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卧榻不容酣睡(3)
章三十四
石泉与容清源的到来在冯琨的意料之中。
刚刚与石泉交谈,对方就雷厉风行地对容清源三人施以手段,而且似乎胸有成竹……冯琨不禁对石泉高看了几分。
“原来是容清源和石泉来了。”冯琨吩咐冯溪彻底敞开木门,似乎在一开始就摆出了自己光明正大、公平正义的态度,丝毫不介意玉仁堂其他人听到消息。从冯琨和缓带笑、似有深意的表情中,容清源感受到冯琨夹带芒刺的目光,他不禁挺直了背脊,心中暗自揣度……对方似乎有让整个玉仁堂参与旁听的意图,虽然面上不偏不倚,实际上是以为石泉会一击必中、让自己跌个大跟头,冯琨才做这种虚伪的面子功夫吧。
“快到离开的时辰了,你们来是有什么事吗?”
冯琨语气平静,他径直坐回座位,冯溪站回冯琨的身边,扬着脸看向容清源二人,面上不善。
石泉似乎有些心急,一见冯琨说完,便先发制人,率先开口。
“冯大人!原本不该来打扰您,但此事可大可小,须得大人主持公道啊。”
冯琨略带深意地望了一眼容清源,见石泉深深作揖,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冯琨点点头。“自然,作为玉仁堂的管理,我定会秉公处理。石泉,你有什么话……直说便是!——”
石泉这时候才“意味深长”地看了眼身边的容清源,颇有些“大义灭亲”的意思。“冯大人,实不相瞒,我这次需要主持公道的事情还与我身旁的容清源容大人有些关系……此前您吩咐我带着容清源三人熟悉公务,下官一直谨记在心,虽然我也不过是一个资历较老的侍诏,但心里也是想着传授容清源三人一些经验之谈,希望他们能尽快投入侍诏本职之中,为玉仁堂尽一份力。”
这话说得合情合理,冯琨闻言点头。而一边的容清源依旧微笑着,静静听石泉“口口声声”、“义正言辞”的一番话。
“冯大人,下官当初刚上任时,由于对档案、文书不熟悉,犯了不少小错,为了让容清源三人规避这些错误,下官有了些小心思,着令他们整理文书,又瞧着今日天气不错,想让他们顺便晒下文册。”
石泉为自己布置的任务找了个合理的由头,冯琨虽然听出了其中的为难,但无意深究。
“哦?你倒是有心。”
“但是冯大人!——我没有想到容清源他们竟然……损坏了陛下近几年的档案册!”石泉忿忿道。“您是知道的,陛下最近有意责令翰林院重新编撰一部金鹜史传……每一年的大记事都是史传中不可或缺的素材……冯大人,容清源这次损坏档案册确实是犯了大忌!若是上报上去,不仅陛下不悦,连玉仁堂也会遭受牵连……原本我想着,若是容清源三人认错态度良好,玉仁堂内可以网开一面,作些罚俸禄等小惩罚,让他们重新誊抄档案,小惩大诫即可,可容清源言语间皆是推托责任的意思……”
石泉愤愤不平,他几次伸展手臂比划,“作为清正傲骨的文人,我实在不相信,这届新科探花郎是这样一个人,担不起责任,粗手粗脚……这怎么能胜任侍诏工作,又怎么能在翰林院立足。”
朝容清源冷笑一声,石泉右手摩挲一把发带,他将那三本有问题的档案册交给冯琨,显然人证物证具在。
冯琨并没有立即下结论,他素来的谨慎让他不由自主地观察着容清源的反应。房间里的容清源显得太过沉稳,就连石泉指着鼻子指责谩骂,他都是一副我自岿然不动的样子。
“容清源,你有什么话要说吗?”
不待容清源回答,一旁的冯溪倒是喧宾夺主,他虽然不喜石泉,但心里知道冯琨看不惯容清源,两者取其轻,他高傲道。“叔叔,事实自然就是石泉说的那样,证据确凿,容不得诡辩呢……”
冯溪刚说完,冯琨面露不悦。“冯溪,我说了,在玉仁堂没有什么叔叔侄儿。我刚刚也是在问容清源,你怎么僭越了?”
“……叔……冯大人。”冯溪讷讷。“下官惶恐。”
冯琨摆摆手,他伸手抚弄过三本档案册,起身走到容清源面前。
容清源笑看着三人狗咬狗,一嘴毛,他不慌不忙地说:“冯大人,石泉大人说得不错,的确有人将档案册损坏了,只是没想到陛下竟然有想要新编史书的念头,损坏之罪,加上违逆陛下命令,私心作祟……重重罪责加身,这个损坏档案的人……真是大逆不道啊……”
“照我看来,此人不仅要惩罚,更是要严惩!——怎么能简简单单罚俸禄呢?更是要让此人尝尝皮肉之苦,让他知道这样做的厉害!一介文人竟然如此着重私欲,颠倒黑白,不顾及金鹜皇室的利益,真是令我翰林玉仁堂蒙羞!……”
石泉被容清源说得一懵,心中存疑,看向冯琨,此时冯琨也被容清源一番严惩不贷的言论一震,两人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道容清源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药。
“既然容清源你自己也这么认为……那……你,周隽宝,谭瑞三人便自己主动领罚吧!”
清了清嗓子,冯琨笑了笑,准备盖棺定论。
“等一等!——”
容清源朗声,“冯大人,我虽然严厉谴责损坏档案的人,但是那个人并不是我们三人。”
“今日的档案只有你们三人触碰,不是你们是谁?我更是得到消息,称你们三人在晒书册过程中笨手笨脚,直接撕裂了内页,以至于难以修复原状,这才如此气愤……”石泉反讽道。“容清源,你还真是死鸭子嘴硬啊。”
容清源并没有搭理自导自演的石泉,他朝冯琨作揖,有理有据地说。“冯大人,刚刚石泉大人说,关于我们损坏档案册的消息,都是道听途说吧?”
“明明是有人亲眼所见……”
“那你说究竟是谁指证的呢?你让他亲自过来说,冯大人公正严明,自然会为他主持公道。”容清源冷声。“虽然不知道为何石大人百般刁难我们三人,以种种理由徇私,借机催使我们三人,不过,我作为新晋侍诏郎,理应尊重前辈,也没有对石大人言语不敬。”
“按照石大人所言,我与隽宝、谭瑞在外毁坏了档案,可石大人来质问我们的时候,我们对此却一无所知,并且十分肯定档案在我们手上没有出现任何差错……而口口声声惩罚我们的石大人却清清楚楚地挑出了这三本档案,并且没有听我们任何解释,也没有进行检查,只是不停重复着我们即将大祸临头。”
容清源一笑。“我倒想问问石大人,你是怎么知道损坏的是这三本,难道……这件事实际上是你做的?而我们三人不过是你推出来的替罪羔羊?”
“你胡说些什么?!——”石泉也没心思侍弄发带了,他大声反驳。“冯大人,还请明鉴!——”
冯琨被容清源说得一愣,对方更是直视冯琨,堂堂正正,一副“饱受前辈冤枉”的模样,这不禁让冯琨心中狐疑,主动翻开了档案,一时间没发现错漏页。
“这是……石泉,这档案似乎没什么问题啊。”
“怎么可能?!”石泉正准备过来翻看,却被容清源一拦。“连冯大人都说没有问题,石大人就别插手了。”
“你!”石泉一惊,随即恍然。“好啊,一定是你们三人怕事情暴露,将缺损页补上了吧,冯大人,您仔细看看,中间页应当有贴合的痕迹……”
既然石泉信誓旦旦,冯琨也姑且信任他,仔细翻了翻,倒是真的找出了几张纸质不同的页码,而且那几页的字体明显不同,冯琨眉毛一挑。“倒是真的有缺补的痕迹。”
石泉朝容清源示威一笑,倒是容清源主动开口。“冯大人,即使有缺补部分,又怎么能证实是我们三人所为?这可不能听从石大人一面之词啊……”
冯琨有些骑虎难下,但他已经摆出了秉公处理的幌子,现在必须得给容清源一个公平,他想了想。“既然如此,你们把周隽宝和谭瑞叫来,你们三人分别写几个字,我自有判断。冯溪,你去——”
冯溪应声,将文房四宝摆出来,又将等候在外的周隽宝、谭瑞叫进来,那两人甫一进来还有些束手束脚,他们在老远就听到了冯琨屋子里的争执声,心中担心容清源的安全,一见容清源平静如初,心也安了大半。
“你们四人分别写一下三年前陛下颁布新令一事。”冯琨发话,容清源四人难得行为一致,拿过纸笔,径自写了起来。
无论是容清源的小楷,石泉的草书,还是谭瑞的瘦金体……冯琨喜怒不辨地看着三人书写,一时间静默不语。
冯溪收来四人的墨宝,统一交给冯琨,冯琨展开比照,突然,他用力将宣纸往桌上一扔,大怒道。“好一个偷天换日!”
石泉还来不及窃喜,冯琨突然将手边的砚台砸过来,直接磕在他的额角,砸得石泉一懵,那条心爱的青色发带染上了血渍,石泉颤着手扶着额角,感觉到汩汩的血液流进指缝中,他不可置信地说:“冯大人,你这是何意?——”
虽然冯琨事关他的前途,但对方这凶戾的手段让石泉有些失控,他感觉到一阵晕眩,显然受到重创。
冯琨冷笑:“你还有心思问我?你怎么不问问你自己,故意撕损档案册,嫁祸容清源,扰乱玉仁堂,磋磨后辈,好一个石泉,你还有心思问我,寻求我的公正处理,你倒是有读书人的傲骨,不过不是清傲,而是不知所谓,妄自尊大!”
当看到石泉字迹与档案册一模一样时,冯琨便猜到对方是反中了容清源的计策,虽然有些不满,但冯琨必须弃卒保帅,才能让此事不沾染上自己与太子殿下。
“冯大人,这明明是容清源的错……”石泉喃喃,颇有些疯魔的样子,他跑到冯琨身边,这次倒是没受到容清源的阻拦,他拾起桌上那本档案册,新夹着的纸页上分明是自己的字迹,若不是石泉清晰记得自己根本没有誊写过,他差点也以为这是他自己做的。
“怎么会……”虽然的确是他撕损档案嫁祸容清源,但是石泉根本没有露出任何马脚!怎么会……“一定是,一定是容清源……”
一旁的谭瑞听不下去,“石大人,你……你之前闯进来的时候也是直接指责清源,冤枉清源,如今水落石出,真相大白,连冯大人都为我们做主了,石大人你却还是言辞闪烁,不停狡辩……”
周隽宝也帮腔,他一副怯懦的样子,抬脑袋望石泉,又被吓得缩回去。
“冯,冯大人……而且,石大人刚刚一人逗留在储书间,我们在整理的时候,他背对着我们……站在博古架旁……不知道在干什么……我们问问题他也没说……似乎……似乎撕下了一页书纸,我们也没在意,毕竟石大人是早就入驻屋子的前辈……”
谭瑞点头,甚至一直被动反击的容清源也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应声。“不错,我的确看到石大人‘鬼鬼祟祟’进来,而且还一直盯着我们晒文册,之后进来主动泼脏水,想必肯定早就弄坏了档案,正希望我们揽下罪责呢……”
“你们血口喷人!——”
容清源笑了笑,并没有回应对方的意气之言。
冯琨被捧到了公正严明的高位,一时间有些恨恨,这三人证词一致,彼此作证,他只得顺着谭瑞的话说:“的确,石泉,你诬告容清源三人属实,应当领罚。既然你已经补上了缺页,又在玉仁堂兢兢业业做了几年侍诏,便先罚你一年俸禄……至于皮肉之苦……都是读书人,容清源……”
容清源漠然回望。“对啊,都是读书人……可石大人刚刚还说冯大人必当公平决断,让罪魁祸首获大惩呢……甭管对方是不是读书人,石大人都说了,得让对方受到教训,不然怎么知道自己给陛下,给玉仁堂带来了多少羞愧……”
“容清源……你……”石泉看着容清源的侧脸,心中一寒,他感受到冯琨放任的态度,似乎已经对自己失望透顶,他又是脑子疼痛,又是惊慌……
“冯大人……”如今只能认下这个错,只能独食苦果,石泉哑声。“容清源说得不错,我一会儿便负荆请罪跪于堂外,冯大人……对不起。”
容清源丝毫不同情石泉的处境,相反,如果此时是他与周隽宝二人被证据确凿地诬陷,冯琨一定会落井下石,甚至上报陛下,在他的仕途中留下不可磨灭的污点。也许他们三人会因此被毁掉,甚至在惩戒中留下伤病,思及此,容清源目光凌厉,看向石泉的目光满是憎恶。
没想到临近离开前闹出这一场闹剧,容清源冷淡地看着眼前一切,心中颇有些无趣,而一旁的周隽宝和谭瑞满是劫后余生的欢喜。
“好了,你们出去吧。”
冯琨捏了捏鼻梁,有些疲惫,他毕竟年近中年,不比几位小伙子生龙活虎,此时,已经过了离开翰林院的时辰,大闹了这么一场,也没有伤及容清源半点毫毛,他摆了摆手,示意容清源几人离开。冯溪见此,会意地走到冯琨身后,给他锤了锤肩膀。
容清源等人同石泉一起离开,这时的石泉尚且缓不过神来,有些形色狼狈,容清源走在他的身后,突然叫住了石泉。
“石大人请留步。”
石泉闻言,走得更快。
容清源也不恼,他眼睁睁地看着石泉走出玉仁堂,折下堂外的树枝,外面日落西山,石泉背着树枝,直挺挺跪在玉仁堂前。
“清源,他……”
容清源与周隽宝、谭瑞准备照常离开,他经过跪着的石泉时,突然轻笑一声,眼神瞬间流露出傲气与轻蔑,他轻声道。
“石大人不是一直想知道我们究竟在说什么,在想什么吗?我们在想,虽然人养不熟凶兽,可若是当断则断,心怀防备,只有莽撞心思的凶兽哪里有人的灵性?”
“容清源!——”石泉眼睛都红了。
“石大人,你额头流血了。”容清源突然伸手,石泉下意识一避,没想到对方根本没有想要碰自己额角的意思。容清源撕下石泉一片衣角,丢在石泉怀里。“石大人不用紧张,毕竟是同僚一场,若是敌不动我,我自不会主动树敌……我们先走了,石大人尽管长跪思过吧。”
看着容清源的背影,石泉恨恨地将衣角朝流血的额角一按,剧烈的疼痛让他身子一抽搐,几欲昏倒。
如今他是冯琨的弃子,也见识到了容清源的獠牙,成为了这两方对垒的第一个靶子。石泉怎么也想不出,这容清源如何让档案里带有自己的字迹,反着诬陷了一把……
此时,容清源正穿着来时的官服,以手正官帽。周隽宝和谭瑞二人在外边儿等着他,见到容清源过来,激动地拍了拍他的背。
“清源!你真是……太厉害了,这次多亏了你!我谭瑞以后就跟着你混了,你指东我绝不往西!——”若不是容清源早有防备,此时跪在堂外的恐怕就是他们了吧。
周隽宝也频频点头。“清源……我也听你的话!”
揉了把周隽宝的脑袋,容清源看了眼小人得志的谭瑞,笑了声。“我们本就行得正,坐得端,大家别在意这些事了,明日还得继续任这侍诏,还不知道有些什么险阻呢……谭瑞,隽宝,我们可是好兄弟,不说见外的话。”
“没错!——好兄弟!”谭瑞和周隽宝心中感动,对容清源也真心了几分,毕竟是共过患难,一时间还挺有些惺惺相惜的滋味儿。放松下来后,谭瑞凑到容清源身边,好奇道。“对了清源,你刚刚跟石泉讲什么呢?”
容清源被两人围簇着,缓慢行走。“没说什么,就是瞧他被冯大人敲得脑门儿都要破了,让他处理一下伤口。”
谭瑞显然不相信容清源的话,不过他也不深究,既然容清源不想多说,自然有他的道理。
三人相携离开翰林院,刚出了院门,容清源眼睛一亮,看到了远远等在外面的熟悉马车,他推了推谭瑞的手,匆忙地说。“有人在等我,我先走了,你们也早些回府吧。”
“诶诶——容清源!——你等等,谁在等你,我们不是一路走吗?诶——”
谭瑞大喊,原本以为大家的府邸都在明景城内,还能顺路,没想到容清源径直朝院外的马车跑过去,那个在翰林院沉着冷静的青年此时喜形于色,还有些稍稍的期盼,不禁让谭瑞二人看得啧啧称奇。
周隽宝双手掌作喇叭状,喊道。“清源——有空去周府一聚——我,我和瑞哥,父亲等着你——”
“还有我!——我们老谭家也欢迎你……”
一边小跑的容清源朝身后摆摆手,示意他们快回去。
越靠近马车,越是情怯,容清源看着渐渐坠落西山的太阳,有些晃神地站在离马车不远处。
突然,马车帘子一撩,一只百般熟悉的手掌伸出,一把将容清源拉上来。
上任第一天,被质疑,被磋磨,被算计,被诬告……种种情绪一涌而上,容清源不禁有些鼻酸,难得有些脆弱,他咧了咧嘴,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马车中,与容清源并肩而坐的男人看着他微笑的样子,突然伸手遮住了容清源的眼睛。
“殿下……我没有想到你会来。”
容清源吸了口气,笑容愈大,语气惊喜。
“刚刚怎么站在外面,不上来?”霍明铮看着容清源笑着,似乎心情不错的样子,也跟着露出笑意,但想到刚刚容清源站在马车外却不上来的样子,又蹙起眉头,心里纠结。“是不是没认出马车……”
“不是的,殿下,我只是被太阳晃得眼前一花,没有反应过来,我可是跑着过来的啊……”容清源认真道。“这辆马车载了我去好多地方,我怎么会认不出来。”
而且这辆马车的主人是你,肯定会认出来的呀。
霍明铮这才一反之前的沮丧,他传来一阵低沉的笑声,带着醉人的磁性。容清源虽然被挡住眼帘,可依旧能想象出来霍明铮的样子,他深邃的眼睛,笑意浅淡的嘴角,总是紧蹙的眉头,硬朗的面容。
“回答的太晚了,堂徽,惩罚你闭着眼睛,等眼不花了……”
“殿下!——”不待霍明铮说完,对方那带着纵容的语气令容清源心一跳,他突然大着胆子抓住了霍明铮的手,对方的手掌宽厚,手指带着茧子,又温暖,又可靠,容清源笑意见眼,又有些得逞的模样,两人双手相触,一时间互相都没有其他动作,像是在感受彼此的温暖。
许久,霍明铮的手指瑟缩了一下,却被容清源紧紧拽住,霍明铮一怔,随即眼底浮现淡淡的喜意,反手紧紧握住容清源的手。
谁都不敢率先开口,又舍不得松开,享受着这一刻大胆的触及,又开始为松开后患得患失。
最终还是容清源主动松了手,毕竟已经鼓足勇气“非礼”了霍明铮,再打草惊蛇可不是他所希望的。他还是有所妄想,虽然宁瑞王无心男色,可对方也无心女色啊?若是……若是……
越想越不对劲,心有猛虎的容清源有些不自在,可依旧梗着脖子,紧紧挨着霍明铮坐着。
霍明铮见容清源松了手,眼底有些失望,但转瞬即逝,直到感受到身旁容堂徽源源不绝的热量,这才缓和了神色,享受着相依相伴的安宁。
堂徽肯定很不高兴,也许他不希望自己来翰林院,也许他不希望让同僚知道他站队了宁瑞王,也许……可是!堂徽明明也主动抓住了……也许是他被骂了恼羞成怒。
霍明铮叹了口气,右腿贴着容清源,僵着不动。
此时,容清源已经恢复如常,他笑着主动开口。
“殿下来看我,想着我,我很高兴,高兴得眼睛都花了,也许是被殿下的龙子紫气灼伤了?……反正我很开心,想直接奔袭到殿下的马车,又害怕我认错了,如果不是殿下怎么办,如果是沛云,我就当做不认识……”
“胡说什么。”
一把揉了揉容清源的脑袋,他的官帽被碰掉了,容清源堪堪接住官帽,却一点也不生气,反而安静而温和。
霍明铮有些拿他没办法,但心里却是欢愉的,容清源重视他,令他升起了些微妙的念头,他哑声。“堂徽,今天是你第一天任侍诏郎,我怎么会不来。”
又揉了一把脑袋,直接触到发丝,能闻到容清源身上淡淡的墨香味,霍明铮低喃。“看到你穿官服的样子,果然是个俊俏的侍诏郎,堂徽,刚刚听见你和其他人说话,我们堂徽真是厉害,第一天便交到了不错的朋友……”
“好啦,殿下,虽然你百般夸我,但也别冤枉我,惩罚我啊。我不希望自己对殿下的……心意被误会。”容清源郑重道,然而没严肃多久,随即欢快地笑了。“毕竟,我可刚刚从一个冤枉中脱身……”
敏锐地听到了“冤枉”一事,霍明铮脸色一变,冷声。“冤枉?堂徽,这是怎么回事……”
容清源不是很在意,也不希望石泉那点鸡毛蒜皮的勾心斗角影响到霍明铮,他更宁愿在这通天的疲惫后安安静静和宁瑞王待一会儿,可霍明铮那般怒气的样子还是让容清源心生暖意,他简单说了说此事,又强调。“殿下不用担心,我已经化险为夷,而且这次啊,还顺便认识了两位有趣的人,如果殿下信得过我,假以时日,这两位定能成为不错的帮手……”
容清源这样为自己考虑,霍明铮目光温和,他点点头。“就是你那两位朋友?”
“对呀,他们一个是周大学士的独子,一个是个颇有义气的马屁精。”容清源当着霍明铮的面儿,一点面子也没给两人留。“不过都算是可靠的好人。”
“有人护着就好,就好……”霍明铮伸手触碰到容清源的侧脸,指尖不小心碰到了耳垂,这让容清源呼吸一滞,耳朵尖儿一颤。“我不在翰林院,无法及时护着你,有人追随你,真是太好了,所幸你没事。”
容清源怔怔地看着他。
“如果他们真让你跪在堂外,就算是暴露棋子,我也会搅得翰林院天翻地覆!”霍明铮眉目间尽显煞气,直到看到容清源的时候才变得异常温和。“堂徽,在翰林院……很辛苦,追随我……很辛苦。”
不知道是不是殿下真是太不小心的,那么柔和地捧着脸,但是手却像是拿惯了刀剑,做这种动作固然是不自在,老是会不小心碰到耳垂,让容清源那些话都听不太清。
“殿下……”
“殿下,我,我不辛苦的。”感觉自己说话竟然有些像周隽宝一样大舌头,容清源有些懊恼。“殿下不要担心我,太子虽然针对我,可他更针对的……是您啊……殿下才要保重自己,不要让我……我们担心。”
霍明铮轻笑一声。“堂徽……”
“这次冯琨试探失败,此后,他自然不会再轻易出击。”容清源勉力正色道。
霍明铮点点头,他突然蹙眉。“说起这……最近倒真有件大事。”
“父皇昨日宣召我,让我明日开始,上朝旁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