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醒来
一条缝里透出白光,陈一山的侧脸朦朦胧胧却渐渐清晰。
围在林英云身旁的,可不止陈一山。关切她的邓艾、林静都站在床前。而林英松以及崔氏,此时正戴着孝,跪在前厅。
“小姐你终于醒来了!”第一个发现小姐脱离昏迷状态的林静开心地大声说出来,然后马上拿出早备在旁边的毛巾给小姐洗脸。
“我晕了多久?”英云被陈一山扶起坐直,颤抖着嗓子说道。从自己不能大声说话,她能判断出自己此时的身体状态极其不佳。
“一天一夜。”陈一山还没来得及张嘴就被邓艾抢先了。小姐居然被陈一山扶着,想着这事儿邓艾便觉得胸口火烧火燎,他也得采取行动才让小姐注意他的心思。
“我去给你盛粥来。”邓艾接着说,转身走向厨房去。小姐昏迷时他便一边守着,一边琢磨着应该熬什么粥来让醒来的她恢复体力。
“不,”英云打算拒绝来着,话到嘴里却小声地连陈一山也没听清。而邓艾也没从她口型看出什么。
英云枕在陈一山温暖柔软的臂弯,头颅的沉重似乎有了着落,扫视四周,目光却定向房门。天晴,阳光从外射入屋内,她的悲伤在悄悄蒸发。父亲逝去的事不可逆转。
突然,英云想起了另一位有血缘关系的人,胸口着实疼了一番。
“陈公子,青林。”这句话没有颤抖,陈一山听得真切。英云再次重复了一遍,“青林。”她要确保九王爷没听错。
“你放心,”陈一山对着英云水汪汪的眼睛,英云已经在那眼神里找到了承诺,男子汉的承诺。
青林,也不知此时胖瘦如何。英云开始胡思乱想,要怎么告诉他外公去世的消息才好?她还沉浸在悲伤之中又有何德何能让他儿子坦然面对死亡。虽然他们已经经历过一次。但是死亡并非他物,并非经历两次就失去新鲜感变麻木的事物,而是每一次都在上次的基础上更戳得深。
她想站起来。然而疲软的四肢如水润的泥土,根本立不起来。难道就瘫在被褥上,以此来哀悼吗?
陈一山看出了她的企图,按住她肩膀不让她乱动,“乖,等会我扶着你去。”
这一幕发生时,邓艾恰巧端着一碗皮蛋瘦肉海带粥来到房门。
粥是暖的。心是冰的。
他们两人公然有此举止难道还不够说明他们的关系吗?还不够让他心灰意冷吗?
可是一看到小姐那双灵动的眼睛,他就没法拒绝疏远她。世上还没有哪位女子的眸子比英云的更吸引他。
如果任性点,他真想转身就走后者把滚烫的粥浇到陈一山头上解气。可是爱情是不讲道理的,无论他付出多少,都未必会有回报的。
一番心理斗争后,邓艾毕竟天性老实,提着张不高兴的脸往床边走去。
这可瞒不过林静的眼睛。真可爱,她不禁笑了,这邓艾如此喜欢小姐,情绪又不知遮掩,怕被小姐知道他的心思后,小姐会同他刻意保持距离呢。
“我来。”林静接过热乎乎的粥,她可不想小姐对着这张臭脸喝粥,多影响胃口。还不如她亲自来。
往勺子上吹了一口气,粥凉了些,英云突然说道,“啊。”
简直把我当小孩子嘛,英云有些腼腆地张开嘴,静儿怎么用喂婴儿的方式来喂她呢?而且还被旁边的陈一山的双眼全程记录在案,丢人。
终于有暖和的东西入肚子里了,一股说不出的开心竟然滋长了,仿佛生活又重新开始运转。英云清楚,在父亲还未入土前有此想法是大不孝,可是,那一口生活的滋味,能帮助她站起来,能让她有力气去哀悼父亲,能让她知道生活本身,还有温度存在。不是吗,陈一山。
微微一笑。陈一山总能看透英云的心思,在英云看向他时,他也在用眼神抚摸她。
大度,大度。邓艾竭力克制,站在旁边一脸严肃地充当门神。他一直纳闷得是,这两人何时好上的。似乎师父一走,这两人就公然勾肩搭背了。可恶,可恶。
“我去前面看看。”邓艾自以为用了很生气的语气用了很大的劲丢出了这句话,他也自以为小姐听到了,但实际上,除了林静冲他点了点头,那两人根本没有听到这句话,更别说搭理他了。
结果便是,平日走路不出声的邓艾,重重踏在地板上,他第一次觉得土地能承受他的怒气,而且不会反抗他。
英云喝了粥后,体力恢复了许多,皮肤下的血液也暖呼呼地流通起来。
陈一山霸道地没有准她起身,甚至命令她躺下接着睡觉。
“我好不容易才醒来的,万一躺下睡着了,”英云试图撒娇,“醒来你不见了呢?”虽然听上去在卖萌,但是英云内心是惶恐的。先是处处护着他的老爷没了,再是亲生爹爹走了,连儿子都不能自己养着。如果说前二十年来她在不断地得到,老爷、儿子,那现在她在走下坡路,逐渐失去。她怕,有一天一无所有。
林静早识趣地退出去把守房门。留下这对恩恩我我。
“傻瓜,”陈一山宠溺地吻了英云脸蛋,“我在,快睡。梦里会有我的。”
英云难得如此矫情,不对,是抒情。她也不明白怎么突然这么肉麻的话就不经大脑审核就通过了。可能是一脆弱,理智就下线,让情感掌控了全局。
毕竟梦里能假装美好,英云也想去那乌托邦逃避。然而一天一夜的昏迷,已经让她不再想睡。
“干嘛瞪着我?”陈一山捏捏英云的脸蛋,消瘦了些,手感不如上次了,心疼。
“嘿嘿。”英云傻傻地笑,笑他陈一山怎么就栽在她手里了,笑命运捉弄人,笑一生不过蜉蝣。
笑得眼泪喷涌而出。
她被抱得更紧了,仿佛陈一山怕她身子一软缩下去似的。
转而嚎啕大哭,不必夸张说惊天动地,崩山碎玉。只是闻者伤心,听者落泪。
哭了片刻,英云从陈一山怀抱里抽身,“你出去,我要换衣服。”话里夹杂着哭后留下的重鼻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