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14章:暮不从野雀栖
“哪有你这么劝人的,旁人劝人恨不得自己的主帅做勇猛异常的下山猛虎,你可好,一个劲儿的劝我做乌龟,这不是坑我么?有时候我还真怀疑你还是不是当初那个徐朗?没准儿憋着劲儿害我吧?”杨峥打趣的道。
对于这样的玩笑话,两人平日里没少说,谁也没当真,徐朗听完淡淡一笑,接过话儿道:“大人还莫要小瞧了这缩头的乌龟,你可知道这乌龟是最聪明的动物,遇到危险的时候,它便把头脚缩进壳里,从不反击,直到危险消失之后,它认为安全了,才把头脚伸出来。大人真该好好学学乌龟。“
”学,一定学!“杨峥一口答应道:”做猛虎我是不够,要说做这乌龟还真合乎我的脾气。”
两人说完彼此看了一眼,各自哈哈大笑起来。
杨峥才郑重的对徐朗说道:”你说的对,做大事者不拘小节,既然这也是一条门路,咱们也不能就此放过,恰好今日我与小皇帝还一堂课要上,顺道提点提点这事儿,以备不时之需。”
徐朗道:“如此最好不过了。”
两人就明日入阁的细节上又商议了一番,确定万无一失后,才各自离去了,徐朗去安排明日的入阁,杨峥则入阁寻小皇帝上课各自忙碌。
第二日一早,沉浸了多日的紫禁城再一次变得热闹起来,对于文武百官来说,这样的早朝是司空见惯,他们兴奋的是三杨当国十年,大明的内阁总算是增添人数进去了,这绝对算是正统一朝最值得期盼的事情,与百姓而言,朝廷的大事与他们而言并没什么关系,但经不住好奇去观望一番,所以大清早的一看匆匆忙忙的官儿进入紫禁城,他们情不自禁的跟着兴奋起来,街道上挂满了条幅,小商小贩呼喊的声音里也透着往日没有的兴奋,宛如过年一般,看得一路上入宫的官儿哭笑不得,不就是入个阁么,用得着弄这么大的阵仗么。
事实上的确用得着,三杨内阁从杨士奇、杨荣的离去这意味着三杨时代已经结束了,作为继承了大统的英宗而言,这也意味着自己可以打造属于自己的时代,而内阁为天下文官之首,百官仰视,可谓是重中之重,自然马虎不得,弄得喜庆一点也彰显着自己对这事儿重视,上面有这个意思,下面自然丝毫不含糊,从里到外莫不是喜气洋洋的,就连宫中跟着伺候的太监也是人人制作了一套新衣了,不用说皇上如此重视,下面的官儿就越发期待了。
这次杨溥亲自挑选了杨峥、马愉、陈循、苗衷、高谷等五个才华高绝的官儿,对此百官心头也多有一杆称,算不上什么奇怪的事情,微微让他们感到意外的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人物也出现在了廷推的名单里徐唏这个不声不响的侍郎,竟在六人的大名单里,无疑吸引了更多官儿的目光,但很快有官儿说开了,说是原先杨溥就把六人给定下了,除了先前的五位外,还有一个这两年
风头正经的曹鼐,曹大人自宣德八年中了科举后,仕途便一路唱起了高歌,入翰林,授修撰。英宗即位后,充经筵讲官,撰成《宣宗实录》后,进侍讲,锡三品章服,要不是年轻轻了些,功勋上不如杨大人显著,没准儿就大明第一人了,也不知这位相貌才情都十分了得的曹大人哪里惹得王公公不高兴,怎么看就怎么不顺眼,平日里没少在孙太后面前说他的坏话,总算是孙太后还有几分见识,每次王振诬告曹大人的时候,孙太后只是不理,一来二去,王公公也不好说什么,可这次也不知用了什么手段,竟让孙太后点头除去了曹大人的姓名,空出来的位置,王公公就让徐大人给顶替了,这两年徐大人差不多是对王公公唯命是从了,外面的官儿都说徐大人都快赶上了前朝的三旨宰相郇国公王圭了,那王圭本极富才学,其文章气魄宏大华丽,自成一家,朝廷重大的典制策令,多出自于他的手,词林人士都称赞他。自熙宁初年开始,连续为皇室起草诏书十八年。但他官任到宰相,共十六年毫无建树,每次遇到朝廷有大事,他总能一言不发,皇上说什么他就给诸位大臣传达什么,每次上朝呈送奏章的时候,跪拜皇帝高呼“取圣旨”;皇帝批阅后跪接曰:“领圣旨”;出殿见人曰:“得圣旨”。总之,凡是都是依圣旨而行,惟上是从,成了只会唯命是从的高官,世人称为“三旨宰相”。今日的徐大人莫不是如此,只不过这人换成了王公公而已,这么做固然是遭到同僚的鄙视,但不否认这样的好处也不少,那徐大人本只是一个小小的工部侍郎,这才两年的功夫被王振提拔为工部尚书了,少不了让一干官儿羡慕,如今又被王公公强行加入了这六人入阁名单之中,王公公此举很明显,趁机在内阁安插自己的人,达到控制内阁的目的,当然了对此,文武百官虽痛恨,但谁也不敢明目张胆的说什么,就连这次丢了入阁资格的曹大人都选择了一言不发其他官儿又能说什么。没了话题,气氛就显得冷清了许多了。
从昨日得知自己在名单之内,徐大人就十分兴奋,要说早年他对投靠王振还有些顾忌,那么现在是彻底放开了,他饱读诗书十几年,好不容易高中了进士,本以为凭着自己才情一展生平所学,可人了官场才知道,自己当初的想法是多么的可笑,没有人脉,没有人扶持那什么来展示生平所学,似杨峥那样年纪轻轻就为朝廷立下大功,文韬武略天下皆知,官儿一升再升的除了前的的冠英侯外,天下还有几个人有这等本事,他便是相比也比不了,所以他对杨峥并无妒忌,只有深深的羡慕,羡慕归羡慕,但这并不表示他就认为自己比不上他,与自己的才情他从没有半分的怀疑,他相信的是自己没有杨峥那么好的运气,那么好的背景,一旦他有成就未必就差了他,基于这种认识,这十几年来他什么也没做,光顾着阿谀奉承去了,什么正经事也没干,他发现自己的官儿反而还升了一级,反而是那些处处干实事的官儿没什么好果子吃,所以他经常对人说,“处事不欲决断明白,若有错误,必贻咎谴,常模棱以持两端可矣。”世人讥笑他为官光顾着左右逢源了,所以给他取了一个外号叫徐左右,对此他倒也不气恼,把这看成了是他人的嫉妒,只是他的官儿却一直没有在升过,从三十岁到了四十岁,眼看就要到了五十了,再往上爬一爬,他这辈子也许就死在了工部侍郎这个官职上了,对此他并不甘心,多年的官场生涯告诉他,官场中想要升迁来得快,就得有人可靠,有人扶持才行,而就在这个时候他看中了王振,对方虽是个太监,但心智、手段、能力丝毫不输给外面的官员,最紧要的是他的身份太子的老师,这个身份意味着什么,他比谁都清楚,一阵犹豫后,他决定赌一把,昔年吕不韦奇货可居,才开创了吕不韦的传奇人生,今日的王振未必就不是他的奇货。
本着这个意思,他很快就做出了决定,恰好那会儿的王振也需要壮大自己的力量,有自己这个工部侍郎加入,无疑是雪中送炭,所以两人差不多是一拍即合了,事到如今,他不得不承认自己这一把是赌对了,王振是太监不假,可一个掌权的太监无论怎么看都比一个怎么都攀不上的老头来得实在,宽且这两年王振的确没有亏待他,才两年不到的功夫,他四品工部侍郎,一个清得不能再清的清水官儿,只是被他略用了些手段,便一跃跳出了龙门,做上了工部尚书,正儿八经的二品官,虽说还不能如吏部、礼部、户部、兵部相提并论,但在官职上那也是一样的,人活着不就是为了一张脸皮么,都是官场混的,谁还能与自己头顶的帽子过不去么,如今这入阁的名单又出现了他的名字,不管最终的结果他是否能入阁,当这个从一品,但至少他徐唏有这个资格,这就足够了。
本来他对入阁一事并不报什么希望,六个人当中,杨峥是一骑绝尘,无论是文治武功都是旁人望尘莫及及的,而且凭着一步一步打下来的威望是个他也是比不了的,年纪虽轻了一些,但才干手段、地位,功勋、资历都摆在了哪儿,关键是杨溥这老头摆明了是扶持他,孙太后据说对他也不感冒,小皇帝对他的信任比起王振丝毫不减少,可以说这次的入阁从根本上说就是为了他准备的,只是这么多,难免有些太过鹤立鸡群了,再者与规矩上也说不过去,所以才添加了这些人数。除了杨峥这个神一般的存在,其他人也查不到那里去,马愉,江北的第一位状元,正统元年,充经筵讲官,迁侍读学士,参与《宣宗实录》的撰修,升侍讲学士,才干威望不亚于杨峥,再说这功勋这老实人也不老实,早前他查看各县衙牢狱的时候,发现不少郡县的粮仓失修和狱中久押不审的犯人多有狱死者,便上奏皇帝,皇帝准奏,督令建仓储粮,审理冤狱,使上述状况一时有所改变。皇上对此十分满意,宣德九年,北方边境遭到侵犯,朝廷拟遣将率兵征讨,恰逢别部使者至,许多大臣主张将其执之问罪,惟马愉等两人持相反意见,指出“赏善罚恶,为治之本。波及于善,非法;乘人之来执之,不武”。皇帝采纳马愉的建议,以厚礼相待来使。化解了这场危机,使得宣宗他十分赏识,没少下旨意赞扬,名望、才干、地位都是当朝仅此杨峥的人物,不入阁着实有些说不过去。
再说陈循,三朝老臣,又是永乐时状元郎,为官后常随侍帝王左右,历事永乐、洪熙、宣德、正统四朝,在朝三十多年,是重要侍臣之一。来头不小,入阁的资历威望地位都合乎规矩,没有不入的道理,至于苗衷、高谷两人也都是当朝一等一的人才,苗衷温厚简重,学术纯正,被士林所雅重。加上为人外和内贞,谙于世故。每与人谈论总能耐心启发,循循善诱让人舒坦,所以做了十几年的官,在官场中名声最好入阁也是大有可能,而高谷清廉正直,持议公正,且不避权要,遇事无偏私,加上为人节俭,名声也不错,时至今日士林中还有人提起他当年种种勤俭之事,可谓是深得士林的拥护,只要运作得当入阁也并非不可能。唯独他,前二十年官名不显,说到功勋更是半分也没有,勉强做了一个侍郎,还是一个清水衙门,若非碰上了王振,他又何来这等风光荣耀呢,可要说入阁,他自问是断然没这个本事的,可王振昨日寻了他,只要自己按照他的要求去做,那入阁也并非不可能,从两年前投奔了王振,他早把王公公看做了自己的再生父母,对其信任犹如神明了,王公公怎么说他便怎么做了,况且,这事儿如他而言也没什么损失,如王振所言,万一能入,那怎么着也是当朝一品不是,与官场的品阶他是十分在意的,哪怕是次辅他也愿意去试一试,所以今日一早就早早来这儿候着了。
只是,他少算了一件事,那就是文官的态度,都说文人相轻那是一点错也没有,场上的官儿虽大部分对徐唏投靠王振的行径感到不耻,背地里没少骂,但禁不住人家这两年在官场可算得上芝麻开花节节高了,一跃做了六部的尚书郎不说,如今还来参与这场廷推,鄙视的同时也难免有些羡慕,少不了在一旁嘀咕,对此徐唏早就心知肚明,所以平日里对此也是装作没看见,来个眼不见为净,今日同样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