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怨
当日下午,陆允便让洪连声写了告示贴于城内,凡在书院上学的孩子,需在五日内被父亲领走,如若不然,父母当与书院院长同罪论处。
一时间,沂林书院被查封的消息便塞满了整个曲沃,无人不争着去书院看热闹的,但他们到时,那里只剩下几个守护的衙役和刚刚获得自由还在等待父母的孩子,陆允已经带着牛恒回到了知府大堂,开始审问。
陆允知道,这次审问只是装装样子,做些简单的笔录,他心里明白,这次的借口并不完美,只要有心,任何人都可以推翻,就如牛恒所说,圣贤之道而已,并非叛逆之言。可谁也不愿意冒着生命危险去为谋逆辩护。
陆允问了几句话便要这牛恒画押,虽然牛恒被吓的不敢说话,但脑子还是好使的,一旦认了,那就怎么也洗脱不了干系了,他趴在地上,恳求陆允放过自己,他愿意关掉书院,并且捐出一大笔银子充作公费。
“哼,行贿本官行贿到大堂上来了,来啊,打他十板子先看看。”
说完便扔下令牌,衙役左右各站一人,脱了裤子便打。牛恒的惨叫声响彻整个衙门,门外看热闹的老百姓也越聚越多,但都只是自顾自的议论,陆允发现并没有人出来叫好,他疑惑的望着他们,又看着这牛恒。
看来还真是有些手段。
陆允想道。
能作恶到整个份儿上还没有人出来说句话的,才是真正的恶。
监察使周大人坐着轿子慌慌张张的从监察衙门赶了过来,他原先并不知情,只是他的妻子听闻了弟弟被打,赶忙叫了下人前去。周大人一向顺着妻子,赶忙扔下手里的话赶了过来,但到时,又是十板子已经哗哗落下。周大人推开众人,气急败坏的走到堂前,指着陆允的鼻子便开始骂:
“陆大人,为何如此殴打一个读书人?”周大人聪明的很,他并未摆明立场,而是站在读书人的立场去质问。
“这位是?”陆允隐约记得当晚喝酒时有这么一个人敬酒,但就是想不起来。
“周某乃曲沃监察使,”他趾高气昂的说道,以为陆允会给自己些面子,“陆大人,科考在即,如此殴打读书人,岂不是让天下读书人寒心吗?”
陆允走向堂来行礼,周大人却视而不见,要去扶牛恒起来,牛恒哭着喊了声姐夫,周大人打了他一下,示意他闭嘴。
陆允看在眼里却并未追究,这层关系是摆在面上的,说了也无济于事。
“周大人,此人还在审讯中,”陆允笑道,“待真相大白,本府定会公道处置。”
“哼,殴打读书人,便是不对,周某一定要参你。”
说着便叫了下人来扶牛恒。陆允当下便吼了出来。
“周大人,可知牛院长犯了什么罪吗?”
“能有什么罪,又是哪个乡民告了他,要封书院吗?”周大人满不在乎的喊道。
陆允冷笑一声,喊来衙役将要进来的下人拦在了外面。
“照周大人说,谋逆,是罪吗?”
周大人的心咯噔一声,原先还拉着牛恒的手立刻垂了下来,两眼失神,转头看了看牛恒,像是在撇清水里的沙子一样看着他,牛恒想要拉他,被他甩开了。
“陆大人不要信口雌黄。”周大人嘟哝着,“这,这么大的罪是要讲证据的。”
“自然,”陆允抚平了周大人被牛恒扯皱的袖子,低声耳语道,“若是大人再在此地,那就是妨碍本府办案,到时候王上怪罪下来,您也免不了要满门抄斩,说不定还会株连九族。”
周大人颤抖了一下,陆允见状,接着说道:“本府忘了,这好像是您的小舅子,若要灭九族,您已经在内了。”
周大人已经两眼无神,双腿颤抖,他听不得这九族之事,只得告辞,牛恒在身边拽着他的裤腿,被他一脚踢开。
“你且好好应付,我自会想办法。”周大人有气无力的说道。
“姐夫,姐夫,您就这么扔下我,我可是姐姐唯一的弟弟啊。”牛恒哭着喊道。
周大人并未理睬,一歪一斜的走出了大堂,刚入轿时,他却被人叫住,回头看时,张同知站在人群后面,讪讪的朝他笑着。
“周大人这么快就看完了?”
“哼,”周大人从轿子里跳了出来,指着他的鼻子骂道,“好你个姓张的,居然在这里看热闹,小心周某也参你一本。”
张同知并未理会,笑脸依旧。
“大人可别忘了,这可是曲沃,”他慢慢收起笑脸,露出了一脸杀气,“若大人活得不耐烦了,可以接着那样和小的说话。”
周大人吓得闭上了嘴,只得在嘴里小声嘀咕。
“大点声说,不然就滚回你的衙门。”张同知突然发火道,吓得周围的百姓都闭上了嘴,回头看他。
他没有去看众人,朝轿子走去,他弯下腰,朝轿子里看了看周大人,说道:“周大人,你的小舅子没事,请放心,但下次请先打听清楚了,换个口气再和我说话,怎样?”
周大人低着头,满脸委屈的点了点头。
张同知退出轿子,喊了声周大人慢走,便也打算离开,他的下人跟着他,还有同行的钱同知和丁同知。
“不现身吗?”钱同知问道。
“急什么,我们这位大人可是要捞大鱼的,等等,”他转过身,又挠了挠头,想了想说道,“明日给他找点事儿,知府可得有点知府的样子。”
“是,小的这就去安排。”丁同知说着要转身走开,却被张同知拦下。
“吹点儿沙,遮遮他这锐气,先教教他怎么做官,”张同知说道,“战场可不比官场。”
丁同知点点头。
“再去想法子弄点大风大雨出来,”张同知站定了,看着府衙的大门,那里现在已经聚满了看热闹的百姓,“得告诉他谁才是给这曲沃遮风挡雨的人。”
不到两天,一共六十四个孩子就全部被领走了,洪连声将所有孩子的父亲的资料都记录完备,按照陆允的意思,只要是脚夫,在运钱粮时出门在外的,都要严加询问并且做上标记,以备二次盘查。
陆允拿着厚厚一叠记录,坐在房里,一张一张的往下看,洪福端来晚饭,他也无心去吃,随便吃了几口就让他拿走,洪连声在一旁帮着整理,凡是被陆允剔出来的他都好好堆叠在一起,放入一只信封,写上名字和日子。
“你做事挺细心,多亏了你,这才能进展那么快。”陆允说道。
“将军过奖了,”洪连声问道,“只是,敢问将军,为何要做这些事,小人是说,若大人只是为了那些孩子,干脆封了书院便是,为何还要询问那些孩子的父亲。”
陆允摇摇头。
“你先不要问,待时机成熟,我自然会告诉你。”
“大人不愿说,小的不问就是。”
陆允又低下头,专心看那些记录。不多时,便听见前院有人敲门,洪福去迎,不一会儿,卢秉宗便来到陆允面前。
陆允有些惊讶,他没想到这么晚还会有人拜访,他原来计划着这里的事弄完了便去拜会,正好也有事情需要当面问清楚,不曾想,今日便见着了。
“卢会长,陆某有失远迎,多多包涵。”
“大人客气了,”卢秉宗行礼,便坐在了陆允一旁,“小人今日冒昧前来,搅了大人,请大人恕罪。”
陆允连忙摆手,边和他寒暄,边收了那些记录递与洪连声,并让他出去。洪福端茶进来,陆允便吩咐不需要伺候了。洪福应了一声退了出去。卢秉宗听着脚步声走远了,才放下心来。
卢秉宗瞅了一眼陆允,嘴角微微一笑,那笑的极为隐蔽,陆允并未察觉。
“大人,小人前来,是有要事相问,”卢秉宗沉下声来问道,“小人原本并未打算这么早起来,只是这几日见大人行事之手段有些独特,所以冒昧前来,只想问大人一件事。”
“会长请说。”陆允说道。
“大人是否为那钱粮失盗而来?”卢秉宗将声音压得极低,那声音像是被装进了盒子里。
陆允先是一惊,便又装作若无其事,但这一切都被卢秉宗看在了眼里。
“会长,何为钱粮失盗?”陆允故意装作不知道的样子。
卢秉宗笑了笑叹了口气,说道:“大人莫要装了。”
“不是我装,会长所说,陆某真不知为何物。”陆允接着说道,“是否卢会长府上出了贼?”
卢秉宗站起身来,走到门边,朝两边探了探,他收敛起那恭顺的表情,转而露出一副不可欺的模样,重新落座。
“大人,实不相瞒,那宋尚书手里的账册,是小人送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