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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妃朝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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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贵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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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位夫人在门口叙完话,刚刚踏进飞琼殿大门,便忽然听见一声惨绝人寰的喊叫,不觉有些惊愕,都纷纷转头向李氏看了过去。

  李氏面色难看地笑了笑,说道:“犬子不懂事,失了礼教,还请夫人们莫要介怀。”然后回头与叶瑶儿低声地说,“你先上去看看你哥哥又在闹些什么?等戏曲开场后再过来吧。”

  叶瑶儿点点头,同众位夫人行了礼,往楼上去了。

  众人也都知道相府有个得了脚疾的庶子,嫡子去了之后,相爷就想栽培这个儿子继承家世。可今个儿看来,这个二公子可远不如忠远侯府的二公子。果不其然,庶出的总归是庶出的,成不了什么大器。就像他的娘亲一样,不是正室嫡妻,再有手段,也永远进不得宫,永远脱不去头顶“妾”的称谓。

  李氏一瞧她们各异的神色,便知道她们心里在想什么。方才还是风光无俩,一下被打落云端,怎么能高兴?

  她沉默了片刻,瞬间调整好表情,笑着将众人迎了进去。

  花家班子是淮左一带著名的戏班子,趁着年节进京赚点银两。各府邸的小姐夫人很是喜欢,每年正月里都是排着号听一场戏。今儿算是金嬷嬷能耐,定下了这支班子,倒也为她面上添了不少光彩。

  想到此,她回头看了眼沉沉稳稳跟在她身后的金嬷嬷,说道:“去后台看看他们准备好了没有。”

  金嬷嬷应了一声,转身去了。

  再出来时,众位夫人已经上了二楼,按座位坐下了。

  这飞琼殿有上下六间雅室,靠着院子的窗户被做成了扇形,垂着藤青曳罗靡子珠链薄纱,看戏的时候便可以拨开帏帘,极为方便。室内还摆放着香案软榻芳茗暖炉,俱是精巧细致。京中的贵裔夫人们大约都是好这一口,看到这样装饰风雅的地方,眼底便是掩不住的欣然。

  金嬷嬷走进李氏所在的雅间,对着她耳语了几句,然后又悄声退了出去。李氏缓缓拿起茶杯抿了一口,目光看向台上。过了片刻,便有吹拉弹唱的乐器之声袅袅从楼下戏台传出,殷红的戏幕向两侧缓缓打开——戏开场了。

  忽然,房门咯吱一响,李氏抬头一看,见是叶瑶儿来了,赶忙拉着她的手坐下,轻声问道:“你哥哥怎样了?”

  “听哥哥说,方才他要那个奴才替他捏腿,不小心被捏痛了,这才喊出了声。”叶瑶儿如实道,见李氏神色不悦,便出言宽慰道,“娘,你别生气了,再生气可就不美了!”

  李氏被她说笑了,半晌,又叹口气道:“你哥哥啊,就是不让人省心!这些年你爹心里也是想栽培他的,可他倒好,一点上进心都没有!真是气死娘了。”说罢,她抚了抚叶瑶儿的手,怜惜地道,“幸好娘还有个懂得孝顺娘的乖女儿,若是你能嫁个好人家,那么娘也就不愁了。”

  叶瑶儿忽然脸一红,有些赧然地道:“女儿还小,女儿还想多在娘身边待几年呢。”

  “你还小?都二八年华的大姑娘了!”李氏闻言忍俊不禁地道,“到时候成了老姑娘,看谁还要你!”

  这叶瑶儿平常看着乖戾跋扈,谈起这事儿却是陡然表现出几分小女儿家的羞涩来,很快就低着头不吭声了。

  李氏看了她半晌,想了想,说道:“娘的女儿自然是要配天底下最好的夫婿。娘觉着忠远侯府的小世子是个不错的人选,你看你喜欢不喜欢?”

  “娘!”叶瑶儿娇嗔了一声,低声道,“他……他长的什么样女儿都没有见过,哪里知道喜不喜欢?”

  李氏一怔,若有所思地道:“的确。”话落,她又倏地眼睛一亮,“过两日不就是除夕宫宴了么?娘叫你爹想办法在皇上面前提一提,争取让你也进宫一趟。忠远侯府世子到时也必定会参加宫宴,你正好能去看看,自个儿寻思寻思,回来再告诉娘听。”

  叶瑶儿捏着袖子点了点头。

  工部尚书夫人蓦然从戏台收回目光,转眼看着李氏母女小声说话的样子,咯咯一笑:“我听说瑶儿昨年已经及笄了吧?亲事可曾有了眉目?”

  “看这样子应当是没有的。”吏部尚书夫人也跟着笑起来,慈爱地看着叶瑶儿,说道,“李妹妹如此疼宠瑶儿,想必心里也是不舍得她出嫁的!”

  “话可不是这么说。”左都御史夫人闻言接话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李妹妹是聪明人,未必没有计较算筹。京中成了年的公子也就这么些个,李妹妹要是看上了谁,且说出来与我们听听,我们也好替你把把眼哪!”

  坐在一室的几人都点点头,期冀地朝李氏看过去。

  李氏淡淡一笑,想着这些人倒还真是沉不住气,才一会儿功夫就憋不住了。朝堂之上的风云幻变她也不是全然不懂。现如今几位皇子争权夺位正是激烈,相府又是少数几个中庸势力,不掺和其中利益争夺,唯皇帝之命是从。其实这样才是最聪明的,毕竟谁也无法保证将来是哪位皇子继承大统,过早站了边,也就没了转圜的余地。

  她与相爷成婚十数载,早就拧成了一股绳。即便她背后有个陇西李氏,但嫁出去的女儿如泼出去的水,若是相府出了什么事,为了自保求全,陇西李氏的族长势必不会管她。因此,她每走一步,都必须格外谨慎小心。

  忠远侯府两代英勋,其外,承蒙圣上宠信,太后庇护,其内,又有掌管着十万兵马的卫将军,中正不阿,正是最佳人选。虽然云大公子也不错,但到底他不是忠远侯的亲生儿子,身份难免低微。而云二公子尽管声名狼藉了些,但她听说他也并非无用之辈,将来定是要袭了爵位,继承忠远侯府门庭的。她的女儿若嫁给他,等于有了忠远侯府做靠山,相府也势必一飞冲天,没了后顾之忧。到时候,谁还敢嘲笑她的女儿是庶出?谁还敢嘲笑她只是区区一介妾室?

  “众位姐姐说笑了,妹妹对于瑶儿的婚事还是十分开明的。只要她自己喜欢,那么我这个做娘的自然也不会多加阻拦。”李氏抿唇笑道,忽然抬头看着工部尚书夫人,“倒是最近上郢城里多有流传,说是工部尚书的独女倾心一位贵族公子,如今正与家里闹腾呢。不知是不是真的?”

  被她一提,众人的目光都朝工部尚书夫人看了过去。

  这件事情她们都有所耳闻,而且说看上的那位公子正是含椿高氏族长的儿子。工部隶属东宫,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当时太子刚刚执掌东宫不久,淮左发生水灾,皇上便放权给他,命他治理水患,督造坝埽。这摆明了就是将工部交给太子打理。而含椿高氏却是安王与定王的母族,安王与太子为了争夺皇权,水火不容了这么些年,也是众人心知肚明的。

  如今工部尚书的独女看上了含椿高氏族长的儿子,那不就乱套了么?

  这事情一出,东宫难免对工部有所猜忌。工部尚书的日子还能好过?

  果然,说起此事,工部尚书夫人的脸色就有些难看起来。低头掩饰性地喝了口茶,才叹了口气道:“女儿家不懂事,倒让各位夫人看笑话了。馨儿与我一样,打小爱听戏,许是《天仙配》看得多了,这才对那些小情小爱有了向往。总归等到她年纪稍长些,自个儿也就明白了。再闹腾,还能翻了天去不成?”说罢,她揉了揉额头,有些乏然地道,“咱们别光顾着说话了,花家班子可是难请,咱们别辜负了李妹妹的一番心意才是!”

  众人相互对视一眼,都明智地不再多言。

  这时,金嬷嬷从外间走了进来,凑在李氏耳旁说道:“门口下人过来禀报,说是淳熙长公主的玉辇往咱们相府来了。”

  “淳熙长公主?”李氏微微一愣,有些惊讶地问,“她怎么会来?”

  她说这话时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周围的夫人们自然也都听见了,一时间都面面相觑,不知所以然。

  据闻这位淳熙长公主是当今皇上的胞妹,深受胤慈太后喜爱,常年居住在上郢的长公主府,不轻易外出走动。只有逢年过节的时候,众位夫人进宫拜见胤慈太后,才可能在永寿宫见到她一面。

  更令人觉得奇怪的是,长公主如今已经年近三十,可始终不见皇上下旨赐婚。当年西域契丹屡犯大秦,后来提出和平盟约,条件就是两国各嫁一名公主到对方疆土。但不知为何,这个盟约却被作废了。契丹国自然大怒,十几年来更是搅得大秦边境不得安宁。

  按理说,这位鹓动鸾飞,贵不可言的长公主殿下应当是瞧不上这些贵裔圈子的小聚会的。偶尔在宫中碰到的时候,更是理都不理会她们,怎么今日却是要过府了?

  李氏蹙眉深思片刻,她倒是隐隐记得,陇西李氏的一支旁族支系与当今皇后的族亲有过一段戚姻,而皇后又是长公主的皇嫂,这样算下来,还是有点沾亲带故的。不过只是这点微薄关系,也不至于拿出来说道。何况连皇后都没在意过呢,遑论长公主?

  金嬷嬷在一旁低声示意:“夫人,长公主殿下莅临相府,该是亲自出门相迎。”

  李氏点点头,看了眼戏台上演了一半的戏曲,慢慢起了身。她右手边坐着的吏部尚书夫人也跟着站了起来,说道:“既然是淳熙长公主驾到,我们几个夫人自然也是要出去迎接的。”

  众夫人一边应和着,都动了身。

  “如此,金嬷嬷,你去与花班头说一声,这出戏等会儿待长公主来了再重头演一遍吧!”李氏转头吩咐。

  金嬷嬷点点头,垂着手将一众夫人送下楼,目送她们离开了飞琼殿,这才转身朝台后走去。

  此时,楼上的叶皓也坐不住了。这些大臣的女眷家属他不见不行礼是可以,但若身份尊贵的长公主驾临,他可没那个胆子还呆着不动弹。更关键的是,他本就腿脚不便,才不想拄着拐杖一瘸一拐的跟个傻子似的!

  于是他扭过脸,看着叶笙:“长公主殿下来了,咱们不看戏了好不好?”

  叶笙也看着他,默了片刻,慢慢说道:“全听公子的吧。”他平素都是坐着轿子来去,总归在相府无人敢冲撞他。这回碰上了龙血凤髓的长公主,自当不能如此无礼,便只得想法子避开她,回屋里躲一躲了。叶笙暗暗发笑,说完那句话,立刻就垂下了眸子。

  叶皓叹了口气,这样的叶笙虽极是乖巧听话,但怎么听都能听出她声音里浅浅的低落,怎么看都能看出她眼角淡淡透出的失望。他只好说道:“既然你还想看戏,那你就继续待在这里好了。记得等下跟在娘亲身边,见到长公主不能跟刚才一样没规矩。若是你得罪了她,我可救不了你!”

  “多谢公子。”叶笙微微一笑,这个叶皓虽是碌碌无能,又好色了些,但心地倒是不坏。

  叶皓“嗯”了一声,临走前又趁机摸了摸叶笙的手,方才笑眯眯地由着人驼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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