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探病的黄花狸
“一切痛苦都将过去只有死亡是免费的。”
当郑清在血海中窒息到快要昏迷时脑海中闪过这句话蓦然醒了过来。
醒来的一瞬间他的脑海仍旧回荡着血海深处那些女妖们轻扬的哼唱鼻翼间依稀还能嗅到血浪间翻滚的仿佛无穷无尽的怨恨与腥气。
他闭着眼压抑着疯狂跳动的心脏遏制自己大口喘气的冲动。
这里是医院病人的任何异常反应都会被监测咒式察觉然后反映给治疗师们。郑清不想再一次被小精灵们捏着鼻子灌一肚皮驱逐梦魇的魔药。
那种腥臭中带着浓郁苦涩的味道他喝一次就够了这辈子都不想再碰。与之相比他宁愿每天在噩梦中醒来。
让他有种正在赎罪的隐秘的安慰感。
‘越是试着忘记越是记忆深刻’这是天空之城里的一句话郑清不记得什么时候看过但印象深刻。
这句话非常凝练的概括出了他现在的情况。
发生在黑狱的某些事情是一场事故也是一场意外。郑清已经通过某些私下的渠道知道了学校的态度大概率不会追究他的责任。
但这并不代表他能心安理得面对自己做出的错事。
越是试着忘记自己的错误那错误带来的伤害就越加深刻的反应在他的梦里;越是试着忽略那场意外那意外造成的事故就越是反复而又清晰的在他脑海中重现。
这已经不知是第几次郑清从与那件事有关的噩梦中醒来了。
与其他几次相比今天这场又添了新的元素就是贯穿整个梦境的那些海妖们的歌声那首天空之城的主题曲——郑清猜测或许与他心底印象深刻的那句话有关系吧。
疯狂的心跳缓缓平复。
郑清仍旧闭着眼舒缓着紧张的心情。
夏日时节天色亮的都很早所以虽然亮光已经透过眼皮落在男生的视网膜上但凭借那些稍显凉意的光线郑清仍旧可以判断出此刻太阳还没完全出来。
或者说太阳还没升到他窗户的高度。
还不到他起床的时候。
已经放暑假了朋友与同学们早早离开了学校甚至校医院里的许多治疗师与护师也放了假这让郑清的日子过的比他预想的更乏味一些。
魔力匮乏反噬最保守也是最安全的治疗方案就是静养——字面意义上的‘静’——按照那位马姓治疗师最初的意见郑清最好全天二十四小时躺在床上一动不要动使用辟谷类魔药维持生机这样可以获得最好的恢复。
对意识清醒的郑清而言这不啻于酷刑他又不是木偶而且没有丧失活动能力怎么可能二十四小时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所以治疗师们最终选择妥协虽然维持了‘静养’方案但给了病人更高的自由度允许他在医院附近小范围活动保持身心愉悦。
相应的恢复时间也从最短的二十天延长了近一倍。
也就是说整个暑假郑清基本都要呆在校医院了。年轻巫师非常怀疑他是不是又打破了九有学院的某项记录比如一年级在校生最长住院记录。
就在郑清闭目养神的时候。
咔嚓咔嚓。
耳边传来奇怪的窸窸窣窣的声音。
郑清睁开眼斜着看去恰好看见黄花狸正撕开一个礼盒的包装从里面拽出一条金黄色的小鱼干心满意足的啃着满嘴流油。
“你在看什么小子!”
察觉到男生的视线花猫顿时睁大眼睛恶狠狠的看了过去很没底气的说道:“小鱼干放在这里不就是让人……还有猫吃的吗?鱼干上写你名字了吗?”
男生眨眨眼。
干涩的眼底似乎有什么东西想要涌出显得有些炙热但薄而坚韧的眼皮死死兜住了那份滚烫。
他仰躺着的姿势也很好的帮助了自己的眼皮。
男生停了片刻才回过神意识到黄花狸在说什么。
“并没有。”
他低声回答着停了停似乎意识到什么又嘟嘟囔囔补充道:“事实上小鱼干就是让人……或者猫吃的。”
大概没有意识到男生会这么好说话。
花猫叼着小鱼干愣了几秒甚至忘了嚼一嚼已经被口水洇湿的鱼干。
“你看上去有点沮丧?”它扯着耳朵咂了咂嘴低下头重新啃了起来。
何止是沮丧。
郑清脑海立刻闪过黑狱战场上那根缓缓倾倒的、细长的红色天柱回忆起内堡倒塌的城墙还有在撤退中怒吼与挣扎的一道道巫师的身影。
血海深处的窒息感已经远去但海妖们的歌声仍旧回荡在他的耳畔。
病人慢慢闭了眼。
“我犯了一些错误在黑狱。”年轻巫师现在很需要说点什么即便对方只是一只猫:“很大、很严重的错误……这让我很难受。”
“很正常谁年轻的时候都这样……可以理解你已经尽力了。”
黄花狸咬着小鱼干自然需要尽一尽心意所以它满不在乎的摆了摆油乎乎的爪子含糊安慰着但立刻它的安慰便被男生粗暴打断。
“我不需要安慰!”
年轻巫师转过头直愣愣看着花猫语速飞快:“我知道知道你想说什么……谁都有年轻的时候谁年轻的时候不犯几次错误呢?就像姚教授年轻的时候也犯了错成为妖魔但这一点也不影响他成为一名优秀的教授……学习、成长、进步这才是年轻人应该在意的重点。”
“但这些不一样我不是姚教授我犯的错比他严重多了。”
花猫仰着脖子费力的咽下一大口鱼肉然后把头探进郑清的水杯舔了几口水终于喘过气。
“没有什么不一样。”
花猫竖起耳朵与尾巴挺直身子睁大黄澄澄的眼睛看着郑清用响亮的声音说道:“就算木已成舟我们也能想办法把这条船拖到岸上充当主题乐园、作为临时板房、甚至拆掉回收利用。我们是巫师我们会魔法魔法就是让不可能化为可能它总能做到那些令人不可思议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