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逍遥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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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68章:寄与吴姬忍泪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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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自思维,高位不可以久窃,大权不可以久居,然不敢遽尔乞身者,以时未可尔。今赖天地祖宗洪佑,中外安宁,大礼大婚,耕读陵祀,鸿仪巨典,一一修举,圣志已定,圣德日新,朝廷之上,忠贤济济。以皇上之明圣,令诸臣得佐下风,以致升平、保鸿业,无难也。臣于是乃敢拜手稽首而归政焉。且臣禀赋素弱,比年又以任重力微,积劳过虑,形神顿惫,血气早衰,逾七之龄,须发变白,自兹以往聪明智虑当日就错蒙,若不早自陈力,以致折足覆?将使王事不终,前功尽弃,此又臣之大恐也。伏望皇上特出睿断,亲综万几,博简忠贤,俾参化理,赐臣骸骨,生还故乡,庶臣节得以终全,驽力免于中蹶。这份奏疏的态度无疑坚决了不少,杨溥料想小皇帝这下会给出了答复。可他终究是低估了小皇帝的耐性,也不知是受到王振的指点,还是小皇帝有意体现一下自己明君的风范,愣是没有答应杨溥的请求,非但没答应,在看过奏疏后,亲颁手敕,命太监阮浪亲自送到了内阁,敕日:谕内阁大学士杨溥:朕自冲龄登极,赖先生启沃佐理,心无所不尽,迄今七载,四海升平。朕垂拱受成,先生真足以光先帝顾命。朕方切倚赖,先生乃屡以疾辞,忍离朕耶?朕知先生竭力国事,致此劳瘁,然不妨在京调理,阁务且总大纲,着次辅等办理。先生专养精神,省思虑,自然康复,庶慰朕朝夕倦倦之意。钦此。”

  按说到了这儿,知趣的人都会安心了,可杨溥却心知肚明,这不过小皇帝变相谋取名誉的一种手段而已,并非有挽留自己的意思,当日夜里又写了一份奏疏送了进去,交之上两次语气上要哀婉许多。态度上也更坚决。

  缕缕之哀,未回天听,忧愁抑郁,病势转增。窃谓人之欲有为于世,全赖精神鼓舞,今日精力已竭,强留于此,不过行尸走肉耳,将焉用之!有如一旦溘先朝露,将令臣有客死之痛,而皇上亦亏保终之仁,此臣之所以哀鸣而不能已于言也。伏望皇上怜臣四十年年拮据尽瘁之苦,早赐骸骨,生还乡里,如不即死,将来效用尚有日也。”

  如此哀婉之语,谁都看得出杨溥之决心之大了,奈何小皇帝仿佛无动于衷。就是不答应。

  一时之间,言官也纷纷出动,上的奏章竟多达三十余份,大意是杨溥不该如此不领皇上恩情,身为人臣食君之禄,当忠君之事,皇上既没让你离开,你却执意要走,这是无君无父了。

  哪只杨溥却对此不闻不问,奏疏一道一道的接着上,前前后后十几日,竟连上十二道奏章,请求退休。小皇帝也只好批准他以少傅兼太子太傅、尚书、大学士衔回乡养病。

  接到圣旨的当日,杨溥竟是泪流满面,也顾不得外面言官喝骂,当众念了首陶渊明的《归去来兮辞》,回去吧!田园都将要荒芜了,为什么不回去呢?既然自己的心灵被躯壳所役使,那为什么悲愁失意?我明悟过去的错误已不可挽回,但明白未发生的事尚可补救。我确实入了迷途,但不算太远,已觉悟如今的选择是正确的,而曾经的行为才是迷途。船在水面轻轻地飘荡着前进,轻快前行,风轻飘飞舞,吹起了衣袂翩翩。我向行人询问前面的路,恨天亮的太慢。

  当日听到这一番言语的言官大为气恼,连夜写好了奏章送到了通政司弹劾杨溥目无君父,大逆不道,当以严惩不贷,据说王先生也是这般说法,好在小皇帝总算还有点主见,只说了几句“几句牢骚而已,当不得真。”这番弹劾才就此作罢。

  春日的阳光总是温暖的,照在人的身上说不出的舒坦,搁在往日,杨峥非得拉上大小姐、李嫣儿寻上一处阳光多,景色好,最好是水上的地方,煮上一杯上等的好茶,点上几盘时下最新鲜的瓜果点心,挑上几本可心的书,一家人晒着太阳,喝着茶汤,说些夫妻之间的笑话,再来一场可有可无的风流韵事,便是人间第一等乐事,但今日他显然是没有这么好运,从三日前,小皇帝同意了批准了杨溥的辞呈,今日便是杨溥离京返乡的日子,本来百官以为这只是杨溥以退为进的第一步,接下来必有巨大的反击,可等了三日不见杨大人丝毫的动作,慢慢接受这个事实,除了平日里关系要好的同仁来看看外,倒也没什么人来,官场上一切围着权势转,有了权便是深山野林那也是门庭若市,可一旦没了权,便是在闹市也无人问津,好在杨溥本就喜欢清净,这样最好不过了。

  身为杨溥的好友,在这样的日子,杨峥自是要来送一送。

  收拾好的书法显得空旷了许多,阳光从打开的窗户照射了进来,落了杨溥的脸上,映出了他脸上的从容与淡定,整个人也仿佛轻松了不少,他优雅的喝了一口茶汤,将吞入口中的茶叶片吧唧吧唧了两下,重新吐回了茶杯,才望着杨峥道:”你是不是觉得老夫这么做草率了些?”

  杨峥同样和了一口茶汤,摇头道:“大人还记得您老当时给我说的话么?”

  杨溥一愣,道:“什么话?”

  杨峥道:”记得刚入阁的那会儿,您对我说过,做官要三思,思危,思退,思变。您柄权四十年了,位高权重早就成了百官心头一道坎,那些想着谋位的官儿恨你,想捞好处的官儿想杀你,而皇帝又防着你,你如履薄冰的位置了四十年,如今您老了,自然该这么做?”

  杨溥忽的哈哈一笑,道:“老夫起先还担心自己就这幅担子丢给你有些不地道,怕你应付不了王振的手段,辜负了先帝,东里兄弟的一番期望,如今看来是老夫多虑了,你对官场看法,比老夫还清楚,老夫还担心什么。”

  杨峥苦笑了声,道:“这不都是您老教的么?”

  杨溥哈哈大笑道:“老夫教你治国,可没教你看官场?你少套帽子。”

  杨峥听这老头的口吻当真是放下了,心头不免松了一口气,道:“大人还能玩笑,小弟就放心了。”

  杨溥道:“老夫是那么小心眼的人么,老夫是真累了从今往后,朝廷就靠你了。”

  杨峥道:“小弟怕您老这一走,我不知该如何应对。”

  杨峥道:“如何应对这是你的事情,可不是老夫的事,不过老夫相信你一定能做好,若说还有一个人能把咱们这帮老臣带上正经道上,除了你没有别人。”

  杨峥苦笑道:“大人未免太看得起我了。”

  杨溥道;“看不看得起,那不是老夫一个人说了算,再说了这事儿你心知肚明,用不着在老夫这儿装可怜。”

  杨峥面上一热,尴尬的咔咔咔了两声道:“这不是希望您老临走时能指点一二么,也好让我少走些弯路不是?”

  杨溥白了他一眼,没好气的道;“这才像话嘛。”说完顿了顿,道:“老夫为官四十载也没什么值得指点的,要说有啊那也只有一点,通过这件事老夫算是明白了,在咱们大明朝做官,什么光禄大夫、左柱国、太师都是虚的,想要立足庙堂,为天下百姓做点正经事,唯有把握皇上的心,只有皇上信任你了,一切都好办,哪怕百官反对也难以动你分毫,你是皇上的老师,算得上简在帝心,况且先帝对你的信任与爱护皇上可是看在眼里,小皇帝对你的恩宠并不差,只要你好好利用,小心谨慎,懂得忍让,日后这事儿还不是你手到擒来。”

  杨峥道:“大人说的到是容易,可小弟连如何下手都不知,还谈什么简在帝心。”

  杨溥道:“你少给老夫打马虎眼,这几年你可没少阴着干,小皇帝喜欢的你没少往宫里送吧,这次大婚你出的力不小,钱皇后对你印象极好,你当真以为老夫老眼昏花不成。”

  杨峥嘿嘿干笑了声,一张老脸忍不住红了一下,道:“就知道瞒不过你这才来请教不是。”

  杨溥笑道:”这还差不多!”顿了顿道:“小皇帝性子固然懦弱,对王振颇为依赖,但老夫也看得出咱们大明朝,从太祖皇帝,惠文帝、永乐皇帝、仁宗皇帝、先帝爷无论是仁慈还是残暴,那都是心狠的主儿,唯独咱们这位小皇帝心地较为善良,搁在朝堂上绝对是一个让人放心的朋友,你啊也别他当皇帝看,就把他当做朋友,这事儿就成了。”

  杨溥的这一番话,可谓是老谋之言,通过多日的观察杨峥发现,当今坐在朝堂上的这位小皇帝确实如杨溥所言,是一个十足的好人,不知是自小长在深宫的缘故,总之这个人无比的信任人,从身旁的丫鬟,太监到外面的大臣,甚至是被朝廷抓回来的俘虏,只要对方说的话儿,他差不多给予相信,是一个让人放心的老好人。应对一个好人,总比应对一个猛人,一个心狠的人要容易得多,而这也是为何四年的功夫,王振能不断壮大的自己的力量,实在这厮深知自己一手带大的学生秉性,只需从中周旋便可获取他的信任,从而获取权势上的优越感。

  杨峥以前是很鄙视的这种行为,但近几年来看法也在慢慢改变,在一个朝堂上立足,做事,你站不住脚跟,一切都是白说,哪怕你名望再高,才情再好,失去了立足的位置,就毫无意义,反过来说,在一切权势都来自皇权的情况下,一个官儿想要做点正经事,就离不开皇帝的信任。

  “小弟受教了”杨峥恭恭敬敬的道,顿了顿又道:“眼前的局面大人可有要说的话。”

  杨溥道:“能忍则忍?”

  杨峥神情有些黯然,这两年他与杨溥一直采取庄公纵然其弟的做法,任由皇上信任王振,让一帮太监在朝堂之上为所欲为,偏偏内阁对此不闻不问此举早就引起了百官的不满,这次言官之所以对杨溥不依不饶,这里面固然有王振的推波助澜的因素,但也不得不承认这几年来内阁毫无作为的措施伤了百官的心,积攒了多年的怒气一股脑的全都发泄了出来,声势自是非同小可了。身为次辅,即将胜任首辅,眼前无疑是最佳收拾人心的时候,如何肯放弃这个好机会。”

  “只有这样么?”沉默了一阵,杨峥迟疑的道。

  杨溥翻了个白眼,心道:“这事儿可是你整出来了,你问老夫?”心头骂归骂,嘴上却冷声道:“只有如此,不过该出手的时候也得出手,否则将来纵然你把王振赶出了朝廷,也失去了百官的心,到头来什么也得不到。”

  这正是杨峥担心的,闻言眼前一亮,道:“大人有什么好法子?”

  杨溥冷哼了声,心道:“还能有什么好法子,恶人老夫都给你做了,接下来自然是由你做好人了。”

  见杨溥神色凝重,杨峥便知事关重大也不敢催促,默默在一旁喝茶等待。

  约莫过了半柱香的功夫,杨溥才重新抬起了目光,在杨峥脸上逗留了片刻,道:“还能有什么好法子,朝廷上的争斗可比不上战场,不是你多读点兵书,多向朝廷要点银子,多要点人就能扭转局势的,你得懂得化被动为主动,还得让旁人不察觉,用咱们的话儿说就是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

  杨峥苦笑了声,道:“这境界是不是高了点,小弟可没这个火候。”

  杨溥瞪了他一眼,骂道:“容易东里兄、勉仁、老夫能忍这么多年,容易,东里兄能被王振弄得身败名裂,容易老夫能这般灰溜溜的离开,就是不容易,才需要你来做。今日的王振气势太盛而皇帝又年幼,听不进去劝,百官的弹劾早已让他厌倦,所以你能做的除了保持昔日的策略不变之外,还得做三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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