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3 抉择
柳同化考虑了很久很久。
久到他自己都不知道有多长时间没有睡过一次好觉了。
从他写的那一封投诚书开始，他日日夜夜都在想着，都在纠结着，都在害怕着，都在担忧着……
他知道柳鸿兴是什么样的人，或者说，他丝毫也不了解柳鸿兴是什么样的人。
因为太过了解了而导致在关键时刻反而猜不透了。
所以他必须冷静下来，必须想好每一个可能，哪怕是万分之一的几率，他也要考虑进去。
城主府内，柳同化一身灰色锦袍，独自一人坐在大殿里。
他的手上正拿着一纸书信，专注的看着。
这是刚刚送来的投诚回信。
信上的内容，在他的预料之中，也在他的预料之外。
正因为是预料之中，他反而觉得不对劲了，因为柳鸿兴答应的太过爽快了。
几乎是毫无责备之意的答应了他的投诚。
柳鸿兴是一个瑕疵必报的人，也是一个看似极为大度豪爽之人，整个人给人的感觉，完美无缺，对待手下极为的待遇优厚，没有战争的时候甚至人前人后都是一副大家风范的模样。
但是最为了解他的人柳同化可是知道，他的野心也是一个极大之人，当今皇上也一直觉得弟弟功劳太大了，早已功高震主。
但是柳鸿兴却表现得极好，不断的低调低调再低调，一直不会和皇上争辩什么。
正是如此才是最可怕的，柳鸿兴从来没有表现过不满才是最为可怕的。
而现在，柳同化担忧的是，他若是放柳鸿兴进入平州，他的下场会是如何？
他的老命死了不要紧，他怕若是万一，柳鸿兴没有放过他，顺带把他的一家老小全部斩草除根，那他就真的对不起列祖列宗了。
而柳鸿兴会这么做吗？
如果柳鸿兴真的要杀他，他一定会这么做的。
他会杀了自己，然后连带一家老小一起处死。
而平州的军队不会反抗，因为他们本就是燕国人，柳鸿兴可以找各种理由和借口平息下去。
这不是他想要看到的结果，而这也是他能预料到的。
他不能排除这种可能，而越是如此想，他就越发的觉得极有可能会发生。
诸葛才是他的得力军师，到现在他还有些后悔当初没有听从他的话。
现在他已经不在身边了，听说在刘武拿下平州之后，他就独自逃跑了，现在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如果他现在在身边，他或许也会反对他投诚吧。
一时间，他也拿不定主意了。
他若是不投诚，就代表了他彻底的背叛了燕国，彻底成为了燕国的叛徒，成为了臭名昭著的浪人。
而若是投诚了，他真的不敢保证下场如何，若真如他所料，他一生的荣辱都会被柳鸿兴全部抹去，他甚至都不会存在后世的史书之上了。
而柳鸿兴若想杀他，就算是当今皇上也不可能为了他怪罪于他的亲弟弟的。
这一点，他比谁都清楚。
时间流逝，柳同化整日的失眠不已，他不知道该如何抉择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了，他知道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每每站在城楼之上，他都会向着流水城的方向遥望。
良久，他又会转向西方，那是刘武大军离去的方向。
每次想起刘武的话，他的内心都是为之一振。
他很想知道，刘武到底有什么依仗说出那般话的。
半年时间，他就可以再次回来，夺下整个燕国？
这换作谁都是天方夜谭的事情吧。
他很想知道，刘武能做到他的豪言壮语吗？
他很想看到刘武能走到什么样的地步？
无论刘武最后的结果如何，哪怕是死，他也想看看，他今生见过最狂妄也是最有野心的少年到底能有多远。
半年时间，不多。
但是，柳同化不敢，也不想做那个痛苦的决定。
但是，他却真的很想看到，刘武到底有多大的能力？
哪怕他是死，也很想看到他最后死的下场是如何的凄惨。
也罢，他打了这么多年的仗，倒还真的没有这么疯狂过。
他总是瞻前顾后，天可怜见，皇上恩宠有加，他才有了如今的地位。
或许这一次，他真的可以豁出去又是另一片天地也说不定呢？
柳鸿兴会造反？
柳鸿兴可能会造反？
柳鸿兴极大的可能会造反？
柳鸿兴真的会造反？
柳鸿兴一定会造反？
当这个念头在他的脑海中形成时，却总是挥之不去了，冥冥中他就断定了，柳鸿兴一定会造反。
而当他召集军队，把一直跟随他的亲信集合在一起，说出这番话时，他们都是震惊和愤怒的并且支持的。
为了燕国大义，柳同化在心中不断的告诫自己，这不是背叛，这是清剿，这是为了当今皇上，也是为了他自己。
柳鸿兴一定会造反，一定不会放过他。
那么，他为何要把平州城拱手想让呢。
既然如此，那就反抗吧，赌上整个平州百姓，赌上整个军队，赌上刘武的半年之约。
赌上一切。
誓死守卫平州，守卫到最后，守卫到一兵一卒。
全城告示，在柳鸿兴的大军到来前一天便传遍开来。
柳鸿兴预谋造反，全城待命，誓死守卫平州，等待援军的到来。
等待那不可能出现的援军到来。
当柳鸿兴的军队浩浩荡荡从北方涌来时，正当黄昏。
日光撒在大地之上，一片绯红之色，仿若鲜血一般刺眼。
大军排着长队从北城涌入，整座平州在此刻都是安静了下来。
“杀！”柳同化站在城楼上，遥望向远方，军队如长龙一般涌来。
远远的，他似乎看到了后方一辆马车缓缓驶来，柳鸿兴做梦可能都想不到，有那么一天，他一向自以为了解和熟悉或者说一直都是优柔寡断懦弱无能的他也会有这般顽强拼命反常的时候吧。
随着他一声令下，在下方众军迷惑之际，在大军入城一万的时候，在城楼上数千弓箭手出现。
在万千箭雨射向下方时，在城门突然关闭，一万精兵被关在里面残杀时。
远方的夕阳更加的红艳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