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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妃朝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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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安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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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时,忠远侯府的听雪阁热闹非凡。因着大公子云飞凰回府,几个夫人公子凑热闹,也干脆留下来用膳,于是忠远侯夫人特意叫李全在府内摆了两桌席面,又让厨房做了好些拿手菜。一时间,纵然外面寒雪纷纷,也抵不去阁内的煦润温黁。

  忠远侯夫人东向坐,面前搁着一盏精致的琉璃杯,她虽不善饮酒,但今日高兴,难得破例小酌几杯。两方圆桌摆在堂前,相距不过数尺。忠远侯夫人自是与几位好友姐妹坐在一起,让他们几个年轻人坐在另外一张席面上。

  席间,杜飞舟本就有些跳脱的性子在喝下几杯酒后立时更加跳脱,不顾自己母亲远远递来的严厉眼色,非拉着云少凰比酒量。云少凰笑了笑,并没有推辞,应了他。谁知两壶薄酒下肚,杜飞舟忽然“噗通”一声趴在了桌上,满脸醺红,醉眼迷离,怎么唤也唤不醒了。

  云卿然姿态闲雅地靠着椅子,见此不禁嗤笑一声,“没有金刚钻非揽瓷器活,也不看看自个儿半斤八两的能耐,就敢与我大哥下战书了!忒不识好歹。”说罢,他手指扣了扣桌面,发出咚咚响声,警告道,“喂,你们几个谁也不许管他,就让他在这里睡着罢!他不是经常念着小爷府上的听雪阁么,今儿小爷便送他一次永生难忘的寒宵良辰。”

  大理寺卿夫人一听,浑身一僵,把筷的手微微颤了颤。

  忠远侯夫人也是呆住,随即反应过来,气骂道:“混小子,也不看看什么场合,你伯母还在娘身边呢!没大没小!”她瞥了眼大理寺卿夫人不甚自然的脸色,连忙劝慰,“卿然只是开个玩笑罢了,你可别忘心里去啊!怎么说飞舟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断不会叫那臭小子欺负了他去!”

  “娘,到底谁是你儿子?”云卿然顿时不乐意了,秀眉挑起,“杜飞舟这小子与儿子打赌,赢了儿子,儿子怕是要从兜里掏出几件贵重物事给他了!怎么,现如今儿子心里不痛快,还不许嘴上逞逞能?”

  大理寺卿夫人不觉心中舒了口气,面上重新绽出几分笑意,原来是小子们之间的小吵小闹,总归不是与她儿子交了恶就好!

  忠远侯夫人见她宽心,心里也松了松,嗔怪地看了云卿然一眼。这上郢城里他横行霸道惯了,又是说一不二的性子,若有人惹了他,他定是要叫那人吃不了兜着走。如此一来,他随口放出的狠话又怎能不叫大理寺卿夫人胆颤心惊?

  “飞舟喝醉了,你莫不是也喝醉了?”忠远侯夫人横眉,佯怒道,“哼,输了也是活该。娘宠着你,没法子拿你如何,可老天有眼,惩治惩治你个臭小子也好。”

  云卿然霍然直起了身子,拉着云飞凰的胳膊,义正言辞地告状:“大哥,你看看娘,她这是在诅咒自个儿的儿子!”

  云飞凰有些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心想这个弟弟还真是记仇,方才他堵得他接不上话,怨他在外人跟前下了他的面儿,这不现在就来找茬了?他和杜飞舟的赌注被他拿了去,那么他自然要拿出另外的东西抵还,且这样东西的价值还不能比天山雪莲低,可不就是要大出血了?

  眼看这活宝娘儿俩要拌起嘴来,云飞凰连忙开口劝阻,“娘,卿然的性子向来如此,有什么说什么,从来不忌讳,想必在座的夫人公子也都有所了解,应当不会怪罪才是。”

  大理寺卿夫人闻言,笑着点点头,对兀自薄怒的忠远侯夫人道:“看我,也是妇人之见了!云二公子是个玲珑剔透的人物,我家飞舟能与之相交,也是他的福气!”

  忠远侯夫人本就也没生气,到底这么多人在呢,她就算真要教训云卿然,也不会选在这个时机。思忖片刻,她才敛住气息,抿唇道:“杜小子与卿然是同龄吧?听说皇上有意在他弱冠后封个职位?哎,有大理寺卿举荐作保,那前途定也是坦坦荡荡……”她趁机瞥了眼云卿然,见他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声音沉了沉,“再看看这臭小子,多大的人了,还要做爹娘的操心……也不向他大哥好好学学!”

  大理寺卿夫人是她的闺中密友,自然知晓她的担忧,此时纵然有话,但当着云卿然的面也不好说出口,只得拍了拍她的手,劝慰道:“有些事儿急是急不来的,还得自己看开些……”

  忠远侯夫人心中叹了叹,她又何尝不知道这个理儿?

  正要再说,却见有小厮冒着雪匆匆跑进了院子,停在门口道:“夫人,外面有个自称是城外大营的人,说有要事求见将军。”

  忠远侯夫人动作一顿,抬眸看向他,问:“他可说了是什么事?”

  “说是军营里受了伤的人伤势恶化,让将军赶紧回去看看。”小厮回答。

  话落,云少凰陡然站起了来,眉目一紧,朝忠远侯夫人拱了拱手,声色硬朗地道:“娘,人命关天,今日孩儿就先回去了!”忠远侯夫人虽是不舍,但也知道云少凰的脾性,就算多年在战场见惯了生死离别,也到底不忍心看到有人在自己面前丢了性命。既是此等大事,她也不好再耽搁阻误,只能点了点头,“娘叫李叔送送你……”

  “哎呀娘,您就宽心吧!”云卿然打断她,轻描淡写道,“大哥今日肯回府,就表示他心里已经没有隔阂了。有这一次,想必就有下一次。就算他不来,儿子用强的也定会把他打包送到您跟前!”话落,他不怀好意地瞅了云少凰一眼,似在证明他真有能耐对他用强的。

  云少凰嘴角一抽,忍了下来,好吧,他不得不承认,他的确是有那个胆子!

  忠远侯夫人不觉莞尔,她自然相信以云卿然的胆大妄为铁定能做出这种事,于是也不担心了,脸上蓦地眉飞色舞起来,十分爽快道:“那你路上当心些,外面下着雪呢!”

  云飞凰应了一声,辞别一众听雪阁的夫人公子后,披过李全递来的兜帽,瞬间没入了茫茫大雪中。

  等候在门口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苏霈。见云少凰脚步声风地从侯府大门出来,他赶紧迎了上前,唤道:“将军。”他跟在将军身边多年,知道将军一向对侯府避之不及,今日竟不知怎的来了这里。

  云少凰拉过李全从马厩牵来的惊风,一踩马镫,动作利落地坐了上去,半句废话没有,便拉着缰绳绝尘而去。被他远远甩下的苏霈愣了愣,后知后觉地也骑上马,拜别了侯府管家李全,急忙跟上。

  回到军营的时候,陆为之正在主帐为姜婉诊脉,一边摸着胡子,一边轻轻叹气。不远处的凳子上坐着那个容颜清俊的白衣少年,神色如斯淡然沉静,倒是没有想象中的惊慌失措。见他进来,她也只是抬了抬眼皮,礼貌地颔首见礼,便又继续在炭炉边烤起手来。

  云少凰看了眼姜婉白得骇人的脸色,一身未褪去的寒气愈发衬得男子棱角萧条,蹙眉道:“陆老,情况如何?”

  陆为之脸上的表情经过几番变幻后,收回了手,转身道:“先前老夫的开的方子已经不管用了,姜姑娘伤势严重,先前是有一股真气护着心脉,才不至于即刻毙命。现在那股真气慢慢消散,她的气血也逐渐枯竭,若是不能有所好转,怕是挨不过三日。”

  云少凰眉头蹙得更紧,忽然想到了什么,将手中的匣子拿出来,问道:“若有雪莲入药,是否还有一线生机?”

  陆为之结果匣子,打开一看,只见两株根青叶绿,红蕊白瓣的莲花躺于其中。花有重瓣,倥偬以簇,皎洁如月,清朗似雪,采苍宇之浩然,集四野之晶莹。能凝魂聚魄,生死肉骨,实乃灵丹妙药也。

  被世人传得神乎其神的天山雪莲,虽然他没有亲眼验证过它的妙用,但总归是百年难得的好东西!他行医大半辈子,也就有幸见过天山雪莲一次而已,却亦是觉得此生无憾了。如今这宝贝到了他的手中,他竟一下子鼻尖泛酸,难以自控起来。

  “这……这真的是……”陆为之捧着匣子的手颤抖起来,话也说不全了。

  云飞凰摇了摇头,怕这老儿太过激动,摔了宝贝,便从他手中重新拿回匣子,偏过头看向叶笙,温言道:“叶小弟不必担心了,现下有了灵药雪莲,令妹的伤定能很快好起来。”

  叶笙目光一闪,她从陆为之口中知晓天山雪莲是如何贵重难得,没想到云少凰出去一趟竟能轻易带回两株,若不是他本事大,便是他的家世背景极为勋贵。能得皇帝御赐之物,想必是权势滔天的锦绣门庭。

  她并不想与那些凤雏麟子,达官显贵走得过近。毕竟她的这副身体原是相府大公子,鸣珂锵玉,五陵年少,难保无人相识。恐怕一不小心,便会惹上大麻烦。

  而她现在最忌讳的就是麻烦。她要不想被莲司的人发现踪迹再给捉回去,就必须将自己隐匿起来,太过惹眼对她没有好处!

  云少凰有些莫名地看着少年无甚喜色的容颜,心想是不是因为自己离开的太久,延误了姜姑娘伤势,这才令她对他态度冷淡,甚至透着少许疏离?

  他将雪莲交给慢慢冷静下来的陆为之,暗忖片刻,走去叶笙旁边坐下,沉吟道:“叶小弟,今日是我回来的晚了,如果你心中不痛快,大可以骂我几句。”

  叶笙冷不丁一笑,看着他,“今日我若骂了卫将军,明日指不定就有十万赤罂骑堵着我吐口水呢!”

  云少凰一噎,仔细打量了一下她的神色,见她平静的眸中仿佛多了几抹讥诮,也暗骂自己这个主意太笨,便道:“是我考虑不周,隔墙有耳,更何况这是在军营里。”

  叶笙懒洋洋烤着火,没有说话。

  “令妹是女子,自古男女有别,现在躺在床上还好些,总归不出帐子。只是等日后伤好了,她也需要一个地方透透气,活动活动身子骨。”云少凰看了眼隽秀的少年,慢慢说道,“我在上郢城中有一座将军府,倘若你们不嫌弃,等姜姑娘身子利索些,我便派人帮你们搬过去?”

  的确,栖身军营绝非长久之计,如果能有一处私宅那是最好不过。但将军府也算深宅大院,长戟高门,平白住进两个人势必会引起有心人的注意。如此一想,她顿时有些难以决定。

  云少凰看她难得露出这般纠结的表情,笑着说道:“你不必有所顾虑,就算有人知道也没什么。左右我掌管着十万兵权,又得圣上器重,那些狼子野心之人只会处处讨好奉承与我,不会来寻麻烦的。”

  叶笙闻言,凤眸稍凝,明媚的火光映着她的长睫,在眼睑处投下两篇昏暗的阴影。她微曲的身形一动,从炭炉边收回了手,目光直视云飞凰。男子朗如晨星的漂亮眼里绽出几丝耀眼的光泽,俊逸的五官如雕如琢,一时间令人心神摇动。

  须臾,她移开了视线,眸底幽幽暗暗,猜不出是喜事怒,却轻轻道了一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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