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城南旧事(3)
一见纪飞寒回来,管家周伯立马让人赶出了一辆马车,看样子竟是要出远门。
如今纪飞寒已经不是将军了,他此番离开将军府莫不是要搬家?看起来纪飞寒早有准备,沈庭知暗暗思索。
马车停在纪飞寒身前,先前被纪飞寒抱回来的小猫若有所感,从车厢里探出头来,灰色的车帘搭在他的颈脖上,让它多了几分娇憨。
纪飞寒站在门口,对着周伯沉稳地点了点头,转身向府内走去。
沈庭知紧紧跟着他身后,他之前只顾着看府内的装饰,这时才发现偌大的将军府,竟然只有几个仆人,而且看起来似乎都无事可做的样子。
见此,沈庭知估摸着,纪飞寒或许早就传信回府吩咐过了。
早到什么时候呢?也许在他得知宋清彦死讯的那一刻,他心中便有了打算吧。
想到这里,沈庭知突然很庆幸自己有多坚持几天。他不敢想象,若是纪飞寒在驱逐胡兵最关键的时候得到噩耗,那会是一个多么可怕的场景。
但也正因为如此,他一无所知,满怀希望地在战场上厮杀。而当他最终获得胜利并欢喜地以为能够挽回心上人的性命,到头来却发现一切只是一场空之时,他又该是多么悲痛。
是的,如果沈庭知还看不出来纪飞寒喜欢“宋清彦”,那他未免也太过迟钝了。
尤其是——当沈庭知看见纪飞寒怀里抱着一堆卷轴出来。
他回头看了看空落落的马车,又看着纪飞寒来来回回,一趟趟将他之前无意中发现的画像一堆堆搬出来将马车堆满,从头到尾没有让任何人插手。
沈庭知已经不知道纪飞寒究竟跑了多少趟,显然,画像远不止沈庭知刚才看到的那些。
沈庭知一开始还疑惑,他这般爱惜这些画,连旁人碰一下都舍不得,为何不将它们用箱子装起来?
直到纪飞寒坐上车驾,拉起缰绳,他才明白,他竟然没打算带上任何人,也没打算再回来。
周伯站在一旁全程旁观,从头到尾一句话也没说。
纪飞寒收拾好一切,看着这个默默纵容自己的老人,犹豫片刻,终于道:“周伯,保重。”
他不善言辞,却也并非不知感恩的人,周伯对他有多年的陪伴之情,但他有自己的家人孩子,纪飞寒不可能带着他一起,所以他已经将能给的都留给他了。
周伯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转身进了府。
纪飞寒耳力好,周伯进门时叹的那口气虽然很轻,但还是被他听见了,但他只是抿了抿唇,马鞭用力一扬,马车便在街道飞快地跑了起来。
那只猫就坐在车厢门口,身后是几乎满满一车的画卷。明明被挤得没有地方可以待了,它却一点也不闹腾,反而乖巧地待在一旁,仿佛在守护那些画。
沈庭知趴在马车车顶,马车的晃荡他完全感觉不到,他盯着纪飞寒赶车的背影,明明还是那个严肃的人,沈庭知却决定收回之前的那句话——他也不是完全没有情调的。
马车出了城,还是一路向南行去。沈庭知也不知道纪飞寒要去哪里,感觉他似乎不过是随便选了个方向而已。
不过,刚才在马车出城门的那一刻,系统的声音突然在他的脑中响起:“主线任务一开启,请宿主保护纪飞寒的安全。”
沈庭知都快忘了,纪飞寒是他的任务对象这件事了。如今被系统提醒,他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是个有任务在身的人。
想到自己现在的身份,沈庭知还是不明白这次的任务要怎样完成,更何况,纪飞寒一个将军,他都搞不定的危险,自己一个看不见摸不着的鬼魂能帮什么忙?
不过话虽这样说,纪飞寒有情有义,曾经又是个保家卫国的大将军,若是他真遇到什么危险,即使系统不发布这样的任务,他也会拼尽全力去救他。
马车在城南郊外的一处小庭院前停了下来,沈庭知本以为纪飞寒简装出行,应该没有带多少钱财,倒是没料到他还准备了这样一处地方。
这庭院大概类似于中国传统的四合院,以中间庭院为中心,正房,东西厢房分布在四周。庭院虽然不大,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纪飞寒一下车,那只坐在车厢门口的小猫也跟着跳了下来,主动给纪飞寒腾出地方。
纪飞寒一愣,自从将这小家伙带回来,他便一直没有时间管它。
他倒是没有想到这个小家伙这般懂人性,同病相怜的感情让纪飞寒有些荒芜的心得到了一点安慰,他蹲下身摸了摸小家伙的头。
纪飞寒小心翼翼地将画轴一堆一堆的搬到东厢房,房间分明有人打扫,干净而整洁,纪飞寒细心地将那些画卷摆放好,其中有一些他便展开挂在墙上,似乎每一张里面画的是什么,他都一清二楚。
每打开一张画,他便要呆呆地看上好久。沈庭知在一旁看着,突然觉得有些心疼。
或许是他的目光太过强烈,纪飞寒突然朝他这边看过来,虽然知道他看不见自己,但是那一刻沈庭知还是下意识地躲了起来。
纪飞寒疑惑地收回目光,摇摇头,自嘲般地笑了笑,脸上的失落分外明显。
“他的感官好敏锐啊。”沈庭知低声地对系统道,悄悄地跟着那一人一猫进了院子。有了前车之鉴,这一次他特意保持了一定的距离。
不知不觉天便黑了,大概是白天折腾了很久,夜间纪飞寒很早就熄灯上床歇息了。沈庭知自从变成了游魂,便不怎么需要睡觉,但他心理上却不怎么习惯,为了贴身保护纪飞寒的安全,沈庭知便特意选在他房间的房梁上闭目养神。
每到夜间,沈庭知的五感便会特别敏锐,只有有一点动静他便能发觉,或许是因为城郊人比较少,沈庭知只觉得今夜似乎安静得厉害,竟然连虫鸣声都听不到,只有丝丝风声,而这淡淡的风声,竟也好像带着一股寒凉之气。
一切都有些不寻常。
沈庭知顿时就警惕起来,这种不寻常透着十足的诡异。不仅如此,沈庭知的内心隐隐还有着某种预感——
一种对于同类的敏感嗅觉。
果不其然,一阵微风拂过,随着窗户“吱呀”两声清响,一抹黑色的身影突然悄无声息地飘了进来。
他从窗户飘进来的时候还没有实体,仿佛只是一团黑烟,但他一进入房间,就开始凝成实形。
一身青衣,发丝散乱地披在肩头。他长长的衣摆垂在身下,让人看不见他的脚,因为他压根就不是站在地上的,而是飘在空中。
那个身影背对着沈庭知,所以他没办法看清那个东西的长相,然而只是一个背影,那黑暗中的一袭青衣也散发出浓浓的阴森。
沈庭知正打算绕到前面去看看这东西长得什么模样,那本来躺在纪飞寒床脚下的小猫不知何时竟睁开了眼睛,它湛蓝的眼睛在夜色中分外地明亮,它就这样看着那抹站在床前的身影。
沈庭知觉得,它应该已经看见了那个人,不,应该说是那只“鬼”。
果然,那家伙还未走近纪飞寒,小猫便凄厉地尖叫一声,它竖起全身的毛,目光凶猛地落在那鬼身上,爪子还在地上前后抓挠着,仿佛一只已经蓄势待发的猛兽。
或许是它的叫声吵醒了纪飞寒,床上的人突然睁开了双眼。
纪飞寒久经沙场,身上的气势是浴血奋战练出来的,他睁开眼的时候充满了戒备,浑身的煞气也毫不遮掩,那鬼显然有所忌惮,一见纪飞寒醒来,顿时急忙转身变成一缕黑烟从门缝中遁走了。
他转身的那一刹那,沈庭知只看到对方脸上青白的皮肤以及脸上瘦到只有面皮和尤为明显的骨头,在夜色中分外可怖。
那古怪的家伙一走,小猫顿时就安静下来了,纪飞寒从床上下来,蹲身将它抱起来,摸了摸它的毛发,轻声询问:“怎么了?”话里竟然带着几分柔情。
小猫十分享受地蹭了蹭他的掌心,像是完成了一件光荣的任务。
纪飞寒谨慎地环视了一圈房间,若有所思的目光停在半开的窗户上,他走过去将窗户完全打开,向外张望了一会儿。
沈庭知知道纪飞寒并非那种只会耍刀弄枪的粗武之人,看这情况还以为他有什么发现,便大胆地从房梁上飘下来想探个究竟,谁知他才探出半个身子,对方突然转过身来。
沈庭知被他这个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得浑身僵硬,待在原地愣了一瞬间,待反应过来,沈庭知急忙躲上房梁,整个人惊疑不定。
纪飞寒皱了皱眉,他最近总是觉得有人跟着自己,但他每次转身却又发现根本没有人。
自从清彦死后,他便有些心神不定,有时候做梦梦见他,醒了也分不清现实,直到现在,他还是觉得对方就在自己身边不曾离去过,一如这么多年,他一直默默地在远处看着他。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怀中的猫,小家伙顿时从他怀里钻出来,讨好地蹭了蹭。
沈庭知这次不敢再露面,心中暗自庆幸刚才那只猫并没有看见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