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神天下

  蜀山境内荒野的古道上，行走一男一女。两人所撑的油纸伞，在这种恶劣的天气下，应该丝毫没有一点用处。但奇异的是，却没有半点风雨，能刮进那油纸伞的范围。仔细一看，油纸伞散发着淡淡青色光芒，风雨每接触到青色光芒，便打落下来。由此可见，这对男女，绝非普通之人。

  女的长活泼秀丽，但不知何故，眉目之间，紧锁着一股令人怜惜、心酸的忧愁和悲苦。

  男的一脸刚毅，看似性格孤独，若非亲近之人。这两人正是听闻紫云死在蜀山的消息后，偷下昆仑的林兰儿和林凡。昆仑之中，惟有他们三人，算是最亲之人。

  林凡极少说话，投入师门以来，他发誓努力学好本领，用来保护身边的人。

  他无法遗忘自己不知为什么被人追杀的经历，每一个城市都贴着他被通缉的画像，虽然他不明白其中原因，但他相信自己，总有一天会回去问清楚。

  他不会遗忘紫云大哥在面对群狼的勇敢无畏，更不会忘记，在旁边吓得发抖的林兰儿。

  那颤栗惨白的小脸蛋儿，一刹那间，被恐惧占据的眼神，烙印在了心底。

  从那天起，他心里就发誓，一定要用生命，来保护这个女孩。

  昆仑武道大赛，再一次见到林兰儿时，他呼吸紧张，呆痴地、默默凝视那张天真烂漫、活泼的脸孔。他感觉他的心，从来没有如此火热。那又酸楚，又快乐的奇妙情绪。从未有过的幸福和触及内心满足。

  小时的誓言，再次出现在心里燃烧。他多么盼望，能牵着那双可爱的小手！多么渴望，能把那个美丽身躯拥抱在怀里。

  可是当看到林兰儿，见到紫云大哥时，他见到了兰儿脸上洋溢了，一种从来就不会见到自己，出现神奇的光辉。兰儿也不会无所顾及，当着众多师兄师姐的面，如小鸟投林那般，坦真、自然的投入自己的怀抱。但她却没有半分犹豫，偎依在紫云的怀里。那一刹那间，他注意到了，她脸上洋溢着无比幸福神色。她的眼睛竟然绽放着奇异的美丽。

  在那一刻起，那份火热的感情，带着一份绝望，被迅速隐形在心底。他永远不会在林兰儿面前，暴露他的内心，甚至他给自己一个二哥的角色，来扮演、隐藏他表现出来的超乎寻常的关心、爱护。

  紫云大哥出事后，他再没有看到林兰儿脸上，有过一丝天真烂漫的笑容，取而代之的是哀伤、忧愁、惊慌，还有令人心碎的痛苦！

  他的心，似乎被什么东西，啮咬般痛苦。那些痛苦，只有自己心灵才能读懂的语言，燃烧在心坎。

  他冒着逐出师门的危险，趁师门不备，偷偷下山，陪她寻找前往蜀山剑派而生死未卜的紫云大哥。他从来就不叫紫云为师兄，因为他心里，紫云是自己的大哥，亲如手足的大哥。

  林凡双目凝聚担忧神色，注视林兰儿。两人第一次出远门，两人对俗世生活，对地理位置，路途方向。都一概不知。下山匆忙，忘记了俗世的生活，需要银两。莽莽撞撞已经将近两月。走了不少冤枉路，才到达蜀山境内。而林兰儿的身体因为忧伤过度，一天不如一天。

  天气骤变，忽然遭遇雷电暴雨的天气，无法使用飞剑，御剑飞行。大自然的雷电天威，无论任何人，都要遵循它的法则。修真人也不例外，强行使用法宝飞行，会招来不压于成仙渡劫威力的天雷。以他们的修为，无法与天抗争。只能靠和常人无异的步行，走了五天五夜。

  暴雨骤然不歇，林兰儿神色苍白、疲惫不堪、却执着近乎盲目的往前走。这种程度超强体力负荷，即使林凡都几欲承受不住。

  多少个日夜，不......

  眠不休……林凡强撑着疲惫不堪的身体，照顾着林兰儿。他吃惊的凝视雨中那个娇弱的身躯，从来没有过的坚强，他的心在颤栗。

  林兰儿体力耗损几近油近灯枯。这对修道者来说，视为禁忌。修道者讲究“内外兼修，不损不惧。”身体承载着接通天地之玄妙，不二法门。“神，者生之本也。气。者生之具也。”意思是道家的元神为生命动静之根本，身体却是生命之源的承载体。

  一根一源，相辅相成，源源不断，生命才能成长壮大，才能组成宇宙生命道之玄妙所在。像林兰儿因为悲伤过渡，这般内外惧损，心力耗尽那天，只怕命也不久远。

  林凡轻轻靠近林兰儿叹了口气道：“兰儿！天色已晚，这雷鸣电雨的天气，只怕还要持续个几日。今已入蜀山境地，我们不妨先到前面那座破庙，休息一夜，也好调息一下，明日养足精神，再前往蜀山。”

  天空乌黑的云层压的很低！很低！

  林兰儿心中想着那个宽厚温暖的背！想着那沧桑悲凉的塤之音，在雪地上悠扬荡漾！

  那悦耳动听的笛音，在村庄上袅袅回响！

  想着和紫云生活的一切一切！若不是爷爷，让自己跟随紫云大哥来昆仑学道。也许他们在村庄上依旧过着，与世无忧的生活。

  她努力学习道法，依然为了能早点见到她的紫云哥哥。那日在昆仑紫霄大殿的广场，她不顾一切的奔跑了过去，跳进紫云哥哥的怀抱，才猛然惊觉，自己已经长大。

  她不愿意长大，她想着那个令她感觉温暖而宽厚的背。她可以在那背上，毫无顾及，做一切自己开心的事。

  可是万万料想不到那日，竟成永别。听到蜀山剑派来人告知，紫云被人打落蜀山万丈悬崖，那一刻。顿时犹若雷击般、万念俱灰，眼泪模糊。

  几个月来，终是痴痴呆呆凝神苦思，记忆中和紫云当年生活在小村庄发生的点点滴滴……。

  林凡的说话，虽近在耳边，林兰儿一心沉浸在回忆中，竟是没有听见般。

  林兰儿依然踏着麻木的步伐，往前行走。林凡见林兰儿这般神情，心中涌起一阵悲苦。她现在心中只有紫云大哥，任谁也不在意。

  两月来都是这样痴痴迷迷的样子，看的林凡心痛不已。他自幼经历家毁人亡多般苦难，又一年逃命生涯，虽然记忆被封印，但性格却已经形成。性情刚毅，沉默寡言，一切感情，都放在心里，不善表达。而今时刻，心中为林兰儿，又是焦急，又是心痛。见她惘若未闻，依旧神不守色，行走在雨中，这样下去，不用多日，就要香消玉损。

  想到这里林凡不由心中一急，激动大声道：“兰儿！紫云哥哥已经死了…！”

  他从没有这般大声和林兰儿说过这么重的话，一路来生恐林兰儿有半点闪失，他不日不夜在身边照顾，不敢丝毫提到令她伤心的话，可是到了如今这步田地，他实在想不出办法来。

  这句话却如惊天霹雳，窜入林兰儿的心房。

  “轰……”周围的雷电，随着这声话语，发出几声怒吼。

  雨中人影，猛然颤栗，缓缓行走的虚弱娇躯，刹那间凝固。

  一个又一个雷电，撞击着心房，“紫云哥哥死了！紫云哥哥死了！”

  “既然紫云哥哥都死了！我还活着作什么……”

  眼泪布满在苍白的小脸上，显得凄凉又悲苦。手中的油纸伞一颤，随之化为灰烬。

  一路来这油纸伞，能在暴雨中支持那么久，且风雨不至，都是由真气灌注所至。这凡物怎能支撑那么久。

  随着林兰儿心神松懈刹那间，油纸伞也因为真气一松，随之化为尘埃。

  大雨哗哗的打在林兰儿身上身躯，丝毫......

  不觉的林兰儿，心中此刻汹涌如潮的反复，只有那一句话“紫云哥哥死了……！”

  凄苦悲凄的声音，渗透着一丝淡淡的宁静。黑色绝望的般喃喃细音，和这寂静荒野，和这狂风暴雨，和这惊天闪电雷鸣，奏响了一曲悲歌。

  林凡虎躯为之一震，凝视着雨中的人儿，胸口一热，酸楚涌上心头，说话更加大声激烈道：“是的！紫云大哥死了！清风师兄也死了！这是蜀山剑派长老传来的话，当日，你也听到了，紫云大哥真的死了！兰儿……”

  林兰儿忽然缓缓转过头来，脸上出现一丝诡异的笑容，喃喃道：“你骗我，紫云哥哥不会死的，他答应过兰儿，要照顾兰儿一生一世，他答应过给兰儿吹各种好听的曲子，他还没有教兰儿吟唱小鸟儿也喜欢听的歌曲呢！他不会死，紫云哥哥不会死的，他答应过兰儿，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会丢下兰儿不管的……”

  林凡凝视着在雨中依然痴迷不悟林兰儿，心里痛苦加剧，那张几乎没有一点儿血色，苍白的凄美脸颊，依然固执与坚持着的信念。

  林凡心情愈加激动，语气加重道：“天剑商寒，当今天下有数高手之一，又是蜀山一派掌门，成名在已有千年。剑道修为，就是我派掌门天玄师叔，也远远不如。紫云大哥如何可能在他剑下逃生呢！事情都已经数月了，如果紫云大哥没死，那么他们早就回昆仑山了，兰儿醒醒吧！紫云大哥真的死了。”

  雷雨霹雳闪电中，那虚弱而苍白的美丽身影，颤栗抖动了动。黑色的乌云，压得更低，狂风暴雨刮着袅无人烟的荒原古道两旁的参天大树，哗…哗…作响。

  脱口而出这句话后，林凡莫名感到一阵害怕和后悔。

  狂风暴雨中，荡漾开来一丝细微的自言自语，声音奇异般清晰。

  “紫云哥哥，你怎么能丢下兰儿一个人呢！”一声惊雷，话音嘠然而止。

  林凡见林兰儿神色有异，往前靠近一步，感觉不到林兰儿一丝生命气息，心头不阵大震，颤声“兰儿！你还有二哥……”

  林凡扶助雷雨中湿透了的娇躯，触手冰凉，鼻息气游若丝。林兰儿，刹那间，晕倒了过去。林凡心头猛地一震，颤栗抖声道：“兰儿！”

  林兰儿体力早已透支，全凭冥冥中紫云还存活在世的信念，支撑她走到这里。

  林凡知道她心中只有紫云一个。一路沉默寡言，也不敢随意答话。惟恐触及她伤心之处，时至今天，见林兰儿不肯稍做休息，身体疲惫之极，精神耗损巨大。心是又是心怜爱，又是酸楚，如此下去，不仅影响道法修为，还恐危及生命。盼望她能停下脚步，到古庙中休息一晚。言语之中，难免激烈了些。胸口一热，便道出了紫云不可能还活着的实情。虽然两人心中，早已经知道紫云已经死了。但却总是避开这个想法，林凡一路上，亦不有意避开这个话题。致使林兰心中抱存着万一的希望，来到蜀山境内，未料林凡终于忍不住脱口而出，道出紫云不可能还活着的事实。

  林凡虽然悲痛紫云的生死，心底却隐隐带着一丝嫉妒衍生出莫名可怕的快意，这个念头一闪而过，林凡心头猛地吓了一跳。他心目中爱恋林兰儿已经到了不能自己的地步，只要林兰儿安好，比他丢了性命都重要。

  这一路不顾自身安危，冒被逐出师门，废除修为的危险，又辜负师傅十多年含辛茹苦的教导。偷下昆仑。紫云一死，又给他带心底带来一丝希望，只不过是他自己不知道罢了，反而更强烈压制这些想法，却忘记了越压制，心里不自觉的抵抗力就越大。要知像他这般年轻人，血气方......

  刚，生出这些想法，并不以为过。

  爱情中的人儿，一旦牵扯到自身，纵然他平日再智慧。到了此刻，也难免和寻常人一样。他独自胡思乱想了片刻，内心越觉得害怕，不敢再细想下去，生恐再有什么可怕念头。

  林兰儿心中唯一信念，瞬间破灭，体力消耗待尽，心神极度劳累，自然就昏迷了过去。只不过是“哀大莫过于心死”。她自小就在紫云的呵护下长大，紫云的一举一动，都是在儿时最纯真的时刻，记忆在脑海里。投师昆仑，两人分开十多年。心中更是日思夜想，只是虽然长大了，她心地儿天真、活泼、烂漫，未曾觉得。其实心中对紫云的依恋，早已种下情素。那日在昆仑武道大赛，见到紫云那一刻时候，便发自内心的，不顾师门众目睽睽之下，投入紫云的怀抱。那时起，小时候那深种的情素，快速萌芽，一发不可收拾。

  少女的心思，总是这般奇怪，听到紫云身死的消息，她肝肠寸断、凄凉万分，竟怎么都无法接受，万里迢迢，行来蜀山。越接近，心头越加凄凉、悲苦、茫然，这一昏迷，已经伤害到体内五脏，能不能醒过来，就只能盼望奇迹出现了。

  林凡心头剧震，觉得一片空白，悲痛，后悔的情绪，铺天盖地、蜂拥而来而来。他一接触林兰儿的身体，就知道情况已经不妙，哪曾想到林兰儿身体虚弱到了这步田地。此事和他大有关系，要是他早些说明，也总不至于，让林兰儿身体，耗损这么严重。却在此刻说出来，打击林兰儿。要是林兰儿，当真有个三长两短……林凡心中念头一闪，避开这个想法。强压下悲痛的心情。抱起林兰儿，就要往古庙方向走去。

  哪料身后桀桀怪笑声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