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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妃两相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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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玉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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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宝林这日还刚起身,睡意却已经消散干净了,她正接过榕西递来的温盐水含了一口,还没来得及吐出去,就听见外头一声:“阿姐。”

  榕西递了帕子给谢宝林,看着她按按自己的嘴,才轻笑道:“原来四郎今日休沐?他倒是又骗人。”

  “想来是想陪我一起去道观。”谢宝林面上还带着少女的稚嫩,正是花骨朵一样的年纪,眼眸中水光流转,说话的语气很是温柔。

  谢宝林话音刚落没多久,谢问杉便撩起棉帘低头走了进来。谢问杉如今个头窜了上来,高过谢宝林半头还要多,再也不是以前整天喜欢跟在姐姐身后的那个小男孩了。谢问杉狭长的眼眸漆黑,眼尾略略上挑,生得是唇红齿白,很是俊秀。

  “用过饭了?”谢宝林没管他,只把手伸进铜盆里,掬了一捧温水细细洗脸。

  谢问杉便笑了:“我是来阿姐这儿蹭饭的。”

  “我这儿都是萝卜青菜,你可爱吃?”谢宝林洗过脸,用柔软的面巾轻轻把脸上的水按净,又给了榕西,这会儿方道,“别真给你吃这个,一会儿又要去娘那里告我的状。”

  谢问杉笑着把谢宝林推出门去,边走边道:“那也是小时候的事情了,你别总念我这个,不过阿姐,我可听说了,前几日有人想跟娘提你的事。”

  “我什么事?”谢宝林不甚在意。

  谢问杉道:“自然是阿姐的婚事,娘虽然不说,但心里还是急的。”

  “这种事从来都顺其自然,强求不得的。”谢宝林笑着拍了谢问杉的肩膀一下,“问杉,都两年多了,皇帝已经不是太子了,不如早些推了皇帝陪读这事。”

  “我也这样想。皇上自然也不会一直要人陪读的,况且,我阿姐要是嫁人了,我总得在家给阿姐撑腰啊,天天在宫里哪成。”谢问杉显然跟谢宝林想法一致。

  不过听谢问杉话说到后半句,谢宝林脸上就不由得红了红,强自镇定道:“你才多大,还给我撑腰,好大的本事。”

  谢问杉得意得很:“自然是有些本事的,前些日子青山书院的陆先生要收我当弟子了。”

  “陆先生德高望重,已是多年不收弟子的,这倒是个极好的消息。”谢宝林闻言,当即又多夸了谢问杉几句,不过还是又道,“戒骄戒躁,等你到青山书院,跟着陆先生好好做学问。听说青山书院冬日苦寒,我回头再给你做几双棉鞋。”

  谢问杉连连应是。

  一餐安静用过,差不多就到了要出发的时候了,谢宝林吩咐榕西等人把东西带齐了,然后一行人便往主院去了。

  谢阁老瞧着这姐弟二人,便笑了起来:“也就一两日,可别把家搬过去。”

  “祖父,阿姐叫人带了好些物什呢。”谢问杉立刻便告状。

  谢宝林暗暗瞪他。而谢问杉只装作不知。

  听闻这道观素来有灵气,是以百年不衰。只是昨夜下了好大的雪,山路难行许多,谢问杉坐在马车里头,饶有兴致地掀开帘子往外看。

  谢宝林则手捧一只暖手炉,微眯着眼小憩。

  “对了,这儿的山下倒让我想起来,前些日子,我在一个寺庙下头的官道上,碰到了王家那个小姑娘。”谢问杉忽然道。

  谢宝林这才睁开眼,悠悠哉哉道:“好端端的,她怎么跑出来了。”

  “应该是有人带着,我路过的时候,她还抬头看我。”谢问杉回想着那个小丫头片子的反应,又笑了笑,“阿姐可见过她?”

  谢宝林没好气地把暖手炉塞到他手里,道:“见过,她还过吃我桌上的樱桃。”

  “感觉王家这姑娘挺好玩的,”谢问杉想了想,“眼睛很有灵气。”

  谢宝林不忍心告诉这位天资聪颖的问杉公子,王家这姑娘灵气归灵气,可如今都十二岁了,读书还是不大好。京中的少女没哪一个是她这样的,谁不饱读诗书?

  道观今日人烟稀少,十分冷清。或许是在这样的天气,大家都更乐意在暖意融融的屋里取暖的缘故。谢宝林照例先去洗干净手,方才去往正殿,点了香,恭恭敬敬地插到香炉中,又命榕西将带来的干净贡品供了上去。

  因着还是平时,谢宝林并未行三拜九叩之礼。

  上过香,谢宝林便出了正殿,裹紧披风,四下看了看,没看见谢问杉,有些奇怪,问道:“问杉呢?怎么不见他过来。”

  榕西笑道:“四郎说在后院树下等着您。”

  谢宝林这才想起来,之前,她还哄着谢问杉说带他去后山玩的。谁料昨日下了大雪,谢宝林以为谢问杉就不记得这件事了,结果现在却并不是这样。

  天子伴读,如今还是一副孩子心性。念及此,谢宝林不由得笑了。

  谢宝林走到后院时候,谢问杉正立在树下,双手背在身后仰着头看着落了雪的树枝,不知道在想什么。

  “阿姐,”谢问杉听见脚步声,收回思绪,偏偏头瞧着谢宝林,笑道,“上次来的时候,这棵树还很繁茂。”

  谢宝林也抬起头,那棵老树已经饱经沧桑,如今叶子落尽,有些许萧瑟,她道:“等你明年再来看的时候,就又枝叶葱郁了。”

  “应当是的。”谢问杉走到谢宝林跟前,扯扯谢宝林的衣袖,“阿姐,说好的去后山,你可不能赖。”

  谢宝林从来没有拒绝过谢问杉。

  她想着谢问杉功夫也不错,便带着谢问杉一同去了。

  刚到一处平地,谢问杉顾念着谢宝林,便让她坐下休息。她自己却还要偷偷去猎只兔子来烤着吃。谢宝林迟疑着劝阻他,谢问杉笑着摆摆手:“没事。”

  谢宝林的眼皮忽地跳了两下。

  等了一会,就在谢宝林等得心中不安的时候,谢问杉手里拎着一只兔子就脚步轻快地回来了。

  “阿姐!”谢问杉笑盈盈地向她走过来。

  谢宝林心中不由得松了松,刚站起身要迎过去,只见谢问杉忽而不动了。谢宝林呼吸一滞,她看见谢问杉右肩上生生扎出一支箭,箭头上的血积攒片刻就滴到了地面上。

  谢宝林眼前一黑,当即就跑过去搂住谢问杉:“问杉!”

  “阿姐……”谢问杉神情也有些不可思议,他忽地对谢宝林笑了笑,“阿姐,你会嫁一个怎么样的人呢?”

  谢宝林扶着他,目光却紧紧盯着那六七个凶悍的人,为首那人脸上有一道疤。

  “抓住他。”刀疤男人淡漠说道。

  谢问杉却是一把将谢宝林推开,从地上捡起一根树枝来。

  然而毫无用处,六支箭对准了谢问杉。刀疤男人道:“谢公子,还请你跟我们走一趟,兄弟们只是生活艰难,借谢公子一用。”

  “我有钱,你要多少?”谢宝林挡在谢问杉身前,神色坚毅,沉声问道,“多少?”

  “不好意思,兄弟们从来不与女子为难。”刀疤男人轻描淡写地拒绝了谢宝林。

  两人面对七个人,能有什么作用?谢宝林被人拉在一边,眼睁睁地看着谢问杉跟着刀疤男人离开此地。

  谢问杉扭头的时候,还向她比了口型,是什么呢?

  谢宝林反应不过来,说的是不是“快逃”?

  然而谢宝林口鼻被一人捂住了,她顿时就失去了意识。等她再醒来的时候,她面容木然地坐起身,查看周围的环境,很明显,马贼将她带离了那座山,防止她向道观求救。马贼成患,可就在京城的卫城,居然也敢如此嚣张。

  今年的雪下得特别大,一尺见深的雪,谢宝林没走几步,裤腿便已经湿透了,刚开始还冷得发抖,随后就刺骨到没有知觉,也不知道累。

  她一步一步地在雪山中走,边走边找,边留记号。

  山林里树木参天,遮云蔽日,她泪已经再也流不出,驻足望天,天色灰蒙得似乎怎生也突不破,生生地拢住了天地。偶有没有迁徙的鸟尖锐地鸣了一声,盘旋至天际。谢宝林浑身冰凉,她不敢停下休息,生怕坐下就再也站不起来了。

  趁着有雪,有脚印,她用尽自己的力气去寻。

  终于在深夜,她站在了马贼寨子门前的树林里。寨子里灯火通明,听声音又十分热闹,似乎是在庆祝什么。

  寨子门口守卫很是精神,里面也没有什么人出来,谢宝林心中急切,便要往寨子后头绕。沿着外围走,谢宝林冻得闻不出味道的鼻子忽然就闻到了一丝丝臭味。

  谢宝林当即又凑近了些,终于确定这就是寨子的茅厕,就在这时,两个人解手时便聊起来:“二哥好大的本事,把谢问杉也掳了来,谢家给的那些钱,足够咱们吃香的喝辣的了!”

  “谢问杉不就是谢家的眼珠子么,少见多怪。”

  应当是马贼送过信,然后谢家给过钱了。那么问杉呢?谢宝林此时慢慢感觉到了脚底的寒意。

  “不把谢问杉还回去,谢家能乐意?”

  “怕什么?他吃好的喝好的,还给他治伤,够好了。”

  谢问杉还在这里。谢宝林的心又提了起来。

  虽说此处是个山寨,但是戒备森严,谢宝林混不进去,于是,谢宝林又连夜下山,直到将近黎明时分,她才形容狼狈地拦住了一辆驴车,声音嘶哑道:“劳烦,去京城谢家。”

  大爷心中有些害怕,但还是拉着她离开了此地。

  直到午后,谢宝林重新站在了谢家门口,重重地扣下门环:“开门!”

  她径直走到祖父的书房,此时谢家几位主要人都在商讨解救谢问杉一事,忽然就被直接推门进来的谢宝林吓了一跳。

  “问杉在蒙山的山寨里,”谢宝林一滴眼泪也未曾流,“我可以带路。”

  皇帝听闻此事,当即拨了一队精锐士兵给谢家。谢父当晚就带着士兵赶到蒙山,潜伏上去。为防止马贼知道此事,逼急了害了谢问杉,谢父先派了几个擅于掩藏的人进去探路。

  谢宝林则被看管在家,蒙山的事,她一概不知。

  她昏睡了两天,直到她醒来,她的头昏昏沉沉,疼得受不住。她哑着嗓子问:“榕西。”

  榕西低着头进来,眼眶通红,语气上却装作若无其事,回道:“姑娘。”

  “问杉那边……”谢宝林问。

  榕西眼泪顿时流了下来。

  谢宝林的心忽然就死了,她感觉不到任何情绪,木然起身,道:“没了?”

  “是……”

  谢宝林颔首:“知道了。”

  谢问杉在那日谢父带人去山寨之前就已经没命了,谢父怒平山寨,杀尽所有马贼,一把火烧光了这座山寨。

  因着谢问杉死于非命,谢问杉的尸身存在棺椁之中,便直接盖棺了。

  谢家这桩丧事,未曾大操大办,这件事过去,谢家很是消沉,闭门不见客长达一月有余。直到皇帝再三请谢阁老回朝,谢阁老方才重新回到朝堂。

  三月后,皇帝下旨,封谢宝林为后,悬空几年的后位终于花落谢家。

  在旁人的恭贺声中,那日鞭炮锣鼓喧鸣,谢宝林蒙着红盖头,踏上了皇后规制的车辇,她稳坐车辇中,手中紧攥着谢问杉送她的那只玉雕的兔子。

  车辇缓缓驶动。

  谢宝林垂眼,眼眸淡漠,面冷如冰。从此以后,深宫高墙。

  车辇仪仗全都慢慢离开后,人群慢慢散去,谢桢正要回到谢家,偏头瞧着门口石狮子台面上的有只小小的玉兔,觉得活灵活现,伸手拿了起来,然后走上台阶,走进了谢家大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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