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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庄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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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留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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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荫花楼。

  包间里推杯换盏、谈笑风生,一顿饭吃了整整一个时辰。

  众人移坐到太师椅上喝茶,兴致勃勃地议论起上午的龙舟竞渡。

  沈星朝和邵庄都没怎么说话。

  邵庄似乎仅仅是话少,他会看着说话的那个人,面带微笑,一副认真聆听的模样,即便没有出声附和,也不会让人感到怠慢。

  这样的态度显然很能虏获别人的好感,邬昊几人都从“世子”改称他“邵兄”。

  对比之下,沈星朝的沉默明显就是心不在焉。

  在邬昊第二次跟他说话,他回以茫然的眼神时,邬昊忍不住笑道:“行啦,我们知道你是身在曹营心在汉,一心牵挂着你的小美人,不过当着哥几个的面,能不能把你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收一收?”

  其他人哄堂大笑,纷纷起哄,让沈星朝把美人介绍给他们认识。

  邬昊出身将门,大家又都是朋友,说起话来就十分随意。

  虽然他比沈星朝年长十多岁,但他的祖父曾在沈穆麾下做事,两家交情深厚,他与沈星朝一直都以兄弟相称。

  若是往常,沈星朝不介意被他揶揄两句,早顺着话头跟他耍嘴皮了,但今天没有。

  他不喜欢邬昊用这种轻浮的态度谈论雪娘,即便他们是相交二十多年的朋友。

  “我什么时候失魂落魄了?”沈星朝笑了笑,没有理会他们的撺掇,“想敲我竹杠就直说,用不着拐弯抹角找借口。”

  邬昊的性格实是粗中有细,闻言眼神一闪,立刻察觉到沈星朝的语气有点淡。

  没等他接话,沈星朝已道:“小二,今天的花销都记我账上。”然后瞥了邬昊一眼,笑道,“小弟这么自觉,大哥满意否?”

  邬昊微愣,随即哈哈大笑,倾身拍了拍他的肩膀:“不错,不错,很上道。”没再提什么小美人之类的话。

  沈星朝的笑容也灿烂起来,看向微笑不语的邵庄:“听说皇上下旨限十日内查清薛恪案,邵兄今日怎么有空来怡畅园游玩?”

  从刚才邬昊几人的言谈中,他已知晓他们是在怡畅园门口偶然遇到邵庄的,并非约好一起来的。

  俩人平常只是点头之交,自上次从田庄回来后,再也没有私下见过面。他这声“邵兄”喊得极为顺溜,语气却和荫花楼门口那声“邵世子”无差。

  这种台面上的称兄道弟,大家门儿清,邵庄笑道:“查案之事自有虞大人费心,大理寺只需从旁协助一二。前些日子,我托竹里馆找样东西作为家父寿辰的贺礼,今日特意来取。”

  邵家人一直在朝中担任文职,和沈、邬这样的将门来往极少,往年信国公的生辰,他们两家也未曾上门贺寿。

  不过今日之后,大家也算是朋友了,邬昊暗自打算回去就让人准备寿礼,现下便笑道:“托竹里馆找的肯定是好东西,邵兄不如取来让我们开开眼!”

  “不过是件投家父所好的小玩意儿。”邵庄微微一笑,“已经派人去取了……”

  话没说完,便听见门外有人禀道:“邵明公子来了。”

  信国公府的情况,在座的人都略知一二。

  这邵明乃是信国公府大总管邵和之孙。

  邵和原是无名无姓的孤儿,为生计自卖入邵家为奴,后来深得老信国公信任,不但允他自赎奴籍,还赐他家姓。

  听见下人的禀报,邵庄有些惊讶,笑道:“来的正好,像是听到了邬兄你的心声似的。”

  邬昊哈哈笑起来。

  邵明笑容可掬地走进来,不卑不亢地行礼,对邵庄道:“世子爷,您让竹里馆找的东西找到了。”

  他来荫花楼并不是邵庄授意的,但邵庄只是笑着颔首,等着看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邵明从木匣中取出卷轴,举到齐肩的高度,手上微松,卷轴一端就垂落下来,其上一幅水墨画展现在大家眼前。

  “这是……”邬昊的朋友中有人对书画略知一二,不太确定道,“夏昶的戛玉秋声图?”

  邵明笑着点头:“正是。”

  邬昊摸着下巴道:“这不是原画吧?”

  倒不是他厉害,而是画上没有夏昶的落款印章,画纸与卷轴不甚服帖,看起来像是匆忙裱上去的。

  其他人也看出来了,不禁疑惑。

  不是说是献给信国公的寿礼吗?怎么弄了幅赝品?

  就算邵明不懂行,竹里馆的人也眼瞎吗?

  邵庄虽不清楚邵明的用意,仍好以整暇地靠在椅背上。

  “邬大人好眼力。”邵明嘿嘿一笑,客气地奉承了一句,却并不解释,反而看向沈星朝,“沈大人,暂不论真伪,您觉得此画如何?”

  沈星朝不知其意,仔细盯着他手上的画看了看,沉吟道:“我没见过夏昶的戛玉秋声图,但曾见过他的满林春雨图,他擅长以楷书笔法画竹,偃直浓巯,矩度得当,气韵生动。”

  他微微一笑,语带赞赏,“单从技巧上来说,你手上这幅甚得夏昶之神韵。”

  邵明咧嘴笑起来,像是自己得了称赞似的。

  “又不是你画的,你得瑟个什么劲儿。”邵庄笑骂道,“到底是怎么回事,还不快说。”

  竹里馆不可能弄一幅假画来应付他,里面肯定另有玄机。

  邵明这才道:“今日竹里馆比画,有人当场临了这幅戛玉秋声图赠给竹里馆,刚好我去取画的时候撞见,就把此画买下来了。”

  说到这儿,他话音一转,咋舌道,“就这么幅画,竹里馆竟然收了我六百两银子,真是狮子大开口!”

  名贵的书画动辄几千上万两,六百两根本不算多,但前提是值得。

  眼前这幅画怎么看都不像值六百两的样子。

  邬昊等人不由惊愕。

  邵庄却道:“一年前,家父偶然得了幅仇良友所临的戛玉秋声图,据说是后人临摹的作品中最像原画的,花了近三千两银子。眼前这幅画,以中锋写竹之枝干,以楷书笔法写竹叶,以篆籀笔法写太湖石,画面动静相宜,气韵贯通,就算比不上夏昶,比之仇良友却是毫不逊色,若是仔细装裱修饰,怎么也能卖上千两银子。”

  他瞥了邵明一眼,笑道:“你这笔买卖,不亏。”

  仇良友乃名家大师,传世的除了他自己的画作,最令人惊叹的还属他的临摹之作,件件以假乱真,市价不菲。

  邵明立刻笑逐颜开,沈星朝、邬昊几个却目带惊异。

  “画画的人是什么来历?”沈星朝好奇道。

  总算问到关键的地方了,邵明又笑:“作画之人没有留下姓名,不过……”他神神秘秘地指着画里道,“她在画上留了两句诗。”

  “诗?”邬昊睁大了眼睛找,“哪有诗?”

  邵明用指甲从画纸左缘划过,众人这才发现那里被对折了一截,此时翻出来,才露出上面的两句诗——

  山回路转不见君,雪上空留马行处。

  端正的小楷,清峻劲瘦,仿若秋竹。

  “嘶……秋景上题雪,是何用意?”大家满头雾水,邬昊的朋友不禁喃喃出声。

  邵庄朝邵明看去。

  邵明不动声色瞟了沈星朝一眼,意有所指。

  邵庄又看沈星朝,他与邬昊几个一样端详着画,面色如常。

  山回路转不见君,雪上空留马行处……

  连笔迹也与仇良友如出一辙。

  邵庄不由在心里默念这两句诗,既然题不对景,就是故意为之,里面肯定藏着作者的名号。

  雪上空留马行处……

  写的是雪。

  雪……

  雪?

  一个大胆的猜测陡然浮现在他脑中,他下意识看向邵明。

  邵明眉毛微动,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邵庄难以置信地愣住了。

  这还真是……出人意料!

  他支肘靠上茶几,一手扶额,无声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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