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绣楼
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一个妇人的声音：“是谁？”
“本镇亭长，体察民情。”戴岩感觉自己像查水表的。
“我去禀报主人。”那妇人回道。
这家还有仆人么？
想想也是，那宫氏是足不出户的。
戴岩抬起头。
院内的房屋是两层，深闺女子往往都住在绣楼的上一层，一来光线好，二来这也是她们看看外面世界的唯一机会。
不知道这里的主人，是不是正透过窗缝观察自己。
扭头看了看，老徐已经不知躲到什么地方去了。
等了好一阵儿，门才打开，一个穿着朴素的老妈子请戴岩进去。
戴岩很容易就判断出，这老妈子并没有修为。
老妈子领着戴岩登上小楼，再禀告了一声，才推开门。
到小镇这么久了，戴岩还是第一次体验到这种有规矩的环境。
甚至比寒梅山庄更讲规矩。
走进屋内，戴岩愣了一下。
还以为会看到熏香、古琴、书架一类的东西。
然而房间里的陈设，跟普通人家并没太多区别，只是显得很整洁而已。
要说特别之处，就是有一座屏风。
从老妈子的示意来看，此间的女主人，就在屏风后面。
见不到面，更显神秘了。
“宫夫人，我们可以单独谈一谈吗？”戴岩让自己努力平静下来。
“吴妈，你出去吧。”屏风后的声音，不急不缓，就像流水一般，全无烟火气。
假如这宫氏再年轻十岁，声音清亮一些，还可以形容成泉水。
好吧，有点走神了。
“戴亭长请坐。”那声音又道。
戴岩找张凳子坐下，他想表现得潇洒些，但体内药性还没过，动作仍有点麻木。
坐下之后，屋内沉默了许久。
戴岩原本还想多听对方说几句，但显然宫氏的镇定功夫比他强。
从走出柳二姐豆腐铺开始，戴岩就已经在思考这神秘妇人的事情，推演了无数种想法。
其实结论已经呼之欲出。
“你的女儿又出去玩了么？”戴岩先问了一句。
“嗯，我拿她没办法。”宫氏悠悠道。
“一个人带孩子，是挺不容易的。”戴岩继续闹家常。
宫氏轻嗯一声。
“以前镇上有两家势力，多少有些危险，不过现在全由我万兽门管辖，无余镇会成为一个很宜居，很安全的地方。”戴岩直视着屏风。
“我听说了，是戴亭长的功劳。”宫氏的语气没什么变化。
“按理说，我很希望保护镇上每一个人，大家和睦相处。”戴岩突然叹了口气，“然而，我不可能一直呆在这儿，下一任亭长或者旗主，不会那么好说话的。”
“所以呢？”宫氏顿了一会儿才问。
“我的建议是，你们母女换一个地方居住，嗯，我不会催你，也不会逼你，只是建议而已。”戴岩道。
“给我个理由。”这一次，屏风后的声音停顿了更长时间才响起。
“毕竟你们杀了朱亭长。”戴岩耸耸肩，就像说一件很轻松的事。
“我不明白。”宫氏声音的起伏有了变化，但不是紧张，而是在表现不悦的情绪。
“真要说明白，你恐怕就走不了了。”戴岩叹道，“现在我放你们走，还可以向上面说证据不足，等我把证据收齐还不抓你的话，那我也脱不了干系。”
“戴亭长是来说这些疯话的么？”宫氏哼道。
“再这么说下去就没意思了，说谎会降低夫人的优雅指数。”戴岩摇摇头。
“其实我真要为难你们母女，直接抓你女儿就是了，她可不像夫人这样沉得住气。”
“你敢！”气势从屏风后面渐渐扩散。
“严格说起来，我应该感谢你，如果你们没杀朱亭长，我哪有到这镇上立功的机会。”戴岩的心已经提到嗓子眼，但他还强装镇定。
现在有什么多余动作的话，反而可能导致那女人出手。
“我没杀！”宫氏缓缓道。
“嗯，你夫君派人来杀的嘛。”戴岩撇撇嘴，“夫人如此端庄，怎么会杀人。”
“你知道？”宫氏显然吃了一惊。
“万兽门的鹰部可不是吃素的，这事他们早就知情。”戴岩蒙对了一次，更放心地瞎扯起来：“之所以没追究，是看在你夫君的身份上。”
“毕竟，朱亭长只是微不足道的练气弟子而已，他自己也有错在先。”戴岩再补充说明。
屏风后久久不语。
戴岩也不说话。
“终于还是被发现了。”宫氏幽幽叹气。
戴岩这才如释重负。
推理成功。
不，不，还是以猜的成分居多。
首先，宫氏大门不出，而且女儿未成年时就已经到了这镇上，显然不是做间谍，她母女的气质也不像。
无余镇的生活，既谈不上舒适，又谈不上宁静，也排除了有钱人过来度假。
剩下最大的可能，就是到此避难了。
小女孩被调戏，很快就有人杀了朱亭长，这只能是做父母的反应才会这么大。
万兽门身为近月界十大势力之一，对方还敢动手，来头一定不俗。
一层层推下来，真相也就差不多了。
当然就算猜错也没关系，反正戴岩身为万兽门亭长，就算冤枉了你们又咋的？
再或者这件事还有更大阴谋，猜错之后，对方还松口气呢。
戴岩现在不是真要查出什么，他只想尽快完成老徐指派的任务。
咱只是来试探的好吧？
“我们会尽快离开，但先要和‘他’说一声。”宫氏语气变得有些恹然。
没有人愿意搬来搬去的。
“嗯，最好能快一点，我也不知道自己这亭长还能做多久。”戴岩站起身，随即自嘲地笑了笑：“甚至都不知道还能活多久。”
走出宫氏的院子，迎面碰上那双丫髻的少女。
少女瞪大眼睛看着戴岩，随即眼里出现了一丝惊恐。
“娘！”少女向院里奔去。
戴岩叹口气，走出小巷。
等了片刻，老徐像幽灵一样出现在他身边。
“你的表现比我想像要好。”老徐淡淡道。
“真的？其实这件事你也早分析出来了吧，只不过想确认那女人的实力而已。”戴岩笑笑，“可惜让你失望了，她最终没出手。”
“她是否出手，不重要。”老徐看了看绣楼的方向，“我是说，你直接通知她离开，这一点做得不错。”
“什么？”戴岩盯着老徐，想看他是不是说反话。
“谁都不喜欢麻烦，让这个烫手的山芋去别的管区，再完美不过。”老徐嘴角咧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