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血汗工厂
"你是质疑我的诊断，说我误诊？"
陈医生边捂着自己的腮帮子，眼睛瞪得溜圆，一反常态透着凶光。万柠估摸若不是伤口所限，定要与她好好对峙辩论八百回合。
"他的病症你也看到了！明摆着是疼痛障碍！绝不会错！"
一声比一声高咄咄逼人的质问，今儿自己算彻底栽这群人手里，里外不是人啊。
万柠摸了把脸上的唾沫，灵机一动，随口胡诌道："呃，吴建说想换个女医生。"
“真的？”
"当然了，你仔细想想，这些天吴建开口说过话吗？没有吧。人都不肯交流，怎么治病？"
陈医生将信将疑，似乎对自己的职业生涯产生怀疑，面色越发沮丧。
“哎，天下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万柠拍拍他的肩膀，"性别是天生的，别沮丧，总会有女病人懂得欣赏你这款的。"
趁对方尚未反应过味儿，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精神科内部的八卦系统着实强大，两人唇枪舌战不到半个小时的功夫，便传得整个科室都知道了。居然还有人打赌，说陈医生是守擂的，她是砸场子，看谁能获得最终胜利。
精神科现在分为两派，跟陈医生同期的几个同事力挺他；另外几个新晋的年轻医生则站在万柠这边，等着看她表演把挑战老前辈，年轻人总是喜欢惊喜和意外。
隔壁诊室时不时偷来幽怨的眼神，万柠倍感压力。真应了韩晓冉那话，她这活儿接的弄不好陈医生和患者家属两边得罪。
万柠心中暗自把梁时越抽个几百遍，“哼，我这雷可是替你顶的！”
正愤愤不平，被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吓了一机灵。
说曹操曹操就到。
“工厂那边出于人道主义，愿意支付部分医疗费用。如果吴建出院后精神状态可以工作，随时欢迎他回去，工厂会给他安排些清闲的工作。”
那头的梁时越轻叹口气，又说，"不过前提是要我们报社撤下所有的相关报道。"
敢情是用钱封口，万柠收回"他们还挺良心"的想法，同意跟他去工厂一探究竟。
工厂地处偏远，在西城边环城高速的工业园区里。
大铁门紧锁，刚一靠近，里面传来阵阵狂吠，有两条肥硕的大狼狗拴在门口。看体型，扑倒他们两个分分钟的事儿。
"你打算怎么混进去？"
梁时越淡定地回："微商，来这儿进货。"
哈？万柠没忍住噗嗤乐出声，梁时越这形象怎么看也不像干化妆品微商的。直接往脑门上贴四个大字：我是卧底。
"你自己多突兀，得需要个搭档配合。"万柠顺势跨过他的胳膊，亲昵地靠在肩头，"我正合适。"
俩人假装做微商的情侣，负责客户的小头头见来了单子，眉开眼笑，带着他们在工厂里逛。
工厂内有二十余号一线工人，穿着与吴建相同的工作服，在流水线上忙活。最里侧空出的那个工作台，应该就是曾经属于吴建的。
"你们工人都不带手套的啊？"万柠佯装好奇，逛到吴建的工作台处。
那个工作台很脏，上面布满了化妆品液体干涸后留下的成块粉末。万柠随手扣了块，足足有2厘米厚，可见是长年累月形成的。
小头头搓搓双手，拍着胸脯跟他们保证："放心放心，化妆品开瓶之后都是要进细菌的，能看出啥区别？而且我们家的东西涂脸上效果好，倍儿白，谁还在乎细菌的事儿，您说是这个理儿吧。"
说得相当熟练，看来事先练习过这套话术。
万柠没接茬，无意瞄见角落里堆着个电锯，跟监控视频中吴建用来割断手臂的那个一模一样，还能隐约分辨出残留的血迹。
到底是什么样动机驱使他宁可切断自己的胳膊。难道仅仅是因为疼？因为以为自己得了癌症？她无法想象当时吴建内心的挣扎。
"我看你这儿工人不多，产量跟得上吗？别到时候没有货。"
"这你就外行了，我们厂干这行十多年，再加一倍的货他们也赶得出来。"
万柠模仿工人们工作时的姿势，想象如果自己每天12个小时是什么感觉。
工作台很有些低，对腰倒是有影响；间距也比较狭窄，几乎没有转身的空间。。
"你们好像对这个工作台很感兴趣啊？"
又进来伙儿人，是个壮硕的光头男人，身后跟着七、八个小兄弟，正凶神恶煞地盯着他们二人。
梁时越偷偷在她手心写：厂长。
"能给我们看看你们的店铺吗？"对方体型高大，把二人堵在工作间里，"既然是合作大家都拿出点儿诚意，你来参观我们工厂看规模，我们也要考察你们的店铺是否有资质。"
别说店铺，万柠极少在微信里买东西，尤其是化妆品，上哪给他变出个店铺来。
如果说自己是打算开了店铺，提前来找供货商他们能信吗？
糊弄小孩儿的借口，万柠自己都不相信。
怎么办？来之前真没料到他们的警惕性这么强。
厂长身后的几个保安模样的已经跑去关门……
此时，梁时越攥紧了她的手，示意她别动，然后淡定地从兜里掏出手机。
"你是负责人？那正好，明人不说暗话，我们需要大批量进货，是不是应该给些优惠。"
说着，真翻出个店铺，排名前头的几样化妆品月销量竟破万，这绝对算是家流量大的店了。
"当然，如果你们没有那么多货的话，我们也不强求。"梁时越轻蔑地扫视一周，"以后有机会再合作。"说完，迈步要走。
小头头赶忙跳出来拦住他们，满脸陪笑："误会误会，哪能没有货啊，您要多少我们有多少。大家都是生意人，价钱好商量嘛。"
梁时越杀价杀得真情实感，硬是跟对方争论两个多小时，连万柠都差点儿以为他是真打算转行卖化妆品。
最后梁时越提了个过低的价格，让他们好好考虑，大摇大摆地离开。
出了工厂，万柠方才感觉后背全是冷汗，调查记者的活儿果然不是一般人能干得了的。
"你哪来的店铺？"
梁时越努力压着嘴角的笑意，低声说，"跟同事借的。"
原来他早有准备，万柠哭笑不得，害得她白担心一场，以为今天要交代在这儿。
"没看出来你演技还不错，有当影帝的潜质。"
梁时越加大油门，迅速驶出工厂的地界，又恢复以往的严肃模样，目视前方，只丢给她四个字："工作需要。"