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自醒
与十组、十一组的人借机闹事相比，刘家明血染村委这件事在村里传的更为邪乎。
之所以这样，主要还是前后的反差。
小西村人们之前对刘家明的印象，就是一个能说会道的年轻人，一个从城里回村的大学生。
可这样一个带着书卷气的年轻人，竟然敢举起酒瓶子砸向自己的脑袋，砸的头破血流，这个狠劲儿，绝对不是一般人做不到的。
通过这件事，人们也从刘家明身上看到了一些他老爸的影子，也才真正明白了一点为什么是他当村长，而不是他老爸。
也是从这件事开始，村里一些人才开始渐渐认同刘家明，不说他所说的那些话是真是假，至少，人们觉得刘家明有当村长的魄力。
所谓几家欢喜几家愁，刘家明这一酒瓶子砸出了意想不到的效果，但却郁闷了这次事件的发起者。
晚上，李明山家，他和夏三平边喝边唠着。
“明山，我看就算了吧。”
夏三平看着李明山，选举之后他也不少次劝过李明山别再计较了，但大多只是随口说说，可通过这次的事，夏三平觉得有必要好好劝下李明山了。
“三哥，我是咽不下这口气。”李明山拿起酒杯，一口干了。
自从范老六死后，他对村长的位子就是势在必得，没想到输给了半路杀出来的刘家明，虽然这次选举没花钱，但他还是很不甘心。
“这次你也没什么损失，干了村长又能挣几个钱，跟一个毛头小子置气，犯不上。”夏三平笑着说。
李明山没说话。
夏三平看了眼李明山：“当年老六赢了刘雪峰，刘雪峰比你还不甘心，最后不也没说什么，这不是刘雪峰怕了老六，是他清楚，如果真斗下去，两人都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李明山仍旧没说话。
夏三平喝了口酒，继续道：“这次的事他们那边吃亏了，流血了，刘雪峰为什么没来找你？不是他不生气，也不是他怕你，是他不想把事闹大，毕竟他儿子现在是村长。但下次呢？我知道明山你不怕刘雪峰，但因为这点事，把两家弄的跟仇人一样，甚至刀棒相见，真没必要。”
夏三平把两人的酒满上，笑道：“明山啊，你听三哥一句劝，这事就算了吧。”
两人的酒喝到很晚，李明山一直也没表态，夏三平也没再多说，他该说的都已经说了，李明山怎么做就是他自己的事了，毕竟这两家到底怎么样，跟他也没有太多的关系。
……
住院的第四天，刘家明终于出院了。
本身他就不是宅男性格，再加上现在的村长身份，这三天可是把刘家明憋坏了。
话说不是有个高冷美女么？
不过刘家明跟她找不到什么共同话题，准确地说，是人家根本就没怎么搭理他，而且那个美女也只是那天来输了一次液，之后也没再来。
这只是一个插曲，对方虽然是个美女，但却不是刘家明喜欢的类型，回来之后，对那个美女他也没像对夏晴晴那样念念不忘。
没错，就是念念不忘。
这几天，明知对方的号码已经成了空号，刘家明还是忍不住打了几个，然后他好几次都想去找夏三平要夏晴晴的电话，但他凭什么呢？
出院当天，郭大宝就来刘家明家想要喝点，不过在李淑芬的阻止下，刘家明一口也没喝，结果他和刘雪峰喝了个酩酊大醉。
刘家明明白，郭大宝心里有点愧疚，他觉得当时就在自己身边，结果还发生了这样的危险的事。
这根本没必要，是他自己愿意砸的，跟郭大宝有什么关系，不过从这件事的事前事后，刘家明也对郭大宝更加了解了一些，或者说信任了一些。
至于罗树海，就那么回事吧。
事发当天，他们是说好了八点开会的，可直到九点多，他拿起酒瓶子砸了自己，罗树海也没有出现。
反倒是他被送到医院的第一时间，罗树海就来了，甚至比他老爸老妈来的还早。对于这样的人，刘家明不知道说什么，也懒得说什么。
……
“王大爷，来根这个？”刘家明坐在村委会议室的门槛上，跟给村委打更的王大爷唠着。
王大爷七十多岁，老伴早去世了，有两个混蛋儿子，都不管他，无依无靠的他，这些年一直给村委打更。
“这玩意没劲儿，还得俺这老旱。”王大爷笑着，从兜里拿出用洗衣粉袋装的旱烟，慢慢卷了起来。
“王大爷你卷的也不行啊，看我给你卷一个。”看着王大爷枯瘦、满是老茧还在微微颤抖的手，刘家明笑着把烟卷接了过来。
“村长卷的好啊。”
“那是，初中时候我就背着我爸妈抽这个。”
“咋样，还行吧？”刘家明把卷好的烟卷递给了王大爷。
“村长这手艺好！”王大爷笑着，满脸深深的皱纹挤在了一起，就像沟壑一样，写满了岁月的沧桑。
“以后啊，王大爷你就别叫我村长了，叫我家明吧，村长听着别扭。”
“那咋行，不叫村长俺还不得劲儿。”
“你叫村长，我不得劲儿。”
“以后就得劲儿了。”
两人纠结了半天，最终王大爷还是没有改口，仍旧一口一个村长地叫着。
中午，刘家明没回家，在小卖部买了两把挂面跟王大爷一起煮着吃了，他本来还想买点咸菜的，不过王大爷牙都掉的差不多了，肯定吃不动，他也就没买。
吃完饭，王大爷回自己屋躺着去了，刘家明一个人坐在会议室的破旧椅子上发呆。
他在想，他当这个村长，究竟是为了什么？
最初，他觉得这是一件他喜欢做的事。
后来，他觉得这是一个对他的挑战，让他感到兴奋的挑战。
再后来，他觉得这是一个机会，一个可以让他追求梦想的机会。
再再后来，他觉得这是一条捷径，一条可以让他通往成功之路的捷径。
虽然他一直口口声声说要为村子办实事，带村子致富，但在他的内心深处，真的是这样想的么？
如果是，为什么他在看到村委财务情况的时候会那么失望？
他是在失望村子的发展艰难？还是失望他自己没有了大展拳脚的机会？
其实，他一直想的都是自己。
虽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但现在身为村长的他，是不是应该有那么一点点的责任和义务，去发自真心的想一想村子，关心一下村子里的人？
就像王大爷。
一个七十多岁的老人，没人管没人问，每天孤独地看守着这个空荡的村委院子，每天用他颤抖的双手煮着一碗又一碗无滋无味的面条，他身上的衣服裤子已经几年没洗，他屋里的床单被罩已经发霉发臭……
他与王大爷无亲无故，他可以不同情可怜，但身为村长的他，难道不应该坐下来好好想想么？
如果村子富了，王大爷的儿子还会不管他么？
如果村子富了，孩子们还会早早缀学么？
如果村子富了，大人们还会抛家舍业去外面打工么？
如果村子富了，老人们还会看不起病住不起院么？
一下午，刘家明坐在那张椅子上没有起来。
当他走出会议室，看到院子中那个苍老寂寥的佝偻身影时，当他走出村委会，看着这个他从小长大的村子时，刘家明在心里对自己说了一句话：
人活着，有些时候，或许，不该只为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