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背后的妒嫉眼睛
母亲的话,点燃了郁锋涛心中那盏灯,想想自己的幼稚和愚笨,他恨自己恨到骨头里,这要是在别人面前,岂不是又闹成笑话,岂不是又被人当作一个窝囊废。
突然一阵揪心,郁锋涛站起来转到母亲背后,默默给母亲捶背,一直到月光渐渐从厅堂消失。
这一晚,郁锋涛睡的很沉闷很痛苦,一直鬼压胸。
直到被母亲叫醒,郁锋涛才摆脱了鬼压胸。
把猪食、晚上的饭菜都准备好,彭淑娟想午饭后再回一趟娘家,在娘家过夜,可以催大哥抓紧帮他们母子买羊崽。
这人要是鸿运降临,还真是想挡也挡不住。
十点钟左右,正在喂猪当儿,彭淑娟意外听到家门外突然传来叫人惊喜心跳的“咩咩咩”羊崽叫声。心一飞,顾不上喂猪,彭淑娟三步并作两步冲了出去。
刚到大门口,彭淑娟一眼敏捷看见侄儿彭海疆,他正赶着一群小羊崽,大概有三十只左右。来不及跟侄儿打招呼,一扭头,彭淑娟冲着屋里大声叫起来:“锋涛,你快出来看,你快出来看看呐——”
这个时候,郁锋涛苦闷不堪正躺在床上,空洞的眼睛茫然盯着天花板,心酸的想自己眼前脚下这条河如何蹚过去,母亲惊喜若狂的振奋叫喊,他不当作一回事。
不想叫苦难中母亲心里添阴影,郁锋涛还是懒洋洋的下了床,拖着疲倦身子,朝大门口挪去。
前脚才碰在门槛上,一抬头,郁锋涛整个人惊恐石化,血液片刻间宛若滚滚长江。待缓过神,郁锋涛双眼完全模糊了,看不清一切,只感觉眼前黑压压一片。直到彭海疆把羊赶到他跟前,叫一声:“表弟,你让开一下。”郁锋涛才如梦初醒,三下五除二抹了一把泪水,疯狂抱起一只羊崽……
农村的事,传得快。
“败家子——锋涛又要养羊啦!”
顶多就一柱香光景,郁锋涛又养羊一事一阵黑旋风般在村里迅速闹开,空中顿时散发浓烈焦躁味道,有人眼红、妒嫉;有人惊叹、羡慕;有人惶恐、不安;有人困惑、不知所措。——郁锋涛这个败家子真是不知道死活,旧债未还,又添新债,他居然还有胆子养羊。要是养羊再次遭到失败,他怎么办,去抢银行?
趁表哥歇息当儿,郁锋涛一口气跑到西松山去割草,体内爆发一团莫名力量。冥冥中,郁锋涛感觉自己是一个养羊大佬,不是一个走投无路、穷困潦倒辍学青年。
等到郁锋涛割了一担草回家,刚好午饭也端上了饭桌。吃吧午饭,表兄弟两个没闲着,马上动手建羊圈。
羊圈要怎么建,郁锋涛无从下手,但却全装在彭海疆脑子里,他早已看过村里几户人家的羊圈。
表兄弟两个正忙得不亦乐乎当儿,冰冷冷了一年多屋里一下热闹起来,挤满了人——有看热闹的,有看笑话的。
半晌时分吧,村里外号叫四把笔的中年男人,摇头摆尾,大模大样出现在郁锋涛面前。
——十多年前,四把笔是村里唯一一个上过初中二年级的人,当时全村人把他奉上天,一致认为他是村里最有出息后生,日后定是闹荒村大红大紫的贵人。不料,命运无情的捉弄了四把笔,家庭困难似一把利剑顶在他喉咙,把他逼回家。辍学后,四把笔在村里当了一名民办教师。
后来因为高森林大儿子高庆生当上校长,既犟又迂腐的四把笔得罪了高庆生,导致被开除。四把笔可不服气。高庆生算什么东西呀,连小学都没毕业,凭什么爬到他四把笔头上——当上小学校长?
四把笔苦苦挣扎着,不想失去村里第一文化人地位。当看到上头下来有文化的人或是当官的,他们都会在胸前口袋上别上钢笔,有的人甚至是两把,于是四把笔一夜间发现其中奥妙:肯定是越有文化的人,其胸前别的钢笔愈越多。
后来,四把笔不知从哪里弄到了四把破钢笔,风风光光的别在胸前,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一天不会落下。村里偶尔有人找他写写信,字据什么的,四把笔有事没事先要摆一下架子,然后迂腐不堪的装模作样把钢笔拿下来,放在嘴边连呵上几口气,擦一擦,把在场每一个人全瞟了一眼,他这才肯动手。时间一久,“四把笔”这个外号自然而然被他独占了。
——人算不如天算。
四把笔高枕无忧躺在村里第一文化人摇篮里酣睡做美梦,郁锋涛却是因为父亲病故辍学在家,四把笔贼恼火,隐隐约约感到自己第一文化人地位遭到郁锋涛严重威胁和挑战,甚至受到了动摇。四把笔急了,一天到晚惶惶不可终日,脑子里不想正事,老是挖空心思、绞尽脑汁的想如何才能把郁锋涛打压下去,稳固自己村里第一文化人地位。
对郁锋涛,四把笔那可是羡慕、嫉妒、眼红的欲要去投河,这小子一天到晚不用干农活,待到家里清闲看书,活得跟神仙似的。欲想去问问郁锋涛神仙般生活滋味,可是四把笔又放不下第一文化人架子,不得不偷鸡摸狗时常去窥视郁锋涛的一举一动,无奈,郁锋涛家大门十有八九是紧闭着。
“小子耶,汝欲养羊兮,要跟吾学兮。”这时,四把笔动作老练,三下五除二从胸前拔下一支钢笔,在手上写着什么,一边偷偷用眼睛瞟着郁锋涛,看看郁锋涛有何反应?
没啥反应,郁锋涛傲气冲天,一个劲头埋头尽干自己的活,甚至瞥不瞥一下四把笔,似乎根本没他四把笔这个人。
心头非常不痛快了,四把笔暗暗咒骂,他妈的兮,郁锋涛汝一个穷光蛋耶,敢在吾大爷面前摆卖臭架子兮。
……心头骂了一阵,在手上又写了一阵,见郁锋涛仍然对他不屑一顾,四把笔脸上搁不住了,当下挖苦、讽刺起来郁锋涛:“汝在县城读了几年书耶,是吾村的穷秀才乎,把尾巴翘到天上兮。养鸡失败兮,养鱼失败兮。这一回,汝养羊不想乌呼哉,汝可要跟吾学兮。吾几辈人全是养羊兮……”
……汝呀,吾呀,兮呀。
耳朵如同是麦芒在戳,彭海疆心头烦躁,霍地直起身,猛地往地上一撂手上柴刀,欲要把四把笔赶出去。
急忙拉住表哥,郁锋涛朝他悄悄使个眼色,那意思是说:这种人,你不要理睬他,越不去理睬他,他越没面子,自己自然而然会找台阶溜掉。
事实上,对四把笔满嘴的汝呀,吾呀,兮呀,郁锋涛与表哥的感受是一个样。拉住表哥之后,郁锋涛一对喷血的眼睛,憎恶一瞪四把笔,觉得四把笔其实蛮可怜。口袋别了四把破钢笔,嘴上能说上几个汝呀、吾呀、兮呀,想把自己装扮成文化人,哈巴狗逮耗子——像猫又没猫的本事,更显得寒碜。他郁锋涛眼下陷于绝境,四把笔这样一个寒碜的不得志小人物同样要在他头上拉把屎,对他指手画脚。虎落平阳受犬欺,他郁锋涛总有咸鱼翻身的一天。
果然如郁锋涛所说,自讨没趣的四把笔见四下里的人没有一个理他,脸上挂不住了,找个笨拙借口——说是嘴巴渴去喝茶,鞋底抹油——溜了。
四把笔一留,天下太平。
……仅用两天时间,彭海疆、郁锋涛表兄弟两个便把羊圈建了起来。
第三天晌午,郁锋涛手上捧着书本,一脸春风,喜气洋洋,赶着羊群上西松山去。那团神气,把全村人打趴在地上,叫人看的非常扎眼人心头非常不爽,暗暗诅咒他郁锋涛的羊全部死光光。
四把笔则是远远躲着偷窥,见到郁锋涛赶着羊群,手捧书本,优哉游哉,神气飞扬,风光无限,他羡慕、他眼红、他嫉妒,仇恨。“他妈的,人比人耶,气死人兮。气死人兮。气死人兮。”四把笔心头不服,跺脚大骂。他四把笔是谁?是村里第一文化人,家里又比郁锋涛这个穷小子富裕,至少不会跟郁锋涛一样欠了几万块钱的债,郁锋涛这神气、风光情形,理应该是属于他四把笔。做梦都不曾想到,他居然然比不上一穷光蛋,四把笔很难吞下这口窝囊气。
欣然自喜,郁锋涛根本不顾忌身后一双双嫉妒、仇恨眼睛。
在闹荒,只有一条真理:只要你自己认准的事业,要毅然、果断的挥锄斩草,我行我素,不能有任何顾忌,否则,那一口口唾沫,准把你淹死;那一对对白眼,那一对对红眼,准把你连骨头都化作水,到头来一切化作泡沫。要想成就一番事业,你要坚定信念,赤膊上阵,狠狠去拼搏一番。
经历了一连串不幸,郁锋涛深刻领悟到了这一条真理。
放羊,郁锋涛一点经验没有。
也许是首次离开羊妈妈,那些小羊羔一到山上一个劲头猛叫,四处乱窜,再鲜嫩的草照样不肯吃。郁锋涛被这些小家伙搞得手足无措——没辙,抱回了这只,又跑了那一只,有一回一绊摔了个跟斗,羊没有抓回自己倒成了吃草的羊了,哪还有闲暇去看书。一直这样下去,不累死他才怪。放羊要受这份罪,又岂是郁锋涛这个急于养羊摆脱贫困的落难小伙子所能想到。
一个下午下来,郁锋涛心头所有欣喜、振奋,被困的不知去向。不过话说回来,回头想想,一个大活人竟然被一群小羊羔搞得焦头烂额,丑态百出,郁锋涛乐得自个儿情不自禁,哈哈哈大笑开。
太阳快要落山了,郁锋涛才赶着羊群,乐哈哈回家。
早等候在大门口的彭淑娟,未见到儿子身影,远远一听到小羊羔叫声,晓得儿子平安归来,把悬着心放下。等到儿子身影一出现,彭淑娟即乐呵呵步履轻快迎上去,迫不及待问长问短:“锋涛,还好吧?没出什么事吧?”
“没有!”郁锋锋心中乐开了花。稍停一下,郁锋涛接着诙谐一句:“这些小东西太不听话了,放着那些嫩草不吃,东跑西窜,害得我顾得这只,顾不了那只,差一些跑烂了一双鞋子。”
“格格格格”彭淑娟开心死啦,开心得差点把两颗大门牙笑掉,欢快笑声把闹荒的地震动。两、三年来,她这是头一回这样开心的欢快大笑。
然而,彭淑娟母子俩哪里知道,远处有一双贼眼睛在仇恨偷看着他们母子,看到他们母子如此开心,那眼睛冒火了。
此后两、三天里,郁锋涛在苦苦探索如何制服这些小东西,叫它们服服帖帖听他的话,使他能够在一旁安心看书。
人这个东西在处事当中,往往是“不识庐山真面目”啊!
像郁锋涛这样一个脑子比猴子还机灵,头脑又叛逆的人,这个时候却是成了一只关在笼子里呆鹅,连平常人都能想到的事,他脑袋瓜子被堵塞想不出。一直到了第四天,当一群大雁排着“人”字形从头顶上飞过时,郁锋涛心头猛然一震,堵塞的脑袋瓜立即醒悟,惊喜的一阵大叫:“我找到了,我找到了,我找到啦——”
俗话说,群龙无首,是一盘散沙。
动物跟人一样,要有一个强有力领导者。
当下,郁锋涛要找一只具有王者风范的羊,把它驯化成羊头。这一惊喜发现,郁锋涛心花怒放!真所谓:踏破铁鞋无觅处,蓦然回首,那人却是与己朝夕相处。
驯练动物跟牧羊一样,郁锋涛同样一点经验没有,一时不知从何处下手。不过,不要紧,他是一个头脑叛逆,不墨守成规的家伙,反正又不是驯练警犬、军犬,不过是驯练只羊头而已,似乎并不是什么大困难。
短短一个晚上工夫,郁锋涛即想出了一个土办法,于是他第二天上午到山上割了不少草回家,中午不像以往一样到山上放羊。
——聪明人干蠢事,郁锋涛遭到了村里人大嘲笑和鄙视。
傍晚时分,郁锋涛把饿了一天的小羊羔分成两组放了出来,让它们抢食,看看哪一只最勇猛,就把那只驯练成羊头。他这个土办法还真灵。结果饿了一天的小羊羔们,一见到鲜嫩的草,失去了它们往日温顺。
鸟为食亡,就是这么一回事。
结果出人意料,最终胜利者是一只个子中等的雄羊,与郁锋涛原先所想的要有王者风范要求,差了一大截。既然人家是最终战胜者,郁锋涛当然是只能尊重。说来奇怪,经过一场较量,其它的小羊羔见了那只,一夜间有了三分畏惧感。
选好了羊头,郁锋涛摸着石头过河,着手驯练羊头。他是如何去驯练羊头,在这里不说多了,反正郁锋涛驯练羊头同样是老一套——土办法,没啥好说的。说了,大家肯定要大跌眼镜,笑掉满嘴牙。
闪眼间,半个月飞快过去,郁锋涛已经是优哉游哉坐在一边安心看他的书,学他的知识,不再被一群小家伙们搞得土头灰脸,上气不接下气。
光阴在一天天流逝,随着小羊羔一天比一天肥壮,暗藏在村里的村里红眼病越来越多,嫉恨的红眼睛冒火,一天到晚尽是诅咒郁锋涛的羊死光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