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袁家
今晚是甘妈妈值夜,直到子时,寝房里的灯还亮着。
她不由奇怪,这可不正常,小姐的作息一向很规律,很少熬夜,今天是怎么了?
她放心不下,披衣起来,轻轻推开寝房槅扇的门,朝里面看了看。
施乔缩在被子里,一只手臂露在外面,已经睡着了。
甘妈妈不由笑了,轻巧地走进去,小心地把她露在外面的手臂放进被子里,掖了掖被角,然后端起床头的灯退出去,躺到炕上睡了。
天光初露,甘妈妈就悄声起床,收起炕上的铺盖,打水梳洗,刚收拾好,小卉就来了,母女俩吃了些点心垫肚子,约摸卯正,寝房内准时响起施乔慵懒的声音:“妈妈,我醒了,你们进来吧。”
甘妈妈不禁一笑,这是小姐的习惯,无论前夜睡得多晚,早上仍然会按时起床。她服侍小姐十多年,从来没出错过。
收拾好,施乔一边活动着颈手关节,一边朝小花园走。
小卉拎着汗巾茶壶跟在她身后,嘴里叽叽喳喳说着闲话,刚一脚踏进花园,就惊讶地瞪大了眼:“四少爷?”
施竹穿着件松花绿蒲草纹箭袖,腰上扎着墨绿丝绦,正在晨间的薄雾中舞剑,身姿伶俐柔韧,长剑挥舞如飞。
施乔意外地挑眉。
小虎立在三角亭中服侍,小卉小跑过去问她哥:“四少爷怎么就开始练功了,几时出来的?他身上的伤还没好吧?”
小虎抬手掩住嘴,低声道:“少爷不到卯正就来了,说又不是伤筋动骨,没那么多顾忌。”
俩人嘀咕的功夫,施乔慢腾腾走到亭边,抬脚搭到亭边的横栏上,边压腿边道:“哟,这么勤奋,伤好了没?”
施竹瞥了她一眼:“没好也不妨碍我练功。”说着手下舞出一个剑花,腾空从她身侧翻过。
施乔“嘁”了一声,不屑道:“炫技。”
施竹耳力好,立刻回道:“有技可炫,总比技不如人好。”
当初他们一起学剑,学了两天,施乔差点削断自己的手,感觉这项运动太危险,改学了太极拳,后来学成教会了她爹,自己反倒不练了。
施乔听出他的嘲弄,冷哼道:“你现在给我转三十圈试试?”
施竹充耳不闻,干脆利落地舞完最后一段,带着一脸“不与你一般见识”的高傲收剑走人。
“少爷,您擦擦汗。”小虎赶紧拎着茶壶跟上去,殷勤地奉上汗巾。
施乔对着他的背影做了个鬼脸,摆好姿势,开始晨练。
*
袁家在城东的五福巷,这片住的大多是六部官员的家眷,环境十分清净。
这处宅院还是当初袁二爷进京参加春闱时,施明泓帮着置办的,不大,只有两进,住他们一家三口外加几个服侍的正合适,既不显空旷也不逼仄,亲戚朋友上门还有落脚的地方。
施乔一家到的时候,袁二爷还没回来,袁华尚未下学,家里静悄悄的。
施明清正在屋里看儿媳妇的嫁妆单子,听到丫鬟禀报,连忙迎出来,大家站在院子里契阔一番才进屋。
丫鬟上了茶,澜大太太见桌上放着嫁妆单子,便问道:“林家的人来布置新房了?”
“是啊,昨天刚布置好。”施明清笑道。
施老太太放下茶盅:“我看看。”
施明清连忙把单子递过去,老太太侧身迎着窗口明亮的光线仔细看了一遍,脸上露出满意的笑。
坐在她身边的泓二太太也好奇地拿过来看,略有些惊讶:“没想到林三小姐的嫁妆如此丰厚。”
袁华的未婚妻是礼部主事林大人的女儿,林大人是袁二爷的同乡同科,年近四十才考中进士,朝考后被选入礼部观政,之后擢升为主事。
林大人有两子三女,林三小姐是最小的女儿,本以为上有兄姐,她的嫁妆会比较单薄,没想到却十分丰厚。
施明清笑道:“林三小姐是家中幼女,与哥哥姐姐年岁相差较大,林大人夫妻对她爱若明珠,好多年前就开始为她攒嫁妆,就是为了让她及笄后可以风风光光地出嫁。”
原来如此,泓二太太笑着点头,把嫁妆单子放回桌上。
大家说了会儿话,施明清又带他们去看新房,然后回正厅吃午饭。
刚端碗,袁华就回来了。
“今天怎么这么早就下学了?”施明清惊讶道。
“先生告病,让我们自己温书,我想着二舅、舅母和表弟今天要来咱们家,就提前回来了。”袁华解释道,躬身给长辈们行礼,白皙的脸上有红润的颜色,像是一路跑回来的。
他随父母在明山书院长大,与施家的感情特别深厚。
施明清笑道:“那正好,今天你就休息半日,好好陪你两位表弟。”然后吩咐丫鬟添碗筷。
吃完饭,施谦、施竹风风火火地拉上袁华跑了,说是跟人约好了蹴鞠,酉初前回来。
“是三千营统领刘大人的儿子。”见施明清面带疑惑,施明泓主动解释道,“昨天去定国公府做客,正巧刘大人带着儿子也在,俩孩子就与刘少爷认识了。”
三千营属于京卫,主要负责京城的巡哨。
施明清这才放下心来,见施乔落单,突然想起一事:“对了,雪娘,你姑父让人在后院扎了个秋千,你要不要去看看?”
前段时间施乔来袁家玩儿,见后院的大槐树枝干粗壮,就说可以在树下扎个秋千,没事的时候可以荡荡秋千吹吹风。
施乔喜出望外:“真的?我去看看。”提着裙子跑去了后院。
大家望着她欢快的背影一阵笑。
袁二爷回来时,就受到了施乔热情的欢迎。
“姑父,谢谢您给我扎的秋千,我很喜欢。”施乔对他露出明媚的笑容,接过丫鬟递来的茶奉给他。
“你喜欢就好。”袁笑呵呵道。
施家对他恩重如山,他没有女儿,一直把施乔当女儿看待,厚实的手掌抚了抚她的头,才端起茶盅。
喝了口茶,他往屋里扫了一眼,问道:“怎么不见华儿他们?”
“今天书院里先生告病,华儿中午就回来了,吃过饭三个孩子蹴鞠去了。”施明清道,“你回来的也挺早,院里今天没什么事吗?”
袁二爷现在只是个小小的编修,除了分内之事,常常要帮上面的大人做些杂事,很少这么早回家。
袁二爷摇了摇头,放下茶盅道:“不是,今天本来要帮蔡大人整理一些文稿,但他早上在御书房受了皇上的训斥,心情郁闷,我懒得触他霉头,就先回来了,反正文稿的事不急。”
施明清对翰林院的人员十分熟悉,闻言不由奇怪:“你不是说蔡大人学识渊博又能言善辩,一向得皇上喜欢,怎么会受训斥?”
“具体情况我也不太清楚,不过听院里的人议论,这事其实不怪蔡大人,他是运气不好,刚巧碰到皇上今天心情欠佳,平常极喜欢听的话,今天听了反而龙颜大怒。”袁二爷道,“不光是他,今天在御书房随侍的好几位大人都受了训斥,连郑阁老也不例外。”
“郑阁老也受训斥了?”
施明清十分诧异,正想问他到底出什么事了,坐在一旁的施乔突然问道:“姑父,皇上是不是因为九皇子的事心情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