飞石, 话锋顿转,“人的脾气都是天生的, 平时不显, 不过是没到极处。阿娘心里, 儿子就是个软乎乎?”

  我本来就是这么个脾气, 以前不发作只是没必要, 关衣飞石屁事。

  淑太妃笑得花枝乱颤,岔了气又咳咳咳。

  “阿娘到底是怎么了?怎么莫名其妙就病了?”总不会是真的替杨皇后伤心吧?

  “长秋宫的事,瞒得过旁人,瞒不过我。那边因为传谣死了满宫的奴婢,我涉身其中,若不为皇帝自灭口舌,他岂肯信我?”淑太妃指了指东边的浣花池,“我假作失足掉了一次,伤了肺。姿态做足了,皇帝这时候就更不会动手了。”

  她这是害怕皇帝一时脑抽,渣起来把她和杨皇后一起弄死,赶紧先下手为强,用“自尽灭口”给皇帝醒醒神。

  她这楚楚可怜一心只为爱郎牺牲的姿态,前几世把谢茂都骗过了,委实是影后级别。

  皇帝就再是个人渣,恐怕也被她笼络住了。试想以皇帝之心冷残酷,前两世居然还能被淑太妃忽悠来两道兄终弟及的传位诏书,可见功力。——当然,就算没有那两道诏书,谢茂登基也是板上钉钉的事。

  短短两句话,谢茂听出的是淑太妃在宫中的如履薄冰。

  她和皇帝的关系没有想象中的好,她随时都会被皇帝悄无声息地干掉。

  她是怎么一天天熬过来的?

  谢茂不想说话。他做惯了胜利者,庇护者,陡然间发现自己自以为功成名就几辈子,到头来连亲娘都没保护住,这种滋味实在难以言说。

  他不说话,淑太妃却寂寞太久了。儿子终于开了窍,她忍不住和儿子多说几句。

  “今日谢沐说话了吗?”淑太妃问。

  谢茂就觉得谢沐今天反常,听淑太妃的口气,这居然又是她的手笔?

  他试探地回答:“今日阿嫂灵前,谢沐疯狗似的咬我,也不知道是否吃错了药。”

  淑太妃病容中展颜一笑,竟有几分少女才有的灵动狡黠:“我失足落水身体不适,昨日请吴德妃来长信宫跪了几卷经。”

  这还真是……简单粗暴。可谢茂也不得不承认,简单粗暴之下,是淑太妃擅用人心。

  吴德妃是皇二子谢沐的生母,诸皇子中,论出身贵重,除了中宫嫡子谢琰之外,就属皇二子谢沐。他的母亲吴氏,东宫时就是仅在太子妃之下的两位良娣之一,又因吴氏有子,石良娣无子,二人品阶相同,吴氏一向认为自己比石氏更尊贵。

  皇帝登基之后,石良娣因是太子妃心腹,又没有孩子,反而成了贵妃。

  吴氏对此很是不平,若石氏封了贵妃,她顶在后头封个淑妃,加上她有儿子,也勉强能与石贵妃抗衡。哪晓得皇帝说了,奉养淑太妃在长信宫,因犯尊号,后宫中淑妃位上不再搁人,吴氏只能再退一步,成了德妃。——这到哪儿说理去!

  吴氏本以为自己比石氏尊贵,哪晓得石氏成了贵妃,她名位上比石氏退了两步!

  所以,这位吴德妃不仅记恨石贵妃,也记恨淑太妃。要没有你这个不肯给文帝殉葬的老东西,我哪里才是个区区的德妃?!她本就恨死了淑太妃,才想着杨皇后死了,石贵妃没了靠山,她要凭儿子上位了,登上人生巅峰了,淑太妃让她去长信宫跪经。

  跪经啊!

  这就是明晃晃的磋磨人的手段啊!

  不是犯了错,怎么可能去两宫(长信宫、长秋宫)跪经?!淑太妃这是欺负我!

  心高气傲的吴德妃在长信宫跪了两个时辰,腰酸腿痛心委屈,被宫人抬回庆熙宫,哭了一晚上。见了儿子就哭诉,儿啊,那淑太妃一向和杨后交好,她这是故意打压我,她要保杨后的儿子!咱不能让她得逞。

  蠢娘教不出精明儿。如淑太妃所料,这一天杨皇后初祭的灵前,谢沐才对谢茂发起冲锋,就顺利地把他自己作死了。

  淑太妃就吩咐吴德妃跪了一次经,轻描淡写就废了诸皇子中生母位分最高的庶子。

  这手段用得不带一丝烟火气,玩弄人心到了极致。

  “吴氏心高智浅,谢沐妄信识薄,我有知人之智,他母子二人却无自知之明,所以落得今日下场。”淑太妃指点道。

  怎么识人用(害)人,谢茂刷了几辈子经验值,等级肯定比淑太妃高。不过,亲妈谈性已起,非要指点他一二,他就恭恭敬敬地点头:“儿子明白了。谢阿娘教导。”阿娘这样小得瑟的模样,也蛮可爱的。

  母子二人亲亲热热地说了一番话,直到淑太妃面露倦容,谢茂方才告辞离去。

  临走时,淑太妃将他招至身边,附耳说道:“常清平可信。”

  居然是阿娘的人!谢茂这回是真的震惊了。

  常清平是皇帝在东宫时豢养的死士,与目前的羽林内卫同出一门,前几世谢茂也是花费了好些功夫才真正收服,居然一开始就是阿娘的人?常清平是阿娘的人,那么,如今的羽林内卫……里面难道就不会有阿娘的耳目?

  谢茂真真切切地感觉到了淑太妃的能量。

  淑太妃微笑道:“你近日安分些,安稳度日即可。”别的事,都不用操心。

  ※

  谢茂被皇帝召进宫中为杨皇后举哀致祭,信王府的圈禁不诏自解。

  他回府时,砖石封砌的高墙已消失不见了,下人们正在打扫门庭。

  初祭之后,京城所有道观寺院都在敲钟,诏命响钟一万次,至今未停。此时天下已知杨后薨逝,五城兵马司张贴国丧牌,全国举哀,禁舞乐嫁娶二十七日,宗室、百官、内外命妇,皆服齐衰。信王府也已经挂上了白幔,下人们纷纷更换素服,不苟言笑。

  见信王归家,王府门户大张。谢茂正要驱马而入,远远听见齐整划一的一队马蹄声。

  他有些诧异,这半条街都是他信王府的范围,这会儿这么晚了,谁会带着人马来拜访?揽缰回首,长街两侧素白的灯笼光影下,一道熟悉的少年身影策马而来。

  ……小衣?谢茂微讶之余,嘴角不自觉地勾起。

  衣飞石也换了一身素衣,发簪白玉,衬得青涩稚气的脸庞玉石般温润剔透。

  他一骑当先打马而来,背后跟着二十余骑,个个披甲带弩,装备精良,眼神沉毅冷静,显然是百战余生的精兵悍卒。行至信王府前,衣飞石也看见了驻马不动的谢茂,当即勒马落地,上前一步屈膝拜倒:“卑职回来迟了,请殿下责罚。”

  谢茂高踞马背之上,含笑道:“罚你给孤牵马。”

  衣飞石老实起身,也不多嘴,真的替他牵着马往王府里走去。

  他带来的二十余骑精兵也在同时下马,牵着马进府。

  跟着谢茂出门的侍卫里就黎顺品阶最高,一边吩咐下人去请外侍长余贤从来招待,自己则笑眯眯地上前打招呼:“诸位兄弟辛苦了,在下信王府外卫领事黎顺,咱们外侍长余大人即刻就来,现在由我暂时给兄弟们找地方安置,来来来……”

  衣飞石带来的人马被暂时安置在前院,衣飞石则熟门熟路地牵着谢茂的马进门。

  二人一个牵马,一个骑马,马蹄声中,细语温文。

  “衣大将军放你来?”

  “不放。”

  这答案在情理之中,又出乎谢茂的意料之外。

  谢茂忍着笑,没有跟傻逼一样故意问,你爹不放,那你怎么来了?

  听着耳畔清脆的马蹄声,仿佛又能听见衣飞石淡淡的呼吸,他认认真真地说:“你来,我很高兴。”

  衣飞石不说话,只低头牵着马往前走。

  走了好像很久很久,谢茂才听见衣飞石轻声说了一句话。

  “?”谢茂就是普通人的耳力,真没听清楚他在说什么,“你说什么?”

  衣飞石回过头来耳朵红红的,不好意思地说:“跑了一下午,肚子饿了。王爷您还要在王府里逛几圈?咱们吃了饭再来逛行不行?”

  ……妈哒,你能不这么煞风景吗?谢茂瞪他两眼,从马背上跃下:“回去,摆饭!”

  此时谢茂分明是关心他的安危,他也没听出来,只认为谢茂是在质疑自己的说辞。谢茂拍他脑袋的动作,让他有些气血上涌——父兄管教也罢了,这不知所谓还觊觎自己身体的信王,居然也敢如此放肆轻辱?!

  他勉强忍住气,低着头,声音依旧温和诚恳:“卑职箭术尚可。殿下一试便知。”

  不等谢茂再骂“尚可个屁不许冒险”,衣飞石已抽出了自己悬于马鞍上箭袋,迅速纳于腰间,身形一闪,人已踏在马背上借力跃起,顺手取走了马鞍上的长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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