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意
被冷落在一旁的九小姐聂思萋扬扬眉,心中暗道:“这个聂思芸,果然会讨老太太欢心。听说她受伤了,这么酷暑的天气,老太太都非得亲自过来看看她,可见老太太对她的偏爱程度。若是换成别的姐儿,老太太只怕是打发身边个把丫环去探望一下便罢了,哪能亲自前往呢?”
她很清楚的记得,年前的时候,她突发高热,烧得满面通红,神志不清,兼之上吐下泻,宛似疫疾的病症,情势十分的凶险。偌大的屋子冷冷清清的,底下的丫环婆子怕过了病气,都不知道躲哪里去了,只有傻头傻脑的莺儿在旁边侍候着。而老太太不仅不曾前来探视过,连一个丫环婆子也不曾派过来看望于她。幸好她命不该绝,好歹还是挺过来了。
一想到自己与面前这位聂七小姐在待遇方面的天壤之别,聂思萋的眼中一簇嫉恨的火苗一闪而过。
就在方才,她本来打算借着“七姐屋里的丫环没规没矩,怠慢老太太”这一籍口好好将聂思芸一军的,不想聂思芸的反应比她更快,迅速地斥责了那两个丫环,害得她一点把柄都抓不到。再加上聂思环那丫头又替聂思环说话,还让老太太亲口赫免,如果她再执意追究下去的话,非但讨不了好,还有可能惹得老太太不快,说自己小鸡肚肠什么的,她只好作罢。
不过,事情可不能这么算了,她此次过来,可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办的。
这边,聂思芸亲自捧过温热的桑菊茶,送到老太太手上。然后,吩咐二等丫环夏荷端来冰盆,放置在老太太的旁边,并亲手执起扇子,为老太太扇风。
拾翠馆本来就地处偏僻,又近河道,阳光晒不到,自然比别处凉爽一些。兼之屋里头又放置了冰盆,并不会很闷热。老太太看着面前的孙女乖巧伶俐,伤情似乎并不十分严重,一下子心情舒畅,也不觉得燥热,忙把聂思芸拉过来,也不让她扇风,只让她靠着自己坐着:“来,你头上有伤,也别忙活了,与祖母一块坐下来,咱祖孙俩好好说说话。”
九小姐聂思萋这个气呀,本来是她陪着老太太过来的,这下倒好,她倒成了空气了。她恨恨地想,老太太真是偏心,众多的孙女当中,心里面只有这个三房的弃女。
她环视了屋里一周,最后还是把目光落在采芹和春柳身上,她决定从这两个丫环身上做作文章。
她慢条斯理地开口:“听说七姐屋里规矩大,管教丫环婆子自有一套,可是今日一看,好像不是那么回事呢?难不成七姐病了,底下的丫环便越发没规矩了?”
她的话音一落,便听到聂思环一阵嗤笑声:“九妹好生有趣,自己屋里头的丫环都管教不了,倒管教起别人屋里头的丫环来了!”
一听这话,聂思萋的脸“登”的红了。
她当然知道聂思环说的是哪件事情。
年前的时候,她病得神智不清,对底下的丫环也疏于管教。等她病好了,却传出她的贴身大丫环春蕾与外府的小厮私相收授的事情。本来她以为是别人的恶心中伤,拿了她身边的丫环做文章,直到有一天傍晚……
那个阴郁的傍晚时分,大雨刚下过,胆大的春蕾以为地上滑,没人会出来,竟敢约了情郎在后门处私会。也不知怎么的,那一天她心情不太好,鬼使神差偏偏走到那里,抓了个正着。
这下气得她脸都紫了,把那名小厮逐了出去,并将春蕾拿了回去打了一顿,让其哥哥嫂嫂领走,对外只说春蕾得了会过人的病,不能再留在府里头。但毕竟纸包不住火,有人看到那名小厮抱着头出来,一问之下,便联系上了春蕾。这下好了,京城这么一传,威宁侯府的面子就不好看了,不仅如此,因了春蕾这个事情,连带九小姐的闺誉也受累不少。大夫人又气又急,怕因了九小姐累及府里头其他小姐的清白闺誉,硬是把她禁足了半年之久,直至进入夏季这才解了禁令,把她放了出来。
这位九小姐虽说是威宁侯府里的小姐,但其母是大夫人的陪嫁丫头玲珑。大夫人嫁过去后,一年后便让大老爷将玲珑收了房,提升为姨娘。说到底,九小姐是位庶小姐,在府里的地位要比聂思芸聂思环这些正儿八经的嫡出小姐低一些。
玲珑虽说提升为姨娘,但她是个极有眼力见的人,也极为聪明,知道自己所享受的荣华富贵都是大夫人施与的,没有大夫人的照拂,自己什么都不是。因此,她虽说升级为姨娘,也有了自己的院子,依旧天天到大夫人房里伺候着,风雨无阻。
而且,她还时常提醒自己的女儿:作为庶出,出身已不好,要想觅得一门好姻缘,必须事事迎合正房,入得正房的眼,让她们觉得你有用,如此一来,她们才会替你安排一份好姻缘。即便她们没有那个心思替你安排一份好姻缘,只要她们不阻碍你的好事,不把你许配给七老八十的糟老头子,就是最大的福份了。
因此,聂思萋谨记姨娘的教诲,事事以大房为先,在与二房三房的明争暗斗中,身先士卒,大有为了大房“粉身碎骨在所不辞”之意。
聂思芸在旁冷眼看着九小姐聂思萋受了抢白一副窘迫的样子,心里面不由涌起一丝同情。这就是为大房强出头的结果,其实,这个九小姐就好比前世的她一样,只不过是一枚被人利用的棋子,利用完了就成了弃子。自己前世的命运尚且如此,这位九小姐的结局又能好到哪里去呢?
就在这时,聂思萋一咬牙,忽道:“八姐教训得极是,我连自己屋里头的丫环都管教不了,又有什么资格去管教别人屋里头的丫环呢?不过八姐,我真的是为七姐好。我已经受过教训了,我不想七姐也如我这般,因疏于对底下人的管教,而招至严重的后果,重蹈我的覆辙。”
她的这一通话说下来,在场的人都大感讶异。
按理说,只有别人去揭自己的短处,哪有自己揭自己短处的道理?九小姐这般自曝其短,真的是为聂思芸好么?
聂思芸目光一闪,已然明白九小姐聂思萋的意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