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上农家

  “打得好！接着打！”加油和呐喊声此起彼伏，倒是给这原本就怪平淡的集市增添了一分热闹。

  人越聚越多，人群外，一个白衣少年驻足观看。

  只见赵子涵一手放在身后，单手对付十来个小厮，见一个打一个，来两个，摔两个，一个个小厮没过两招都被打的趴了下来。

  不一会儿，赵子涵立在夏冰儿的身旁，地上横七竖八，躺着嗷嗷叫的小厮，一个个龇牙咧嘴，捂着肚子在地上打滚。

  “冰儿要回么？我送你！”赵子涵开口道。

  “不回，卖画！”夏冰儿将地上的箩筐重新捡了起来，倒扣过来，然后将那踩成两半的木板捡了一块来，继续放在箩筐上面，白纸重新铺好。

  待做完这些，她又重新执笔，低垂着头，静静地在纸上勾勒着线条。

  只见她唇红齿白，肤色白皙水润，黑黑的瞳仁里满是盈盈的波光，黑发如墨，披散在洁白的衣服上面，下身青色罗裙束紧蛮腰，举手投足间都透着股大家闺秀的风范。

  方才的打斗着实精彩，围观群众看完了打斗，便纷纷将目光投向这个作画的女子。

  此时夏冰儿一心作画，全然未觉大家的目光。

  “真美啊！”

  “如此美人，这婆子也敢来扰，难怪会有俊俏的公子出手相助！”

  “看她作画的样子，简直像天上的嫦娥一般！”

  “可不是，我家娘子要有她一半漂亮，我就是剃光了头，当和尚也愿意啊！”

  人群叽喳的议论着，忽听得那个说要当和尚的男人“哎哟”的叫嚷了起来。

  众人忙回头看他，只见他一只耳朵被媳妇揪起，二人正朝人群外面走去。

  他媳妇边揪边骂：“你媳妇哪里比不上那个画画的了？你还想当和尚，你当和尚啊，和尚庙里还不招你这花花肠子呢！”

  大家听得有趣，一个个拍着手跟着起哄。

  地上那些小厮半躺着，叫唤了半天，发现根本没人理会，一个个便都爬了起来，跑远了。

  张妈见这么多人都打不过那个俊俏书生，便恶狠狠地放下话来。

  “你等着，夏冰儿，上回你在汤家大闹婚礼，这次又打伤我们汤府这么多小厮，我回头禀明了夫人，让你好看！”说完，她呸了一声，许是把手碰着了，又哎哟我的娘的叫唤了一句，这才蹒跚着跟那帮小厮一齐消失了。

  围观的众人也不理会这疯婆子，一个个饶有兴趣地看画。

  这镇上人多，又逢市集，一个角落被围的水泄不通，外面想看热闹的人也越来越多，不知何时，一个打扮华贵的妇人在一个丫鬟的搀扶下走了进来。

  周亮一直在外面静静地观察着里面的动静，当目光落在那妇人身上时，微微打了个哆嗦。这不是她娘卢氏吗？怎么跑这儿来逛了。

  周亮对母亲的印象一直是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的。母亲逛的一般都是有钱人开的店铺，那都是有家族产业做后台的，否则，一律是不会去光顾的。

  “夫人，这小摊小贩的做不出好的画来，我们要不去别家店铺里看看吧，那东边一家姓万的老爷开的盛德画坊好像很不错，画好，招待也和气。”名叫翠儿的丫鬟跟她夫人建议道。

  周亮站在外围也跟着点了点头，翠儿的话倒是蛮懂他娘的。

  可，当周亮的目光落在夏冰儿的身上时，他又犹豫了。紧张的期待着卢氏能和夏冰儿多交谈交谈。

  “不了，盛德那家我前些日子看过，画作是精美，可太刻意，没有新意。这位姑娘的画有这么多的人来看，想必是画的极好，我且看看再走！”卢氏出人意料的停留了下来，驻足仔细翻阅着夏冰儿已经画好的卷轴。

  夏冰儿也不语，只静静地作画。

  卢氏让翠儿打开一卷画轴看看，翠儿有些嗤之以鼻地瞥了一眼安静坐一旁的夏冰儿，将卢氏挑的那幅画举了起来，当画卷落下，一道金光闪过，众人也看呆了。

  只见那画上是一只金灿灿的凤凰鸟，凤凰全身的羽毛金光闪闪，嘴巴微微张开，翅膀正要舒展，尾巴长长的，一直拖到画卷的底端。

  那姿态，就像是要立刻展翅飞翔一般。

  卢氏立时便被画中的凤凰给吸引住了，她让翠儿举好，自己绕着那画卷细细地品读看着，不时地发出啧啧地称赞声。

  “好啊，简直太美了，太美！这要是挂在我家的堂屋，一定会引来好些贵妇们的羡慕和嫉妒呢！”卢氏看完，让翠儿小心点收起来，这就转头看向夏冰儿，道：“请问这幅画卖多少银两？”

  夏冰儿正描画着一片花瓣，听言，半响才抬起头来，看向卢氏，再看看卢氏方才拿的那个画轴，道：“那幅十两银子！”

  人群中立即响起一片唏嘘之声。

  “这丫头怕不是傻了吧！我一年上头也挣不得十两银子，她一幅画就想卖十两，那夫人又不傻，看模样定是富贵人家的夫人，岂会为了买她一个乡下丫头的画花那么大的价钱！”

  “可不是，虽然那画吧，真是画的不错，可那也就是一张纸和一点墨嘛！哪里就值十两银子了！”

  人们正议论纷纷，这边卢氏却已经命翠儿从钱袋子里拿十两出来给夏冰儿。

  “夫人！”翠儿也是个精明的丫鬟，她早就竖起耳朵听着大家的议论。她觉得没错，再好的画，像那盛德画坊，一幅画卖上个十两银子那都是少见的，这个年纪不大的丫头画的，最多也就一百文了不得了。

  “给银子，收画！”卢氏不是不知翠儿的那点花花肠子。只是，她是夫人，翠儿是丫鬟，她看中的东西，就是价再高也要买下，岂容得别人去说三道四。

  翠儿瞥了眼卢氏，见她模样快要生气了，便满嘴答应着是，赶紧从钱袋里掏银子。

  十两银子掏出来了，可她又有些不舍，就像是从她自己的腰包里往外出钱一样，心窝子疼的厉害。

  “还不快给！”卢氏今日可真是生气了。平日里，翠儿都是很知冷知热的，今天也不知是怎么了，出个银子得跟她说上几遍。

  “是，夫人。”翠儿将银子放在夏冰儿那块破木板上，从鼻子里冷哼了一声，便抱起画，尾随她夫人匆匆离去。

  周亮看到这里，嘴角微微上扬。

  赵子涵却是一直在旁边坐着，小武不知从哪儿搬来了一个小方凳给他。赵子涵的眼眸似漆，似一汪深潭，看不到底。

  他正襟危坐在那儿，心道，方才那夫人倒是有些眼力。夏冰儿这画，说实在的，当初他也不以为意，可后来发现，真的是世上独一无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