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劫无尽

  ()  “这涉及如此大案，本王也不敢随意揣测。若法使和夫人在白眉派之事了了之后，到我成王府一述，本王必会把令尊的书信交予法使详查。”

  “那小女就多谢殿下了！”

  成王明白想要让师绪音死心塌地为自己所用，当然要搞定他的老婆了。当年陈尚书一家灭门之案震动西蜀，他早就听说过了。既然陈雪莹就是陈尚书的女儿，只有这件事能引起她的兴趣。这样一来，无论如何，师绪音在白眉派的事情了了之后，都会到成都来找他要陈尚书当年给他的书信了。那时候师绪音也是走投无路，要他们夫妻归附是水到渠成。

  “贤弟……”成王又对久别重逢的荀木杨说。

  “王兄，”荀木杨和他早就结拜兄弟。还不等成王把话说出，他就知道成王是想问他将来打算何去何从了，“我只是个追寻幻影的废人罢了。不值得王兄挂记。”

  成王却把他拉到一边，在他耳边说：“早听说有了幽冥石，就能知亡人转世何方。以前幽冥石在正初手中，任何人都不能借用，否则是就触犯白眉派的头号大戒，必死无疑。现在正初已死，白眉派四分五裂……如果贤弟能找到幽冥石……”

  这话让荀木杨心念一动。要知道秦漾死后，他也想过去找师叔借用幽冥石，来寻找秦漾的来生。但幽冥石和封绝剑一样，是白眉派的至宝。他虽然苦苦哀求，正初也是坚决不借。去找师父正源子，师父只是劝他斩断情缘，安心修道。再回头想想，秦漾死了多年。她那么善良，应该转世为天人才对。就算能得到幽冥石，看到她如今在哪里，知道她现在是谁，天地相隔，又有什么用呢？

  而且她经过转世之后，对自己的记忆早就消失得一干二净了吧？也不知道她变成了什么样子。但如果是天人，她应该比以前更美了。

  如今抬头一看，天门竟然近在眼前，咫尺可达。既然正初已经被正心所杀，那么幽冥石肯定已经落在正心的手里。

  成王之所以这么说，是他很清楚既然皇帝花钱供养了魔宗这批人研究魔种，正心又是魔宗的首领，他很可能就是皇帝的心腹。这个人和正源子一样深不可测，极难对付。现在提醒一下荀木杨，荀木杨为了得到幽冥石，外加给他师父正源子报这一箭之仇，他一定会去找正心的麻烦。这个义弟虽然不能忠心耿耿地为自己出生入死，却不知不觉地成了皇帝的对手。

  “多谢王兄的提醒！”荀木杨双手抱拳。但他还没拿定主意。相比秦漾的来世，他更喜欢叶青给他的幻影。这个影子虽然虚幻，但却更加真实。

  “不知道莫小姐打算去哪里？”成王看到模诗雁怯怯地站在陈雪莹身后，“丹江侯官至宰相，没想到却……”说完他长叹一声。他和莫天问、苏纨同是王侯。看到这些人先后惨遭灭门之祸，难免有唇亡齿寒之悲。

  莫诗雁低头说：“这都是天数如此，成王殿下何须挂怀。小女只愿找一清净处遁入空门，从此潜心修习佛法。只可惜小女罪臣之后，逃犯之身，无处敢收留。”

  成王点点头说：“我早已猜到了。”说完他拿出另一封信来，“这是本王给青城山上青竹庵的主持法净大师的一封信，你去青城山交给她，她自然会收留你。本王确保你平安无事。”

  莫诗雁本来听了老九的建议，一路跟着陈雪莹。但陈雪莹和师绪音夫妻团聚之后，她跟着这夫妻两人，渐渐就觉得不是个长久之计。更何况师绪音还要去白眉派救正源子，陈雪莹肯定会同去。这一路吉凶未卜，他们未必会让她同去。有心找个尼姑庵清修。但碍于自己还是逃犯的身份，这又是不可能的。刚好成王给她解了这个围，终于如释重负了。

  成王四顾一望，众人都在，唯独不见黄玉和叶青。他又拿出笔纸，在地上一块石头上草草地写了一封信交给荀木杨，说：“愚兄不得不先走一步了，这是给黄贤弟的一封信。还请代为转交。”他信中没有别的，就是让黄玉带着叶青在路过成都的时候，到他府中作客。他和黄玉才认识十几天，却很了解这种江湖浪子。他知道他们最讲义气。收了这样的邀请，却来不及拒绝的话，他一定会去的。只要黄玉带着叶青上了他的王府，他就有机会将他们留下了。

  荀木杨点头答应，将信收了。成王翻身上了灵鹫，坐在红叶身后，和众人挥手而别。

  ***

  天门只是一团若隐若现的光。飞近之后，反而什么都看不见了。就像那些远看洁白就像一团团棉花的云，飞近了却只是淡淡的雾气罢了。

  飞过天门，天依然是天，云依然是云。

  黄玉一点都没有看出有什么变化。这时他忽然发觉，本来毕菱翅膀之下光滑的裸背，已经变成了一种柔顺光滑，轻薄无比的丝绸一般的白sè织物。再一看她的头发，竟然变成了一种银丝。黑sè的翅膀也变成一种银亮亮的雪白的颜sè。黑sè消失不见了。

  “你怎么变了！”黄玉有点惊慌失措，他不知道是不是又进入了某种幻境。

  “这里已经是天界了。天界是没有黑sè的，一切黑sè都会被净化。我是天界修罗，和天人一样。身上会随心生成天衣。”

  天人是不需要花钱买衣服的。天人身上所有的衣物和装饰，都是随着天人的心意而自动生成，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天衣至洁至净，绝无尘埃。光彩夺目，颜sè可以随心变换。一旦天衣蒙尘，起了污垢，这是天人五衰之一，是天人将死的征兆。毕菱心地纯净，不喜欢五颜六sè。所以她的天衣是纯白，略带着一点和她头发相似的银sè。天上所有的黑sè都被净化了，她变成一头银发，一对雪白的翅膀，一间轻若无物的银缎般的长裙裹在身上，真是貌若天仙！这当然不能说“惊若天人”了，因为她本来就是天界之人！

  黄玉这才发现自己的身体也变了。他的头发也变成了和毕菱一样的银sè。白sè的法袍倒是没有改变什么，但是上边落满的一路风尘都消失无踪了。现在他的所有的衣服都绝无尘垢，比任何时候都都干净。连身体都感觉清爽无比，就好像刚刚在温泉里泡过澡一样。浑身的汗臭、瘙痒消失无踪。全身的衣物以最舒适的方式贴着自己的皮肤。空气不冷也不热，吸入到肺里，仿佛带着甜味一样让人浑身舒坦。

  天界是净土，而人界是秽土，这是最本质的区别。

  云虽然还是云，细节却不一样了。毕菱渐渐飞低，黄玉才发现那些平整的云海，渐渐地显露出细节来。和人界一样，有连绵的山、有平原，有发亮的，如镜子一样的湖面。还有一条条密密如叶脉一般的河流。这些东西就像玉雕一样，浮雕在洁白的云海之上——原来这云海已经不是云海了！这是一片大地！难道如此巨大的大陆，竟然飘在云团之上？

  “刚刚还是云——为什么穿过天门就变成了白sè的大陆？”天界的奇景，让他疑惑无穷。

  “天界的大陆，就是人界的空气。”

  黄玉才想起在半星谷的时候，师父枯藤长老说，天界的时间和人界是不一样的。天界的时光流逝得更快。对仰望天空的人类来说，天界的变化实在是太快了。那些云彩随风而动，没有一刻的静止。所以有一句话说：“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但人之所以感觉天界变化很快，是因为天界的时间比人界快了一万倍。所有的事物都以比人界快一万倍的速度在运行着。无论是土地还是生物，因为运行太快，也就变得虚无缥缈了。所以对人类而言，整个天界，就是一团虚无缥缈的云雾。

  一个天人在天上生活一万年，而地上的人类也只不过活了一年而已。所以相反地，在天人眼中，地上的人类简直就是蜗牛的速度了。他们几乎是完全静止的。不但人类和所有的生物是如此，连空气也是一样。所以对天人来说，这些几乎固定不动的人界的空气，感觉上就成了坚硬的岩石，成了支撑他们世界的大地。

  天界虽然变幻无穷，但却也有一些几乎永不改变的东西。比如说，这天门峰头顶的云雾。

  黄玉回头往天门峰。人界的天门峰早已消失不见了。眼前看到的是一座更加恐怖的雪白sè的大山。这大山的根基正在他们飞过的天门处，也正在天门峰的头顶。但现在天门峰已经淹没在这无边坚实的白sè大陆之下了。但这白sè的大山正从这个位置挺立而出，就像一团巨大无边的白云，直冲更高的天际。人界的大山都是下面大，越高越小的倒锥形。而这座巨山却反了过来。越往上，山体越大。犹如一个巨大无比的蘑菇，占了一半的天空。真无法想象那顶端有多大。在它的笼罩之下，下面的大地上群山起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