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老人
所谓的四楼，其实就是男生宿舍的四楼。
吴志鹏成为二中霸主之后，划下来的界限，四楼以下为高一和高二，四楼以上则全都是高三的学生。自他说出这话后，不管是学生会查寝还是老师查岗，从来都是只查到三楼，很少有上四楼的。
晚上，我并没有直接去四楼找吴志鹏。
因为我接到了一个很隆重的邀请，晚自习的时候林薇给我发短信说放学想请我吃个饭。对于她这个邀请，我并没有感到多少意外，肯定是林雄回去之后让她这样做的，目的无非就是一顿饭感谢感谢我，顺便和我撇清关系罢了。
地点是学校门口的一家小饭店，和我意料中的一样，林薇坐下后便直接说明了来意。
“我哥让我专门请你吃个饭，感谢一下你后山那天的事情。”和那天一样的裙子只不过花色变成了浅蓝色，小腿上的白嫩皮肤裸露在空气中，脚上穿着一双看起来有些年头的平底鞋，虽然有些破旧但却很干净，看得出这双鞋对林薇来说有着不一样的意义。
“小事一件。”我摆了摆手示意不用太客气，招呼来服务员点了几个小菜，我和林薇闲聊了起来。
这个女孩虽然那天给我的印象是害羞可爱，但正常聊起天来，却是大大方方，谈吐之间有着一种淑女的优雅。估计是小饭店里有点闷热，聊了一会天后她白皙的脖子上有几分红印，额头上更是有几分细汗。
“擦擦汗。”拽出两张纸，我递给了林薇。
从聊天中，我得知那天林雄说的竟然是事实，他们兄妹的父母在他们很小的时候就离开了这个世界，两人相依为命艰难的长大，让人更加心痛的是，他们还有一个病重在床的奶奶。
万幸的是，在他们小时候父母出事的时候，肇事方赔了一笔钱，就是靠着这笔钱，林雄才上的武校。
林薇和她哥哥的感情非常好，每句说到林雄的时候，她脸上都会露出兴奋的表情，说话的语气中也能听得出几分依赖和为她哥哥骄傲。我一边吃饭，一边听她讲着小时候和林雄的事。
“天色很晚了，我送你回家。”走出饭店，天已经黑了，从刚才的聊天中，我得知她要回家的那条路上有点偏僻，人少没有路灯就算了而且还要路过一片坟地。
“林飞，我哥他好像对你印象很不好…”走着走着，忽然沉默的林薇，低头看着地面走了很长的路后，有些尴尬难过的抬头对我说道：“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甚至还跟我说那几个小混混是你找来演戏的，他可能最近看小说看入迷了，什么时候都会觉得有阴谋。”
“正常，因为他对你的感情很深，在这世界上，除了病重在床的奶奶，他也只就剩下你这一个亲人了。怕你受到伤害，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如果我有一个你这样的妹妹，我也肯定会这样做。”我伸手扶了扶她，示意前面有个小坑主意不要跌倒了，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你哥为什么会来二中，你知道吗？”
“……”
这一次，林薇真的是沉默了很久，不过我看得出来她并不是不想回答，而是想到了一些难过的事情，脸上尽是压抑不住的悲伤。
“因为，我父母的死，跟…”走到一片破旧的居民楼下，林薇抬起头双眼红肿着刚要告诉我真相，却忽然被一道苍老的声音所打断。
“薇薇，这小伙子是？”
声音是从二楼传来的，我抬头去看，一个脸上尽是皱纹的老奶奶，艰难的正在晒着洗干净的衣服，她上下打量着我，眼中尽是止不住的笑意。
那笑意，在我看来就好像是岳母在看过门的女婿。
“奶奶，你怎么又洗衣服！”林薇瞪大眼睛，一路小跑的上了楼，奶奶因为个子不高，所以是站在板凳上晒的衣服，这可吓坏了林薇，赶忙将她从板凳上扶了下来：“都跟你说多少遍了，这点小活交给我就是了，你就别忙活了，摔着了怎么办，这板凳坐上去都摇摇晃晃的，你还敢踩上去！”
听到林薇话中带着满满的关心，我笑了笑对这个淳朴可爱的小女孩又添了几分好感。这世上最动人的就是孝顺，最可爱的就是将孝顺付之行动的人，最可怕的就是那种整天在网络上说着各种孝顺的话，却对自己的父母吆五喝六的人。
“小伙子，都到家门口了，别着急着走，上来坐坐，和我这老婆子聊聊天。”
……
老奶奶得的是一种很罕见的病，每天只有短暂的一两个小时可以下床行走，其他时间都浑身无力躺在床上。甚至病重的时候，就连大小便都不能自理，虽然病魔缠身，但从老奶奶身上看不到丝毫的难过和悲戚，看向我时脸上尽是满意的笑容。
“小伙子哪的人啊？今年多大属什么的？家里还有几口人啊？有兄妹吗？”看得出来，老奶奶见着我后很高兴，拉着我坐下后就开始问了起来。
我当然听出了老奶奶询问这些的意思，她误会我是林薇的男朋友。
我有些尴尬的看了眼林薇，刚准备开口回绝，却从林薇的眼中看到了几分请求。没错，就是请求，这个豆蔻年华的小女孩，看向我的目光中带着几分请求，意思是让我先承认下来，哄奶奶开心。
“奶奶，我是淮县的人，来L市上学来的，跟林薇是一个班，家里…”得到林薇的答案后，我也就放心了下来，老人问一句我就答一句，一边回答着老人的问题，一边夸着林雄和林薇，一会的功夫老人脸上开心的笑容就没有了在断过。
“薇薇，来。”老人对正在洗菜的林薇招了招手，笑呵呵的将林薇的小手放在了我的手上，语气沉重了几分：“林飞啊，薇薇这孩子从小苦命的狠，父母走的早也就算了，还有我这么一个拖油瓶吊着。我这身体呢，估计也撑不了太久时间，到时候我走了以后，除了她哥就剩下你了，你可是要对薇薇好点，不要欺负她啊…”
听完老人的话，我的鼻子忽然一酸。
老人让我想起了我远在淮县的亲人，想起了我的父母，想起了我那两位已然年迈的爷奶，就因为我的一时冲动，热了不该惹的人才有现在的这么多事情。明明有家却不能回，异地他乡求学还被各种各样的人渣欺负侮辱，明明有亲人却长久不能一见…
仔细去看，老人的音容相貌也不知是不是我太过思念家人的缘故，竟然从老人的身上看到了几分我奶奶的身影，这就让我的情绪一下子悲伤了起来，忍不住都有点想哭的冲动。
“奶奶，你放心，我肯定会对薇薇好的！”我知道，这也许是老人对这个世间仅有不多的余念，所以这个承诺我是断然不能拒绝，也没有理由拒绝的。
就算不是站在男朋友的角度，单纯只是朋友的身份，这个承诺我也是给得起的。
用凉水洗菜的林薇，小手冰凉的厉害，当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能够明显感受到了她的小手颤抖了一下。林薇一下子羞红了脸，搂着老人的肩膀撒娇道：“奶奶你混说八道什么啊，怎么可能会是拖油瓶，要是没有您我和我哥这世上岂不是真的没有亲人了。您还要看到我哥结婚生孩子呢，在胡说我可生气了啊…”
“那就好，那就好…”老人眼中的悲伤很快的消失不见，抚摸着林薇的脑袋笑着点头答应了下来。
聊了大概有半个钟头，老人的身体逐渐虚弱了起来，我和林薇将她搀扶到了床上，在接连几次答应一定会再来后，老人才放心的闭上了双眼。
“抱歉啊林飞，让你见笑了…奶奶她人就这样，两年前就着急着把我嫁出去，去年过年还张罗着给我相亲呢。”林薇当然知道奶奶的用意，她害怕等将来某一天离开了这个世界，林薇和他哥哥就没了依靠和亲人。
……
虽然在老人面前我表现的还好，但是面对林薇时，我还是有点忍不住尴尬，告别了林薇之后，我急急忙忙的回到了学校。
从吴志鹏跟我说了那句，让我去四楼找他之后，我在心中就已经开始酝酿再见到他时该说什么，该做什么。我想了很多很多事情，甚至脑补了大量我所幻想可能发生的事情。
只是，当我真正走上四楼，推开那扇门后，我之前想好的所有话，全部没了用处。
因为当我推开门的那一瞬间，看到一个满脸满脸鲜血，瘫软在墙角痛哭嚎叫的人，能够看到他胳膊上挂着学生会的字样。他的穿着打扮很有个性，头发染得五颜六色跟鸡窝一样乱，身上穿的衣服更是有着好几处烂洞。
“等会再说，你先一边站着。”吴志鹏光着上身，活动了一下让人羡慕的肌肉，指了指靠门的一张空床，便没有再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