尴尬的处境
陈临渊从昏迷中醒来,是完全不认识的地方。
他头有些痛,像是炸裂开了,手也动弹不得。他又试着动了动腿,腿还听使唤,但动了两下,觉得踢到了什么东西。他想抬头去看,可脖子变得僵硬,让他只能躺着,像被抽干了水的皮囊。
他试着回忆最后一点记忆。
甘遂坐在门边,给已经恢复的刘叔虞活络筋骨。这些天来,刘叔虞已经可以坐起来,但他的情绪十分低落,每天只说几句话,但都是些无关痛痒的,吃很少的饭,人也变得更加消瘦。
陈临渊的记忆里,他正在和甘遂说着什么话,他还笑了起来。突然,一群图力士兵冲进了村子,他先听见狗叫声,随后是妇女的哭喊声和士兵的吼叫声。接着声音越来越近,最后,大约二十多人的队伍走到他们面前,后面牵着几十号人,都用绳子捆着,背后顶着弯刀。
图力人里站出来一个人,像是当地人,他不是说图力语,和他们说了几句话,说要带走陈临渊给图力人修城墙,他不愿意,于是便强行过来拉他。
他最后的记忆也就在这里停住了。
现在,他的耳朵开始能听到些声音,他听见了鼾声和喊疼声。他想喊人,可到了嘴边的话却变成了微弱的嘶嘶声。
他又尝试了一次。
嘶嘶。
他想清清嗓子。
什么也没有发生。
他望着屋顶,坚硬的乌黑的石头散发出一股霉味,身子下面是阴冷的稻草。远处有一点亮光照着他,那似乎是牢房的火把,照着他们不让人逃走。
他抖了抖腿,希望可以有人感觉到。晃了很久后,一个人也朝他踢了一脚。嘴里还骂骂咧咧的。陈临渊想喊,可声音却被卡在了喉咙里,变成了几滴干涩的眼泪,还没滑出眼角就不见了。
正当他绝望时,一个人出现在他眼前,他朝他挥了挥手,凑在他耳边低声说道:
“你昏迷了两天了,再不醒他们就该把你丢掉了。”
陈临渊想说话,可还是只有嘶嘶声。
“别说话,歇着吧,”那人说道,“喝水吗?”
陈临渊点点头。
那人离开了,不就就端来一碗水,那碗口已经破了个大洞,边沿锋利的很。
“喝吧,昨天剩下的,今天的水还没有来,”他放到陈临渊的嘴边,慢慢的倒了下去,“我叫白隙。”
陈临渊也想说出自己的名字,可什么都没发生。
白隙把碗拿开,给他擦了擦嘴。
“听说几天以后我们要被送到草原当奴隶,”白隙笑了笑说道,“还以为只是来修城墙的。”
他又接着说道:“兴平破了以后我以为可以逃得掉,结果是逃了,可又被抓了。”
陈临渊想到了陈国灭亡,心里有些难过,但在他的脸上却仍旧是无法动弹而引起的麻木。
“听说今年草原的草要长不出来了,”他哈了口气,还能看见雾气,“你看,兴平都这么冷,别说再北边了,这次还只是开始,他们肯定还会往南边去的。”
陈临渊说不出来,只好听着白隙说话。但没过多久,几个图力士兵就进来了,他们打开牢门,进来看了他一眼,随后小声的说了几句。接着他们互相点了点头,把陈临渊架了出去。
“别,别,两位军爷,他已经醒了,明天肯定能干活,就再给一天好吗?”
白隙乞求道,但两个士兵根本听不懂,以为白隙是来找茬的,一脚踢在了他的肚子上。白隙瘫倒在地上,想要抱着他们的腿,可那一脚实在太重,又关在这牢房里太久,身体变得更弱了。
“你们几个死人啊,就不会一起说说求他们把他给放了,这扔出去还不得冻死。”白隙朝着身边的几个人喊道,他们都蜷缩在角落里,一句话也不说。
“劝什么,看他那样子,现在醒说不定是回光返照,搞不好明天就不行了,还是早早死的很。”一个人说道。
“是啊,他在这还要吃我们的粮食,我们自己都不够,还是做点好事吧。”另一个人附和道。
“你们能不能别这样,都是陈国人,怎么能见死不救。”白隙骂道。
“你能救吗,要是能我们一起上。”
两个士兵看着她们吵了起来,哈哈大笑起来,边笑还边朝身边的人甩了一鞭子。
“看见没,再说我们还得吃鞭子,算了吧。”
他们都收住了声,一句也不讲了。
两个士兵见没人说话了,拖着陈临渊就往外走。白隙爬过去想要阻拦,大喊着,却没人理会,对面牢房里的人见了,都劝他算了,每天从这里拖出去的人多了去了,不要在意这一个。
“可他还活着。”白隙悲愤的喊了一声,但心里却在喊着另一句话,他想喊出来,可他知道,这句话非但于事无补,却还能成为一把屠刀。
“他是陈国的王上。”他想道,却只能无奈的坐到了门边。
陈临渊被拖到了外面。外面冰冷的很,他有些吃不消,呼吸越来越沉重。他想哭,他知道今晚就将难逃一死。他想念甘遂,想念刘叔虞。他也在后悔,自己未能当好一个王,没有看住祖宗的江山,才让自己丢了性命。
图力士兵把他扔在地上,交流了几句,其中一人笑了几声,便拿出了弯刀,想要杀了他。那人在空中的手举了半天,又在比划着下刀的位置。陈临渊躺着,看着那刀在自己的眼前一上一下,身体已经像是凝缩成了一团。但事实上,他却什么也感觉不到。
另一个士兵有些等不及了,像是在催促他。拿刀的士兵也听得有些不耐烦,想要争辩,他推了同伴一下,同伴也予以还击。那把刀暂时离开了陈临渊的视线,但他知道,这都是早晚的事。
果然,两人重新回来了。那把弯刀再次举起,陈临渊闭上眼睛,他知道,时间到了。
可那把刀却没有落下,远处传来了一声喊叫。听着声音像是一个女人。两个士兵停下回头,慌忙的朝黑暗中行礼。慢慢的,一个图力女人从黑暗中走来,她的身后跟着两个侍卫。
女人看了眼地上的陈临渊,又朝着那两个士兵说了几句话。士兵又说了几句,像是引起了女人的不满。女人有些生气,抬高了嗓门朝他们吼了起来。随后,陈临渊听见了拔刀的声音。
那两个士兵好像在求饶。女人又和他们说了几句,他们便将陈临渊托起。这次他们变得格外小心,生怕磕碰了他哪里。
陈临渊感觉外面越来越亮,不久后,他就被抬入了一个营帐内。
女人斥走了侍卫和那两个士兵,为陈临渊擦去了脸上的雪水,看着他,说道:“别怕,你在我这很安全,安心养伤吧。”
陈临渊诧异的看着她,觉得一个图力人会说自己的语言很奇怪。
但女人却似乎明白了他的想法,解释道:“我叫赛罕,是永科尔部的公主,我的母亲是陈国人,所以我会说你们的话。”
她接着又说道:“我救你是想你能帮我。”
陈临渊瞪大了眼睛,他不明白自己能有什么可以帮她的。
“你先在这里养伤,”她突然变得十分严肃,“你要报答我,因为我救了你,所以你现在和以后,都必须只听我一个人的,不然,我现在就杀了你,听懂了吗?”
陈临渊实在无法动弹。
“如果听懂了,就眨一下眼睛,否则就两下。”
陈临渊想了一会儿,眨了一下眼睛。
“那好,就这么说定了,”赛罕又给他擦了擦脸,说道,“我会找大夫给你医治,但如果你在好了以后反悔,我保证,你会巴不得早点死。”
赛罕的脸变得狰狞,她好像要吃了陈临渊。
陈临渊慌忙的眨了下眼睛,表示同意。
可赛罕却笑了,那狰狞的脸忽然不见了,她拍了拍他的脸,俏皮的说道:“这个不用表示,我肯定你不会想知道我喜欢怎么折磨你。”
她站起身来,但走了两步,又转过头。
“不过,我想还是告诉你吧,让你有个心理准备,”她虽然还是在笑着,但那笑却变得阴森,像是在对着死亡的猎物的嘲笑,“上一个背叛我的仆人,被我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