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贵厨

  “您可醒来了！”陈太医半跪在地，抱着陈一山的身子一副哭腔。他差点以为自己的脑袋都要保不住了。情急之中，他早忘记了九王爷的叮嘱。

  躺床上的陈一山还没缓过劲来，连完全睁开双眼的力气都没。刚被阎王那一拍，他直接惊醒，浑身还冒着毛毛汗。此刻他只能眯着缝，隐约确定自己还活着。从眼缝里他能模糊看见陈太医的脑袋，好像陈小姐站在一旁也守着他。

  您？一旁的陈赤芝疑心自己是否听错了，爹爹居然对这小年轻用如此尊敬的称呼。看来陈公子来头不小，身份尊贵。她终于想明白了父母为何试图撮合他们俩。不过父母的失误是妄想他们俩能产生感情。不是一男一女在一起就能含情脉脉互订终身的。他们俩可不是能放一起合用的草药。说不定还相克，能产生剧毒。

  陈太医没注意女儿就他露出的破绽想了许多。他还在替陈公子扎针，得治透才行。

  “陈公子，”见九王爷醒来后，陈太医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也恢复了理智。“在床上歇个半天你就能下床走路了。再忍着痛。”说完陈太医举起一根银针，寒光闪闪，陈一山虽然是男儿身，但还是怕。真希望自己刚才没有醒过来，如此他就不用感受到针尖刺入皮肤的痛感。

  “我，”陈一山还挺虚弱，刚才陈太医为他放了不少的毒血。他语气轻缓地问道，“我怎么了？”他还不清楚自己是怎么就躺在床上了。只记得他同陈小姐正在欣赏两边的花花草草，突然眼前一黑，他就被某种神秘力量推到了似的。话说起来，额头似乎此刻还是疼的。

  “家女不小心，让公子被蛇咬了。”陈太医满怀愧疚，替女儿请罪。还希望九王爷别记仇。

  “哪是姑娘的错，”陈一山可不喜欢别人有意无意地怪罪无罪者，替陈赤芝辩解道，“这是我自己不小心。和陈姑娘无关。”陈一山挣扎着试图坐起来，旁边伶俐的丫鬟连忙扶起他。

  算你还有良心，冲陈一山刚才的话，陈赤芝对陈一山有那么一丢丢的好感了。

  “若是，若是，”陈太医本想接着说的，但是回头看了女儿一眼后也就不说了。陈家人，包括陈家的奴仆，谁不知道后院有蛇？这是陈太医养来泡药酒用的。另外，蛇胆也是珍贵药材，且取新鲜的最好用。所以陈太医才不顾众人反对，在院内养了几条。他想说，若是您佩戴香囊，绝不会发生此事的。

  为了大家的性命安全，养蛇前陈太医就配制了香囊分发给给众人。蛇闻到陈太医的香囊就不会靠近，就算靠近了也会绕道走不会伤人，因为香囊里有雄黄。但是，由于女儿的疏忽，忘记给陈公子佩戴一个才导致他险些丧命。不过这难道就不是自己的错吗？陈太医反思到，自己也有责任。

  陈一山看着小腿上的两个血点，这，如果没有陈太医，他真不敢想，说不定他已经因为蛇的剧毒而命丧黄泉了。

  罗氏此刻才回到家。为了让陈一山和女儿单独在一起多聊聊，她自行避让，去外面逛街去了。得知消息时说的是陈公子昏倒了，她忙雇了一顶轿子，催着轿夫回到家内。一看九王爷醒了，老伴儿也在替他治疗，她绷紧的神经才松下来。

  “陈公子好生歇着，”罗氏一进门就担忧地说道，“来，赤芝你去熬点草药，等一会用来洗洗伤口。”

  陈赤芝得了母命忙退出房间，转身就把命令吩咐给贴身丫鬟去做。他陈一山到底多尊贵，敢让娘亲劳驾她亲手去熬药。这不该吩咐家里的佣人去做吗？想到这里，她对陈一山的鄙视又多了一层。

  因为陈一山行动不便，晚饭时，陈太医专门吩咐将饭桌放到陈一山所在的客房。其实陈一山能走了，罗氏却劝道，过了今晚再走动的好，免得没清理干净的毒血流到别的地方。

  “贵府的饮食如此养身，难怪你们都身体好。”陈一山夸赞道。

  可不，满桌子的菜都没法看到辣椒，皆是清淡菜肴。比如淮山肉片汤、清炒油麦菜、西红柿炖鲫鱼、海带炖猪蹄、萝卜羊肉汤……

  这同林家的饭桌着实不一样。一眼望过去清清淡淡，十分清爽。而林家的饭桌上，红红绿绿的，油腻辛辣的皆有。林家的原则是好吃。陈家的原则是养身。

  “陈公子吃惯了林家食府的菜，可别嫌弃我们的。”罗氏边往陈一山碗里夹肉边客气地说道，“我们的厨师固然不如林家的，不过将就着吃罢。”

  还将就？被硬生生安排坐在陈一山旁边的陈赤芝极其不满，这些菜哪里差了？平日里他们吃的好多是药膳，那更难吃。今日的菜很明显是为了照顾陈一山而换的，他还不领情？

  不过陈家的菜，吃起来满口生香，别有一番味道。“哪有哪有。”陈一山可不敢说他们的菜清淡得他不习惯，“这些菜都新鲜，而贵府的做法很好地保证了蔬菜和肉类本来的味道，很难得。”

  陈太医听到九王爷如此夸奖，笑得合不拢嘴，端起药酒要同陈一山干杯。

  “其实，我也学厨，”陈一山喝了酒后自荐，“不如我露一手给你们瞧瞧？”他一时无法完全适应陈家清淡的口味。他怀疑陈家的厨房根本没有辣椒也没有足够的井盐，否则，怎么好几道菜吃起来连味道都没有？

  吃这种菜，营养是全了，可是根本没有吃菜的乐趣。

  “哪敢哪敢，”陈太医一喝酒就上脸，脸蛋上红着两团。“明天再做吧？”

  陈一山仍然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不如炒个麻婆豆腐？”

  既然九王爷执意要做，罗氏觉得也没有拦的必要。“陈公子需要什么作料？我家有豆腐和花椒，至于辣椒，”

  陈太医接上话说，“托人去隔壁赵家借一点，这么晚杂货铺都关门了，也不好去买。”

  谁也没有注意到，桌子另一边的人嘟着嘴。好好吃着饭，干嘛一时兴起要做菜？那全桌人不都得等着你做好了再吃？到时候菜都凉了。真是小孩子，不用脑子思考的吗？说起风就下雨。你要做不好麻婆豆腐我看你怎么下台！陈赤芝对于陈一山的任性行为表示无法理解，甚至反对。但她静默，因为她知道父母可是把陈一山当做皇上在伺候着，唯恐陈一山一个不高兴。她陈赤芝高不高兴倒是无所谓的。

  等陈一山在伙计搀扶下走向厨房后，陈赤芝一个激灵站起身，推说自己身体不舒服，今日晒了太阳似乎头晕，要回房休息休息。

  “别，”罗氏严肃地看着女儿，“别耍这些小伎俩。给我好好坐着，等陈公子端上菜。你还必须吃两口才能走。”她还不知道女儿打什么算盘？这个伎俩她也不知道玩多几次了。怎么可能让她次次得逞？况且这次的客人非同一般。

  “为什么啊？等他来，别的菜都凉了。就吃豆腐？”陈一山没来之前，陈赤芝才是家里的掌上明珠，“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你们慢慢等，我要回房了。”

  “给我站住，”陈太医发话了，陈赤芝立在原地不敢动了。爹爹难得如此严肃认真，难得没有宠溺自己一回。这个陈一山，陈赤芝咬咬嘴唇，一定是她的克星。可惜她是大家闺秀，此刻连骂人都不知道怎么骂。否则早就骂得陈一山全家没命了。

  一家人沉默坐着。气氛庄严得像在等待哪位和尚辟谷出山。过了片刻，陈一山垂头丧气地端着一碗豆腐汤上桌了。“我，我手艺还欠佳，这豆腐做成这样了。”

  “不也是豆腐吗，能吃就行。”陈赤芝故意赌气说反话，陈太医和罗氏都听出话里酸酸的味道。

  陈一山没想那么多，还以为陈家小姐当真在安慰自己。陈赤芝冷漠的形象此刻似乎消融了些，多了人情味。

  陈太医和罗氏都夹起白嫩滑的豆腐块往嘴里塞，“味道还行。”罗氏颇违心地说道。老实说，这是她吃到的最差劲的麻婆豆腐，不麻不辣，勾芡也失败了所以没收住汤汁。不过世上有几个人能亲手吃到九王爷的菜？能三生有幸吃到就不错了，还是别抱怨了。

  唯独陈一山身旁的陈赤芝没动一筷子，娴静优雅地说道，“我吃好了。”说完就放下筷子坐在桌子上看着他们吃完。她今日可没胆先下桌。

  这碗大份豆腐汤，表面铺着一层油腻腻的辣椒油。陈一山本意是要模仿邓艾做这道菜。在林家时他早见过邓艾做过无数次，他以为自己已经心领神会，能完美复制出这道菜。然而他高估了自己的天赋，本该汤汁较少的麻婆豆腐，却最终成了一碗豆腐汤。

  真是丢了师父的脸面。回去一定多实践。陈一山暗自下决心要好好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