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贵厨

  陈一山跟在林父起身，两人正打算回到厨房。

  罗氏硬是强行拉住陈一山，“陈公子且慢，留下来我们聊聊。”

  林母也向陈一山点点头，于是陈一山乐得休一天假，留在客厅同两夫人喝茶聊天。

  林父心中憋了一口气，他总觉得罗氏怪怪的，但是来到厨房后，那口气自动消失得无影无踪。

  毕竟一站在厨房里，面对厨具，面对食材，做菜的激情涌上来，他仍为能亲手掌勺而感到自豪。这是实现了他价值的地方，是他梦来梦去牵挂的地方。是储存了他大半生岁月的地方。

  “爹，”英云早看见爹进屋，只是爹似乎颇为感慨，站在门口沉思了半天，她没敢打扰。这唤一声爹爹，为的是怕爹爹沉思久了出事儿，还是把他拉回现实比较好。

  林父精神饱满地应了一声，然后吩咐邓艾为他准备食材。

  自打几个月前将邓艾升为主厨，他就卸下重担，专心研究新菜。只有等实验新菜品时，林父才来厨房。久违了，把厨房比喻成林父的妻子的话，那他此时的感觉就是“小别胜新婚”。厨房在他眼中愈发的熟悉亲切。

  “我也帮忙吧。”英云不请自来，几个步子就跨到邓艾身旁，正打算捡起案板上的香菇开始洗，她也想成为爹爹的一把手，而不是厨房里的闲人一个。

  然而她爹爹喝声到，“你来瞎折腾什么。切你土豆去。”

  “哦。”谁都听得出来英云口气的不满，与受挫后的失落。看来爹爹对她还是不够自信，不愿让她插手。那，就去玩儿土豆好了。他以为她没事儿做吗，她可是决心舍弃切土豆丝那么无聊而又必须要做的活。

  林父本意是，英云现在正是需要花时间在刀口上下功夫，没必要帮他。况且几个菜，林父还能应付。

  离开前，英云冲着邓艾做了鬼脸，还顺带撇了撇嘴，指着林父的方向翻白眼。

  大小姐还是那么可爱。邓艾被大小姐丰富的表情逗乐了，笑得差点出声。一股笑意憋在心里，邓艾嘴上是没有发声，然而笑意在体内横冲直撞，邓艾捂着肚子尽量别被师父看出来。

  “干什么呢？”林父看那两年轻人时，英云正低头朝西边的凉拌菜工作台走去。他只见邓艾的背影颤颤巍巍左右晃动。

  这小子不会身体有什么毛病吧？林父皱着眉头担心道。

  邓艾被师父这一问吓得立马一本正经，面对师父站直了身体回答说，“突然有点身体痒痒。”这次轮到英云笑了，没想到邓艾也会撒谎嘛。可没娘嘴里那么老实。

  林父也就没继续追究下去。目前回归主厨身份的他，主要心思主要集中在思考用什么菜招待罗氏才合适，另外，师父也在，这菜必须让师父满意。

  “我来烧火。”声音洪亮，透着青年人的刚健，从厨房门口传来。

  英云不用抬头也清楚，是陈一山无疑。陈一山本来是打算偷懒，和夫人多聊一会儿。然而罗氏与林母的话题老是围绕在询问他的生辰八卦、喜欢什么样的姑娘之类，让他厌烦，故干脆起身请辞说要帮林父的忙。这才从唠唠叨叨里脱身。呀，顿觉厨房才是清爽之地。

  于是，厨房里的锅碗瓢盆开始碰撞，烟囱里升起淡灰色烟雾，叮叮不断的切菜声听上去简直让人害怕，让人担心这握刀的人会不会切到手流出殷红粘稠的血液。

  英云持续不断如流水线上的工人一般，机械地捡起一个土豆切丝，再捡起一个土豆切丝。真没劲，英云对切菜可没太大兴趣。不过如果要成为一位成功的厨师，她必须锻炼好刀工。抱怨归抱怨，手还是得继续晃动，提上提下，一片又一片土豆片倒在明晃晃的菜刀旁。

  不知不觉中，英云已经能切出厚薄均匀的片来，不过，全都是较厚的。这也是不容易的进步。

  她心里可不舒服。邓艾在为父亲洗菜切菜，陈一山在为父亲烧火。唯独她这个亲身女儿被排挤在以林父为中心的林家厨伙的集团之外。这算什么？！

  “英云，做个拍黄瓜。”手里正晃动锅铲正在翻滚回锅肉的林父，突然想起廖师傅向他提起过，英云的凉拌黄瓜做得清香可口，麻辣蒜香。正好借这机会，让罗氏也见识见识林家后代的厨艺，他也可以吃到让师父都夸赞的凉拌黄瓜。

  英云突然受此钦点，受宠若惊。切土豆丝时差点一不留神往细嫩的手指上划一刀。好险好险，英云放下菜刀庆幸没有挂彩。

  “好嘞。”英云本嗓音细柔，可这声却见粗犷。为的是让东头的父亲听到西头她的应答。

  这云雀般愉悦的声音里，藏有她莫大的欢乐。爹爹原来没有放弃自己，没有忽视自己。爹爹还记得她的拿手菜。爹爹还肯让她用这道菜上桌。虽然不知道今晚需要招待谁，但是爹爹下厨了，那客人必定不一般。

  一时间，英云又仿佛回到了出嫁前。那时家里有客，英云定会打扮得漂亮而不失俗气，坐在父亲身旁。她就是最美的那道配菜，她秀色可餐，她是父亲心疼的女儿。而不是被藏在帷幕后需要遮羞的，曾经的谢夫人。

  邓艾则纳闷了，为何让小姐做拍黄瓜？为何不是他。他邓艾怎么说也比小姐学的时间长，而且他已经是林家食府的主厨。厨艺自然他高过小姐。招待客人的话，万一小姐的菜有瑕疵不合胃口，那岂不影响林家名誉。

  “师父，我来做拍黄瓜吧。”邓艾主动请缨，英云不知他怎么个打算。她不太乐意邓艾抢她活。

  林父没多想就脱口而出，“你好好切菜，就让英云来。”

  邓艾还不知道英云正是因为一道拍黄瓜被廖师傅看中的。等邓艾尝了尝英云的拍黄瓜他应该就懂了。

  既然师父这样说，那他也就老老实实打下手了。

  邓艾的灰心溢于言表，仿佛今年刚升上来的主厨地位被大风刮了一次，摇摇欲坠的让他担心。林父自从得病醒来后，似乎就为了弥补英云，让自己的歉疚能少一些，放任大小姐就不说了，还经常在厨房给英云机会。

  不过这也好，邓艾看着小姐一头半挽起的秀发，她得偿心愿，他也一样的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